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陣
在淺川里奈的視野中,她並未發現異常的情況,僅僅對小巷內的環境覺得詭異。
而在淺川明輝的視野中,當女孩邁入小巷的那一刻,一道半透明的光罩突兀出現,籠照住了整條小巷。
可他雖然看得清楚,女孩對此卻毫無知覺。於是,還不等淺川明輝開口提醒女孩,她就已經深入了一小段距離。
眼看女孩的身影漸漸模糊,淺川明輝不管其它,大喊出聲道:「里奈桑,快停下,不要再向前走了!」
女孩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仍舊在向前移動。
而在淺川里奈的眼中,眼前的一切和剛才沒有絲毫的不同。她沒有感覺到任何奇怪的地方,當然也沒有聽到淺川明輝的提醒。
她繼續向前,而越往深處而去,小巷內部就越發黑暗。女孩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就如同在早稻田時那樣,用感知來代替視覺是這種情況下更穩妥的方法。
所有附近的靈氣都緩慢而穩定地匯聚向眼前的某處,接著消弭於無形。就像是被吸入了一個密封的容器中,再也察覺不到存在的痕迹。
還在伊勢神宮時,她從沒有見過類似的情況。
一道微風從身後向她吹來。
在女孩的感知中,她的身後有一道高度凝聚的靈氣突然出現,接著飛速向她襲來。
淺川里奈立刻轉過身,以左手貼著劍刃,將短劍橫擋在自己身前。
劍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瀰漫著若有若無的神聖氣息。
而這淡淡地金色光芒為淺川明輝看清光罩中的情形提供了極大的幫助,他隱隱約約窺見一道陰影朝著女孩飛去。
而這道陰影在快要接近短劍散發出的光芒時,突然轉換了方向,向斜上方而去。看起來像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正好避開了淺川里奈架出的短劍。
在經過剛剛的大聲呼喊之後,淺川明輝已經明白這道光罩至少有著隔絕光線與聲音兩種特性,而眼下身處光罩中的女孩顯然處於不利態勢,他得想個辦法儘可能幫助對方。
勉強撐過陰影的突然襲擊,女孩睜開了眼,在微弱的光芒中看見了靈氣的來源只是一道陰影。而看陰影的飛舞路線,似乎在有意避開她手中的短劍。
對方似乎在顧忌著短劍上的神聖氣息。
只是陰影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單靠短劍甚至無法觸碰到它。它能夠隨時隱於黑暗,接著從女孩的視覺死角發動襲擊。
局面僵持,但形勢遲早會惡化。
光罩之外,淺川明輝快速奔跑幾步,靠近了光罩。淺川明輝略一猶豫,從身上摸出了手機。
這是他眼下除了衣物之外唯一能夠用來試探光罩的東西,女孩的背包經受不起可能出現的意外。
稍作嘗試,他發現手機未受光罩阻隔,也並未損壞。
淺川明輝不再猶豫,一步跨入罩中。瞬間,他的耳邊只有陰影飛舞時帶起的奇怪聲音。
他立刻明白了女孩為什麼聽不到自己的呼喊。
小巷附近的聲音原本就不大,而進入光罩之後,所有的聲音更像是被進行了過濾一般,消失得一乾二淨。甚至從內向外看也都迷迷濛蒙,只能見到模糊不已的景象。
「里奈桑,注意,我現在把背包扔給你!」淺川明輝加大了聲音。
「明輝君,你怎麼進來了,這裡很危險!」
「從你走進光罩之後,就聽不到我的聲音了。我不進來,說不定你都出不去了!」淺川明輝用力將背包扔到了女孩腳下,接著觀察起四周的環境。
小巷漆黑無比,地上卻有幾處在隱隱發光。
「光罩?明輝君你在說什麼?」陰影又一次襲來,女孩抓住躲開陰影的縫隙,著急反問。
「現在不是解釋這件事的時候!」淺川明輝暗罵了自己一句,將注意力放回了地上的發光點。
直覺告訴他,只要破壞那幾個發光點,光罩就會自行散去。
趁著陰影仍舊將目標定為女孩,淺川明輝腳下猛地發力,直衝向發光點。
「明輝君,你在做什麼!保護好自己,把我的靈具帶到這裡來已經足夠了!」
「我在破陣!」自然而然地,淺川明輝給出了這個回答。
他已經衝到了第一個發光點之前,勉力剎住自己前進的勢頭,淺川明輝微微躬身,用手觸摸了發光點。
他感到一陣暖意從自己手指中流出,進入了發光點。而地上的發光點,莫名其妙地黯淡了下來。
光罩外的景象陡然間變得清晰了一些,女孩身前的陰影,也隨之變淡了。
「明輝君,你是怎麼做到的?」女孩在心中暗暗問道。
在她眼中,淺川明輝不過是對著地上點了一下,自己眼前的壓力就小了不少。
彷彿察覺到淺川明輝對自身存在已經造成了實質的威脅,陰影放棄了將女孩作為目標,轉而朝著淺川明輝撲去。
一股寒意纏上了淺川明輝的身體,他頓時感覺自己的行動都僵硬了幾分。
「里奈桑,幫我困住那道陰影!我需要一點時間!」
對方既然轉移了目標,那必然是自己的行動有了成果。
在地上一個翻滾,淺川明輝勉強躲過了沖著他而來的陰影。不知不覺間,他周身上下的寒意悄悄化解了幾分。
「我明白了。」女孩應答一聲,將手中短劍放了下來。
短劍用於攻敵,卻不能用作限制敵人。
而神宮的教導中,用聲音去影響敵人的行動是最好的選擇。祭典當中,祭祀神明所用的鉦、鈸、太鼓都能夠起到震懾的作用。
可她的背包中並沒攜帶前兩種樂器,更不用說無法攜帶的太鼓了。而神職人員們平常使用最多的樂器,除了神樂鈴之外,還有笛子。
淺川里奈從背包中取出了竹笛,放至嘴邊。
悠揚的笛聲在小巷中響起,淺川明輝分明感覺緊追在自己身後的陰影速度慢上了幾分。
而最開始陰影帶來的寒意已經大致消散,不再能影響到他的行動。
雖然有些奇怪原因,但他知道眼下布置追究這件事的時候。
東跑西撞,疲於奔命,隨著他讓發光點一個一個熄滅,光罩外面的景象變得愈發清晰,少許模模糊糊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淺川里奈看著顏色已經接近透明的陰影,重新拾起短劍,用力向著陰影擲去。
「噗嗤」一聲,陰影被短劍命中,迅速消失不見。
光罩散成了淡淡的光點,終於消失不見。
淺川明輝看著眼前的景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起氣來。
從他觸碰到第一個發光點開始,身體就彷彿已經不是自己掌控。就像是遵循著習慣一般,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這樣的動作。
「明輝君,你沒事吧?」女孩收起自己的靈具,走到了淺川明輝的身前,關心道。
「嗯,我沒事,里奈桑放心。」淺川明輝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地回道。
好久沒有做這種劇烈運動,他現在恨不得原地躺下來,但眼下做這種事肯定不合適。
淺川明輝單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
再次打量了一遍四周的環境,他才開口問道:「里奈桑,你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了嗎?」
聽到他的話,淺川里奈反而愣住了。
「明輝君,破除這道光罩的是你,不是我吧?怎麼反而是你來問我發生了什麼呢?」女孩盯著淺川明輝的臉,想要找出一個答案。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能破除這個光罩,說不定只是運氣使然而已。」淺川明輝苦笑著說了一句,接著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里奈桑,你剛剛應該也看到地上的發光點了吧?」
「明輝君你在說什麼?」女孩疑惑地看著他。
「當我沒說……我們先離開這裡。」淺川明輝擺了擺手。
聽到他這麼個奇怪地解釋,淺川里奈也無話可說了。稍微頓了頓,她回道:「等回到神宮,再討論這件事。」
不論如何,這件事情肯定要上報神宮,這已經不屬於簡單的靈異事件這個範疇了。
淺川明輝點了點頭,跟著她一同離開了港區。
……
一番折騰過後,等到二人來到明治神宮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里奈桑,我們去哪裡談這件事情?」看著眼前的宮殿,淺川明輝不由得發出了疑問。
「每一位神職人員在神宮內都有自己的房間。」淺川里奈回頭看了他一眼,解釋道。
「不用先向神宮彙報嗎?」
「這取決於我和明輝君你交談之後的結果。」淺川里奈搖了搖頭。
「嗯……」淺川明輝應答一聲,不再發問。
在沉默之中,兩人在神宮內部的道路中穿行,不久便到了淺川里奈的個人房間。
「請進,明輝君,神職人員的房間,不會有人來偷聽,明輝君不用為此擔心。」女孩做了個手勢,邀請淺川明輝進入。
淺川明輝步伐稍有虛浮地走了進去,隨意拉了把椅子坐下。
「明輝君,稍等。」說著,女孩將身上的背包拿下,打開房間內的柜子,將背包內的物件一樣一樣整理進了柜子。
淺川明輝雖然沒有刻意觀看,但還是瞄到了一些東西。
比如之前的神樂鈴、短劍、竹笛,以及其它外形比較容易辨認的器具。
像是扇子、另一種形制的鈴鐺,甚至還有看上去像是樹枝的東西。
總之,看起來多少有些雜亂。
整理完,女孩轉身坐下,深吸口氣,才開口道:「明輝君,我們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里奈桑你直接問就可以了,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淺川明輝微微搖頭道。
「嗯,那麼第一個問題。之前提到過的光罩是?」
淺川明輝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半透明的半圓形罩子蓋在地面上。而且,罩子出現得很突兀,我都沒有來得及提醒里奈桑你。」
「半透明的罩子……」女孩低聲重複了一遍,「那在我進入罩子之後,外面發生了什麼嗎?」
「沒有,我只是開口提醒,但是發現里奈桑你聽不到,不得不闖進罩子里。」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淺川明輝不禁檢討起自己的莽撞。
但細細想來,當時能夠給淺川里奈提供幫助地只有他一個人。就算是將這件事情報告給神宮,派人來也要好一段時間之後。
這段時間裡可能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
至於他為什麼不多加思考就沖了進去,淺川明輝自己也想不明白緣由。
「第二個問題,明輝君。你是怎麼知道,觸碰地上那些發光點,就可以解除光罩的呢?」雖然女孩看不到發光點,但著並不妨礙她提出問題。
淺川明輝猶豫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觸碰那些發光點可以解決這件事,甚至都不知道這麼做可以解除光罩……」
「明輝君,你知道法陣是什麼嗎?」觀察了一會兒淺川明輝的表情,女孩打斷了他的話語,
「法陣?」
「對,小巷中很可能被布下了法陣。」
「沒聽說過。」淺川明輝搖了搖頭。
雖然理智告訴他,他對此確實稀里糊塗,一概不知。但潛意識中,他總覺得自己確實和這些東西有所牽連。
不然,為什麼自己能夠如此輕易看到對方看不到的東西,輕易破了法陣?
心中雖然這麼想,可他並未表現在臉上。
「這種類型的法陣,神宮布置不出來。就算是鎌倉的那些僧侶們,他們布置的法陣也和我們見到的有很大不同。」
淺川明輝的心突然砰砰直跳起來。
他還記得自己在課件上看到的,負責除靈捉妖有三類人。
第一類,是神道所屬的巫女、神官。
第二類,是佛門所屬的僧侶。
而在自己夢境見到的畫面中,同樣出現過神官與僧侶。
只是夢境中多出了一類人。
陰陽師。
「能布置出這樣法陣的人,只有……」話到這裡,儘管猶豫片刻,女孩仍舊說了下去,「陰陽道的人。或者說,陰陽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