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林木
「這哪裡一樣了，這次是跟神宮的人一起過去，你的身份就是個問題！」淺川明輝提醒道，「到時候我該怎麼向別人解釋你跟過去的原因？說你是個來遊歷的武士家族後裔，聽說跟妖怪有關特意過來看看？」
「為什麼不能這麼說？」女孩反問道。
淺川明輝啞然。
「況且，淺川哥哥你沒有正面作戰的能力，碰到妖怪我還能保護你！」女孩繼續道。
「真要到危險的時候，我可以讓一本來幫忙。」淺川明輝的回答有些有氣無力。
「那不危險的時候呢？淺川哥哥你要用自己的能力嗎？」
淺川明輝沉默許久，只能答應了下來。
……
傍晚五點半，用裝球拍的大包裝起了齋藤詩織的武士刀后，淺川明輝帶著她出了門。
約定地點是日比谷公園附近的一處咖啡廳，淺川明輝進入廳內時，咖啡廳內人數並不多，而在場的客人多是輕聲交談，避免打擾到別人。
輕柔的音樂聲在廳中響起，讓人不由想坐下來休息片刻。
向四周掃了一圈，淺川明輝看到了淺川里奈那隻令他印象深刻的背包。它甚至比上次還要更鼓鼓囊囊一些，看起來只要拉開拉鏈，就會有物品從其中掉出來。
齋藤詩織安靜地跟在淺川明輝身後，來到了淺川里奈身邊。
「明輝君嗎……」注意到身邊的動靜，淺川里奈不出意外地看見了淺川明輝，以及意料之外的一位少女。
「這位是？明輝君為什麼要帶她來？」淺川里奈皺起了眉頭。
「她是鎌倉齋藤家族的後裔，來東京是為了遊歷的。」搶在淺川里奈再度提問之前，淺川明輝再加了一句說明，「她從小經受武士的訓練，在對怪物的作戰上有不錯的經驗。」
淺川里奈表情舒緩了一些：「明輝君是怎麼遇到她的呢？」
「她因為在路上拿著武士刀被巡查追，撞到我之後寄住在我家。」淺川明輝苦笑道。
「我明白了，那麼就不用再寒暄了，我們直接說正事吧。」淺川里奈抬手叫了兩杯飲品，將視線轉回淺川明輝身上。
淺川明輝點了點頭，讓齋藤詩織首先坐入內側，才坐了下來。
整理語言之後，他儘可能簡潔地講述了佐藤柊斗的遭遇。
「據我猜測，神宮內部應該會有更多和這件事情相關的資料，當年可能是因為某些原因，導致神宮和警視廳同時封鎖了消息。如果有可能，請里奈桑盡量查閱一下。」淺川明輝總結了一句，接著陷入了猶豫。
他是否要將青白玉石和自己已經有了關係的事情告訴淺川里奈？如果說了，又會有什麼後果？
「為什麼明輝君會對青白玉石這麼感興趣？莫非你的意思是，這塊青白玉石可能和日比谷發生的事情有關係嗎？」淺川里奈疑惑道。
說實話，淺川明輝對此也是一頭霧水，只能說是猜測，當然也不可能給女孩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塊青白玉石，可能與當時襲擊我的妖怪有關係。」沉默了片刻，淺川明輝最終還是決定坦白。
從性格、為人各個方面判斷，他都選擇了相信對方。
至於青白玉石這件事情會不會導致自己的身份暴露，淺川明輝還是覺得更應該考慮妖怪們在東京準備幹什麼。這種情況下，他不會隱藏這些信息。
而拋開理性分析，似乎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內心隱隱覺得對方絕對不會加害於自己。
一口氣說完這些事，有些口乾舌燥的淺川明輝端起已經在一旁擱置了有段時間的飲品，一口飲盡。
「其實如果明輝君不說，這次來日比谷公園我也多做了一些準備。」淺川里奈輕輕提起一旁的背包，「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能夠把這些事情都告知於我。」
「不用客氣，查閱資料還要勞煩里奈桑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淺川明輝問道：「我們要再等一會兒再出發嗎？」
「現在已經離六點半不遠了，沒有必要。」淺川里奈搖了搖頭，付清賬單之後直接提包起身。
淺川明輝自然不會多說，當即起身跟隨。
從始至終，齋藤詩織只是默默傾聽，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
……
日比谷公園，在江戶時代時曾被多位大名青睞，維新之後，這片地域就被稱為日比谷原。
從維新開始，公園內部就經歷了不少的改造，最終到了東京都政府手中之後，經過多年的改造、重建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人流如織中，淺川里奈四下尋找，在周圍人群的幫助之下找到了目的地。
原因無他，日比谷公園的佔地面積十分大，內里種植的樹木鮮花也不在少數，想要找到一片沒有什麼特點的樹林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著前方顯得十分正常的樹木，淺川明輝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雖然公園的主要道路並不途經這裡，但由於人流量大的原因，附近遊玩的市民並不算少。怎麼看，這裡都是個十分正常的地方。
但偏偏神宮收到的報告中，出現奇怪現象的都在這個地方。
正當淺川明輝打算和身側的淺川里奈商量一下時，一位遊客越過他們，走進了樹林中。
「明輝君，不要等待了，我們也一起跟上去吧。」淺川里奈小聲道。
跟在正常遊客身後進入樹林，自然不會驚動什麼特殊的東西。
於是，淺川明輝表現得像個來附近網球場打球的遊客，只是為了抄近路才帶著兩人進入了樹林。
「剛剛進來的那個人呢？」前後間隔不到數秒，進入林中的淺川明輝卻並未發現對方的身影。
「淺川哥哥，是那裡嗎？」齋藤詩織微微眯起眼睛，指向了右前側的方向。
「里奈桑，那裡通向什麼地方？」淺川明輝當即側頭問道。
「不清楚……這裡應該是公園裡最大的樹林，好幾片附近的林子都和這裡相連，沒法判斷通向哪裡。」淺川里奈搖了搖頭。
「我們跟上去看看？那個人明顯有嫌疑。」淺川明輝提議道。
淺川里奈點了點頭，當先向右前方而去。
日暮西沉，樹林中的光線已經不足以讓人完全看清內部的環境。
然而讓淺川明輝有些奇怪的是，那位先於他們進入樹林的遊客，卻像是已經找定了方向，沒有絲毫猶豫地前進。
甚至於樹林中偶爾有的障礙物也被他輕易避過，行進速度沒有一點減緩的跡象。
反觀淺川明輝這裡，三人為了不在樹林中被絆倒，或撞到什麼東西上，很明顯已經跟不上前方的遊客，眼見著對方的背影漸漸成為一個小黑點，消失在樹林中。
除了藉助樹林間隙中露出的光亮，三人甚至不能靠手機進行定位——不知是什麼原因，樹林中的信號極差，再加上附近的地圖都是一片綠色，手機地圖的功能在這裡徹底報廢了。
「神宮的報告中說，有些人進入樹林之後就再也沒有從裡面出來。而這些人的身份通常都是年紀較輕的男性，在東京牽涉到的人際關係也很少，所以當發現他們出問題時，往往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淺川里奈回憶著神宮交給自己的資料，低聲說道。
「有意識地選取目標？這有些奇怪……」淺川明輝皺起了眉頭，「按照神宮的判斷，這裡發生的是失蹤事件，並且可能和妖怪有關？」
「對，所以才沒有要求警視廳對這裡進行大規模搜尋，怕會造成更加眼中的後果。」
「嗯……」淺川明輝沉吟片刻，發現身邊的亮度已經越來越低。
「情況不對，現在沒有到晚上，而且就算是晚上，公園裡的燈光也不會讓樹林里這麼暗。」淺川里奈低聲提醒道。
他們身邊的樹木漸漸溶於暗影中，連輪廓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漆黑。
淺川明輝看著眼前的變化，突然有了一絲熟悉感。
這樣的變化和他初次進入夢境時有些像，同樣是先一片漆黑，再出現新的景象，只不過沒有選項供人選擇。
果然，不出他所料，片刻之後周邊的漆黑再次發生了變化，成為了一片他們絕對沒有見過，也沒有前往過的地方。
只有一處地方，與淺川明輝在夢境中所見相同。
天空中懸挂著一輪紅月。
不過，淺川明輝和齋藤詩織見識過紅月，不代表淺川里奈對此有經驗，雖然她儘可能地保持鎮定，但仍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絲慌亂之態。
定了定神，淺川里奈才重新觀察起四周的環境。
三人所處的位置似乎是一片緩坡，眼前的視線明顯被道路遮擋，而身後則是一片漆黑。左右兩側的地形同樣高於三人所處的位置，而且坡度看起來比眼前的緩坡更加陡峭。
總而言之，在不考慮其它因素的情況下，如果想要選個方向前進，向前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淺川哥哥，那些是人嗎？」齋藤詩織看著前方的一道道身影，低聲問道。
這些人影的打扮和尋常東京人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夏日間常見的衣物，唯獨粗略望過去，並沒有女性的身影，似乎全是男子。
他們一律朝向緩坡，行走速度頗為緩慢，每隔幾秒才向前邁出一步，似乎不僅是身體、連思維都有了一定程度上的遲滯。
處在最前方的身影，已經到了視線被緩坡遮擋，看不見頭部的程度。
「這些人，應該就是神宮的報告里失蹤的男性。」淺川里奈簡單數了數人影的數量，「而且比神宮的資料中的人數還要多，收到的報告中缺漏了不少。
「這些人應該是進入迷魂狀態了。」白狐突然提醒道，「簡單來說，原本應該是魂念驅使身體，但眼下這些人的魂念被迷惑，看到的東西和實際情形完全不一樣，失去了驅使身體的能力。而他們的身體又被調動，才有了這樣的情況。」
「有辦法喚醒他們嗎？」
「有，只要找到迷魂的源頭，將它消除，自然就能解除迷魂狀態。如果在迷魂狀態下刺激他們的身體，很可能會造成反效果。」白狐乾脆道。
淺川明輝輕微點了點頭，引起了身側淺川里奈的注意。
「怎麼了，明輝君，有什麼頭緒了嗎？」
「我們先試著往前走，不要去碰這些人……就把他們當作夢遊的人，只要避開就行。這種情況下，如果碰到他們，引起什麼後果就不好了。」淺川明輝盯著前方的身影，低聲回答。
「嗯。」淺川里奈點了點頭，突然感覺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似乎在進入陌生環境之後，她就下意識地詢問起淺川明輝有沒有應對的方法。明明對方只是和靈異事件有關，和司職處理這些事情，身為見習巫女的自己完全不能相比。
而淺川明輝的反應也有些特別，比起之前去港區時面對周圍情況熟練了許多，像是在那之後又經歷了不少類似的事情。
淺川明輝從包中取出武士刀，交給了一旁的齋藤詩織。
從進入林中開始，女孩就已經提起戒備，眼下更是毫不猶豫地準備抽出武士刀。
淺川明輝輕輕按住了她的右手，引來了齋藤詩織疑惑的目光。
「稍微再等一會兒，抽刀很可能驚動這些人。」
迷魂狀態下，自然是有另一股力量在驅使他們的身體，取出武士刀以備不時之需是有必要的，但抽刀則極可能驚動這些人。
見狀，淺川里奈也停下了自己準備從包里取出靈具的動作。
放輕腳步，淺川明輝用稍快一些的速度向前走去。
經過第一道身影時，這位失蹤遊客微微偏頭，看向發出聲音的身側。
毛骨悚然的淺川明輝當即停下腳步，連呼吸都強自壓制了片刻。人影挪動腳步的沙沙聲中，他清晰聽到了自己心臟跳動時發出的聲響。
動作隱秘地瞥了一眼這道轉頭的身影，淺川明輝發現這道身影的打扮和先於他們進入樹林的那位遊客一模一樣，只是眼下他的瞳仁似乎已經放大，明顯處於失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