第六十一章 臨湘城
有著「聖賢之鄉」之稱的臨湘城位於廣陵郡南部,廣陵郡地勢東西狹長,南北較窄,所以過了樊陽后,一路南下,便是臨湘。
臨湘城一直以來都是東南士子心中聖地,在文人界幾乎沒人不知道臨湘城;臨湘城人才輩出,百年前被冠以大熙詩仙的李青蓮便是臨湘人,除了詩文,臨湘士子大多精於工賦,擅詞畫,懂音律,而大熙著名的詞曲大家程郢也是臨湘人;總之大熙文壇十之六七皆是臨湘士子。
文人以身出臨湘而自豪,臨湘以文人雅士而出名,因此,臨湘養成了一股獨有的淡雅之風,街上男子多長衫摺扇,玉佩懸腰;女子大多居家不出,謹遵相夫教子之責,因為臨湘文風大勝,所以也被稱作「文風聖地」。
此時的宮天寧一行人來到臨湘城外,俯瞰臨湘城,城外松柏綠意盎然,臨湘文人喜愛松柏,梅花,青竹,寓意傲骨永存;城外種松,城中植竹,家中賞梅,幾乎是臨湘士子的普遍追求。
「早就聽說臨湘文風聖地,城外松柏密布,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從窗戶往外看去的宮天寧暗嘆道。
還是老規矩,藩王不得逾越雷池,進入其他藩王城池領地,這次也不例外,一行人駕著馬車準備從臨湘城外繞過去。
雖然宮天寧很行進臨湘城看看,一覽這個聖賢輩出之地究竟是何模樣,但有著林大虎和京畿軍看著,根本沒有機會離開;再加上上次偷著跑到樊陽城差點回不來,林大虎更是跟著自己寸步不離,一點機會都不給。
「什麼文風聖地,不過是那些窮酸文人自我寬慰的借口罷了。」旁邊的林大虎不屑的說道。
「哦?老林,您這句話什麼意思?」樊陽城的經歷過後,宮天寧和林大虎也熟悉了起來,所以開口也變成了老林,聽的比老林教頭順口多了。
「今日的大熙文人不比當年李詩仙在的時候,那時廣陵之地,詩文盛行,李詩仙臨山高歌醉酒吟詩三百首;杜少陵花甲之年遊離七郡之地,名篇佳作數不勝數,冠以詩聖之稱;白香山辭官歸鄉三十年,一首《橫江賦》獨領風騷數十年。。。」林大虎朗聲喝到。
宮天寧看著旁邊的大老粗老林,瞪著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看不出來啊,您常年軍旅,居然對文壇還頗為了解啊。」
「在軍中無聊之事,便會去聽軍師說幾句,時間長了,就有了一點了解。」林大虎笑著說道。
「如今文壇也是輝煌萬千啊,單我大熙就有歙州三大家中的白亦庄與孔令宣兩位先生,太學院更有程郢,韓譚之流,門生弟子遍天下,為何比不上當年的文壇?」宮天寧好奇的問道。
他對文壇也並非不了解,這些年讀的《鴻蒙心經》還是有些作用的。
「他們雖有大才,但卻代表不了大熙所有的文人,臨湘城表面看上去是高雅脫俗之地,可實際上早已糜爛不堪,文人之間攀比成風,驕奢淫逸,流連於風月場所,不思進取,所作詩詞艷俗至極,實在叫人不忍直視。」林大虎無奈的搖著頭說道。
「想不到老林你懂得這麼多啊,遠在西涼邊關都知道廣陵的事情啊。」宮天寧不由得咂舌道。
林大虎勒馬沉聲,「這些都不是什麼秘密,只是大家看破不說破罷了,現在真正有聖人風骨的文人又有幾個呢?」
宮天寧旁邊的小月不免咂舌,「沒想到,新都文人口中的聖地臨湘會是這般模樣,實在叫人驚訝。」
「三哥還曾豪言,有朝一日必來臨湘橫槊賦詩,曲水流觴;如今看來,倒是有些可笑了。」宮天寧喃喃自語道,「也罷,既然如此,我們就早些動身吧,別讓滇越太守等著急了。」
「是。」林大虎駕著馬車,一路南下,往滇越郡走去。
。。。
臨湘城中。
青石鋪路,街上士子文人都是相差無幾的長衫,輕搖摺扇,走在路上都是一臉的高傲模樣,只有遇到相識好友才會打一聲招呼,目中無人的樣子在他們口中就變成了傲風傲骨。
秋風陣陣,天空變得陰沉起來,一時間黑雲壓城,雲雨欲來;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只怕這次秋雨過後,便是寒冬了。
在臨湘城的街道一角,一紫衫少年背著書箱走在街上,單薄的衣衫讓他看起來格外清瘦,秋風襲來,少年放下書箱,坐在上面大口的喘息,拿起書箱旁的水壺,暢飲幾口。
而沖少年眼前走過的年輕士子看著少年的樣子都是冷眼無視,更有甚至還不忘丟下一個鄙夷的眼神。
紫衫少年不以為意,從書箱中摸出一本書,《溫飛卿詩集》。溫飛卿,百年前的詩壇文人,詩詞擅引用,辭藻華麗,語句優美,給人一種溫和的盛世之氣,因此也有「盛世詩人」之稱。
但是因為溫飛卿早年因生活窘迫不得不為一些歌姬曲目填詞,因此在詩文界的名聲一直不太好,再加上辭藻華麗優美,不比尋常詩句的幹練,因此溫飛卿也有也被詩文界批判為「風月詩人。」
但是顯然坐在書箱上的紫衫少年被溫飛卿精美華麗的辭藻吸引,細細品味著溫飛卿詩句中的每一個詞語,這般盛世之光,真乃神人所作。
「哼,看一個不入流的風月小人之詩,真實有辱我臨湘士子的名聲。」旁邊路過的青年看到紫衫少年手中的書是《溫飛卿詩集》后,不由得嘲笑的冷哼道。
紫衫少年聽罷,嘴角一彎,緩緩和上書,起身看了看青年男子,「你是什麼人?不覺得打擾別人看書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嗎?」
「我又不是在同你說話,是你自己這般作踐。」青年士子冷哼道,將身上衣衫整理一遍后,直接轉身離開。
「無知,一群眼高手低之徒,有什麼資格評論溫飛卿的詩句。」紫衫少年冷哼一聲道。
剛剛走開的男子聽到紫衫少年的抱怨后,十分不滿的裝過身來,「你這是在說我嗎?」
「我可沒有給你說啊,你別這麼自戀行不行。」紫衫少年冷哼道。
男子有些忍不住的停下來腳步,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你知不知道這樣的後果。」
紫衫少年冷哼一聲,「這是你先對我不敬的。」
「住手。」就在男子想要舉起拳頭砸向紫衫少年的時候,旁邊傳來了一句更加厚重的聲音。
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在大街上赫然站著一搖著摺扇,戴著一對玉佩的中年男子,男子生的白皙,目光深邃似海。
「是洪先生啊,好久不見。」聽到洪先生三個字后,紫衫青年不免有些激動,「您,您就是臨湘洪自息,洪先生。」
在臨湘城中除了洪自息外,誰還能被叫做洪先生,洪家是臨湘第一大家,前朝丞相洪鞅正是洪家老家主,雖然老丞相已經病逝,但是當年洪鞅的影響還是在的,最起碼在臨湘,沒有人敢對洪家人不敬,更何況是被稱作「臨湘七子」之首的洪自息呢。
「文人騷客各有所喜,詩壇大家眾多,大成者數不勝數,怎可出言不遜;溫飛卿之詩,乃盛世之相,詞句精美華,獨領風騷於詩壇,雖不同於李詩仙之豪邁,杜詩聖之悲愴,但卻有盛世繁榮之貌;你可不喜,但不可辱。」洪自息看著眼前的男子,目光陰沉的說道。
「是是是。」男子急忙躬身認錯,「洪公子所言極是,在下受教了。」
洪自息看了看紫衫少年,頗有大家風範的問道,「看公子的樣子應該不是臨湘人吧。」
紫衫少年拱了拱手,「在下從晉雍而來,奉師父之命尋求天下文壇大風雅。」
「需求天下文壇大風雅?」洪自息愣了愣,隨機目光深沉了積分,「那家師是。。」
「家師父外號斜穀道人。。」紫衫少年輕聲道。
洪自息聽完后沖著紫衫少年拱了拱手,「原來是孫斜谷先生的弟子,失敬失敬。」
也許孫斜谷的名聲在其他地方沒有那麼出名,但是在臨湘絕對是如雷貫耳,孫斜谷原名孫正賢,是大熙著名的文壇聖手,精通詩詞曲賦,尤精於詩詞之韻,曾提出平仄才是風雅的言論,不管文章長短,都必須遵守一平一仄的原則,就是任意兩句之間不可同聲而語。
平仄之說一出,文壇一石激起千層浪,一瞬間出現了大批學士要對其口誅筆伐,而孫正賢對此絲毫不懼,在晉雍斜谷擺下酒席,廣邀天下文士與之一辯。
一時間文壇震動,就連當時的太學院院長白亦庄和儒家大能孔令宣都驚動了。
更讓人想不到的時,孫正賢舌戰群儒,以一己之力同整個大熙文壇辯駁,一戰成名,因為在斜谷辯駁,所以就有了斜穀道人的稱號。
這場辯論也以大熙文士的暗自離場而告終,當然那是在像白亦庄,孔令宣這種真正大家沒意參與的情況下。
不過即便如此也足以讓孫斜谷名震文壇了。
不過近十年來孫斜谷有些慢慢淡出文人的視線,佳作甚少,沒人知道為什麼;只有眼前的紫衫少年清楚當年一白須老者來到晉雍,說要見他師傅,兩人攀談三天三夜之後,老人含笑離去。而自己的師父卻顯得心事重重,從此之後便閉門不出,說要想明白什麼才是天下真正的大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