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異變
雖然對於枚田勝騎問出這個問題有些疑惑，淺川明輝還是在與兩位女孩眼神交流一下之後，回答了這個問題：「如果您想問的是年份與年號，那麼今天是2017年，也就是平成二十九年。」
對於三人的反應，枚田勝騎自然看在眼中。不過聽到淺川明輝說出答案之後，他還是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感慨之色：「十七年了。」
「我們遇見的黑夜很長，一天之中能看到太陽的時間……大概也就三四個時辰而已。有時候短一些，可能剛剛就超過兩個時辰。」枚田勝騎的口吻半是自言自語，半是向人講述。
一天只有六到八個小時能見到太陽，短的時間甚至只能剛剛超過四個小時？
淺川明輝暗自思忖著，等待枚田勝騎接下來的話語。
「上一次神宮來使告訴我們已經到了新的千年，那時候那位使者拜訪的情形我都有些忘記了，時間還真是快啊。」枚田勝騎搖頭嘆息。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顯然是十分緊急的事情。
「大人，那些東西又來了！」敲門的同時，屋內的幾人也清楚聽到了敲門之人的呼喊。
「請恕我失禮，我們現在不能繼續交談了。」枚田勝騎沒有半分猶豫，當即起身致歉，走到了門前，「不過，如果幾位有興趣，倒是可以過來看看是什麼東西在一直糾纏著我們。」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帶著門外的幾名守衛快步離開，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去看看吧，這些糾纏他們的東西遲早也可能會盯上我們。」淺川明輝反應過來，立刻起身道。
齋藤詩織和淺川里奈只是點頭跟從。
轉出枚田勝騎的私宅，淺川明輝明顯感覺到聚落中的氣氛凝重了許多。剛才過來的時候還能時不時看到明顯是平民打扮的人在聚落中走動，現在已經不見半個人影。
凡是能看到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是手持武器的守衛。
而枚田勝騎的身影已經將淺川明輝三人甩開了一長段距離，從腳步移動的頻率來看，這些守衛無一例外都是在小跑前進。
雖然心中好奇，但淺川明輝也只是加快了腳步，重新回到了聚落的大門處。
之前從外側看時還不覺得，但眼下只是從土圍內側掃了一眼，淺川明輝就明顯看出土圍的構造明顯是仿照古代時期的城牆。
大量的守衛聚集在土圍之上，手持火把。其中還有幾名守衛大聲呼喝，協調起眾人的站位，並為這些守衛鼓勁。
枚田勝騎站在所有守衛的最前方，居高臨下地望著土圍之外的土地。
三人登上土圍，來到枚田勝騎的身後，各自低頭向土圍之外看去。
不少動作怪異的人正在接近土圍，而他們行動的姿態和淺川明輝在懸崖邊見過的一模一樣，動作緩慢卻從不停歇，徑直朝著土圍進發。
反觀三人身邊的守衛，除了少數人面露驚慌之外，大部分都面無表情，儼然是在等待枚田勝騎的命令。
等到再靠近一些，淺川明輝才發現，這些動作怪異的人身上穿著也五花八門。從與身邊守衛們相近的穿著，再到上世紀初，世紀中，戰後，世紀末，應有盡有。不過，他們的穿著越久遠，身上的衣物也就越破破爛爛，少量其中的人類甚至已經只剩片布遮身。
「看到了吧，幾位，這就是一直糾纏著我們的東西。」枚田勝騎還有閑心回過頭來，向三人說道。
淺川明輝有心問一問為什麼他要用「東西」來形容眼前的人，但終究還是沒開口。
沒過多久，眼前的「人類」就靠近了土圍，離圍牆的距離已經沒有多遠。
「射。」枚田勝騎喝道。
不遠處的幾名守衛聽到他的命令，同時大喝出聲，將話語傳遞給了這面圍牆上的所有守衛。
淺川明輝之前雖然簡單觀察過守衛們的武器，但他並未冷兵器方面的專家，只能注意到部分守衛身背弓箭，而另外一部分則負持長矛與短刀。
然而更令他驚訝的是，約有大半手持長矛短刀的守衛們齊齊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轉而同身側持弓箭的守衛共同拉開了弓。
大弓上的羽箭前端寒光閃爍，還沒等淺川明輝看仔細，箭支就紛紛射出，直指城下的「人群」。
但令淺川明輝奇怪的是，這些羽箭明顯不是以殺傷人群為目的，大量箭矢朝著其中個人的腳部射去，輕易洞穿了他們的腳掌，直直扎在了地上。
而這些被定住了的人，只能在原地掙扎，再難有更大幅度的動彈。
「最初遇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們秉承著與以前一樣的殺敵原則，務求以武器斃敵。」枚田勝騎突然發話道，「但是這些東西，在我們命中了他們的要害之後，仍然能夠行動，只是速度慢了些，力度小了些。」
「如果有不甚接觸到這些東西的人，還會陷入昏迷，怎麼也叫不醒，最後和那些偶然來到聚落中的人一樣，消失無蹤。」
結合白狐曾經給的提示，枚田勝騎的話語讓淺川明輝很容易就能夠理解。
很簡單，這些「人」之所以不因要害被擊中而失去行動能力，原因就在於他們不依靠自身驅使，而是靠著那股外來力量。
如果受了致命傷而抽離了那股力量，這些人自然會死去。但假設力量還在，類似的傷害就完全不起作用。
「後來有一位守衛提出建議，說以砍斷他們的四肢來阻止他們行進。使用這個方法之後，雖然仍舊有守衛因為被觸碰到失去意識，但終究有了辦法對付他們。」
「你們現在看到的弓箭，就是為了更好地實現這個目的，而改造出來的。」
淺川明輝點了點頭，大致理解自己剛才在羽箭箭頭上看到的寒光是怎麼回事。
很明顯，有了大弓，有了雙人開弓以及特製的箭矢，自然能輕易定住這些「人」的腳掌，不讓他們動彈。
「但這些人要怎麼處理呢？總不能一直把他們釘在那裡吧？」淺川里奈問道。
「怎麼會。」枚田勝騎嘆了口氣，「如果各位有意在這裡待到天亮的話，自然就會看到天明時這些東西退去，只留下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的那部分。到那時，我們會把這些『東西』拉入到聚落中，用神宮留下的東西處理他們。」
「枚田閣下，能不能聽取我一個請求，將其中一隻『東西』放到離土圍比較近的位置，我想進行一點嘗試。」
枚田勝騎疑惑地看向淺川明輝，接著又轉頭看向淺川里奈——在他的想法中，身為巫女的淺川里奈自然是一行三人之首。
「明輝君的請求也是我的請求，枚田閣下如果能做到，還請讓明輝君試一試。」淺川里奈毫不猶豫地答道。
得到這樣的表態，枚田勝騎稍作思索，便伸手招來身側的兩名守衛，叮囑他們一番之後，就只是靜靜望著城下。
而那兩名守衛接受命令之後，很快就在淺川明輝的注視下接管了身側短短一段圍牆。隨著他們的大聲下令，接近十數名守衛同時調整了設計目標，將一道窄隙留了出來。
很快，就有兩三人順著空隙來到了拒馬附近。不過似乎因為之前從沒有遇到過類似情況的原因，他們少見地在原地停滯了一會兒，才輕微調轉方向，朝著土圍的大門而來。
「明輝君，你要幹什麼？」眼看條件已經創造成功，淺川里奈貼近了淺川明輝，在他耳邊低聲問道。
「我要試試看，能不能喚醒這些人。」淺川明輝簡短回答了一句，就閉上了雙眼。
他有些無頭無腦的回答讓淺川里奈愣了片刻，只能站在原地耐心等候。
「主人，你是要以精神穿刺把這些人從迷魂狀態中拉回來嗎？」紙人問道。
「只能這樣試一試，不過我的目標不是他們自身的魂念，而是負責掌控他們身體的那股力量。只要能驅離那股力量，說不定能起到效果。」
「可是精神穿刺的消耗……」紙人有些猶豫地提醒道。
「總要試一試，之前在廢棄村落的時候，我身邊連一名守衛都沒有，都能做出那樣的事。怎麼現在身邊人更多了，反而就會不敢試了？」淺川明輝不以為意地回了一句。
如果這件事只是涉及到淺川明輝自己脫困，說不定他還會斟酌一陣。但眼下涉及其中的已經有不少無辜捲入的人，他怎麼也要盡自己的一份力。
雖然有關陰陽師的記憶都被父親封印住，但無論是父親的言傳身教，還是從各個渠道中聽到的有關陰陽師的消息，都不會讓他選擇退縮。
淺川里奈在原地靜靜站立了一陣，突然感到淺川明輝身上產生了一股奇怪的靈力波動。
那並非如之前一般，溝通四周，從而匯聚出實體的感覺，而更像是通過某種手段，凝聚成一把利劍，準備朝前方突刺。
土圍下，靠近了拒馬的幾人之中，其中一人突然大聲嚎叫起來。
聲音穿透夜幕，凄厲無比。
「大人！」周圍的守衛第一時間靠近了枚田勝騎。
「等一等。」枚田勝騎擺手叫停了這些守衛，接著看了眼仍舊閉著眼睛的淺川明輝，心中多少有了點數，「你們注意保護這位小兄弟，不要讓他被外界打擾。」
守衛依言而行，在淺川明輝身邊隱隱圍成了一圈。
與上兩次相比，淺川明輝這次遇到的對手雖然弱小，卻有韌性了許多。
剛開始以精神穿刺攻擊到目標時，對方確實如他所料，受到了不小的傷害。但在那之後，還沒等他進行第二次打擊，這股看上去弱小卻堅韌的力量卻已經藉助原主的魂念，隱藏起了自己。
彷彿伸出的觸手被刺傷之後，就倚靠四周環境保護起自己，與一本多陀羅以及天邪鬼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之上。
如果淺川明輝直接硬碰硬，固然可以驅散這股力量，但原主的魂念怕是就要因此破碎，再無挽救的餘地。
咬了咬牙，正當淺川明輝準備嘗試壓迫對方的魂念，以逼出與原主不協的力量之時，異變陡生。
剛剛在城下嚎叫的「人」突然動作靈敏的抬起頭，望向了圍牆上端。依照視線來看，很明顯是鎖定了淺川明輝。
而眾人中視力最為出色的齋藤詩織，分明看到此「人」的瞳孔已經變成了赤紅色，比起周圍渾渾噩噩的人群來顯得極端危險。
枚田勝騎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在看見城下之人抬起頭時就已經變得嚴肅無比，他和齋藤詩織一樣，盯視著對方鮮紅幾欲滴血的瞳孔，不發一言。
「大人！」枚田勝騎身邊的守衛呼聲急促了幾分。
「不要急！變數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壞！就因為過去十幾年沒有見到類似的情況，就不會冷靜應對了嗎？！」枚田勝騎大聲喝道，讓身邊幾位已經想要上前把他拖下圍牆的守衛停下了動作。
不過，唯一令他覺得奇怪的就是，對方自從抬頭以來，視線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不知道為何，似乎全然只是盯視著被城牆遮擋住的淺川明輝。
「加強對這位小兄弟的守衛！」不等多想，枚田勝騎再度下令道。
雖然守衛中略有騷動，但他們還是執行了枚田勝騎的指令。
一時間，城牆上除了火把燃燒、眾人挪動的聲音，只餘下了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手持大弓的守衛們已經有不少將箭矢對準了牆下抬頭的人，只是礙於枚田勝騎一直沒有下令，並未發射。
淺川里奈雖然同樣看著此人，心中卻不知為何有些壓抑。
對方只是盯著淺川明輝看，肯定不是準備只靠看把他看死。那麼這個「人「究竟準備做什麼，淺川明輝又做了什麼來喚醒他，引來了這明顯不正常的結果？
「小子，你驚動對方了。」正在對峙時，淺川明輝聽到白狐嘆了口氣，「也罷，這算是遭遇戰了，比直接踏進人家準備好的地方總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