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變故
「下去之後,什麼都不要亂碰,記住,我尤其是我不在的一段時間,什麼都不要亂碰。」鬼將臣終還是直起身子,撣撣身上的灰塵。
「你要走?」葉恆詫異,他本以為鬼將臣會和自己一起下去的。鬼將臣沒多言語,從牆垣邊走開,背過雙手直望著東方。
「你不和我們一起下去?」葉恆見對方沒回話,接著問道。
鬼將臣眼眸凝望東方,他整張臉被黑色繃帶覆蓋,唯獨雙眼暴露在外,不曾言語。
四野寂靜,就連鳥蟲都已入睡,葉恆望著這雙眼,這雙眼望著東方,東方既白。
「天亮了。」鬼將臣輕聲道。
聽此言,葉恆心中微微一震,寥寥幾句,不知覺間,旭日東升,泛起魚肚白。
「其實你們在幻境里看到的都沒錯,慈安觀本為一個時代的坐標,仙家洞府之首,日看朝陽,夜觀星宿,這些都很正常,至於而今發生的這些詭異,也沒人能說清,不必太去糾結。」鬼將臣解釋道。
「嗯。」
「走了,下去了別亂碰東西,至少要活到我回來。」鬼將臣話一落,頓時間,眼前的山谷浮出一輪圓日。
旭日照亮了山林,叫醒了蟄伏在枝葉之下的蟲卵。
山谷之間又慢慢浮現白色煙霧,本是淡淡的一片,在山谷底部縈繞,隨著旭日上升,煙霧也在慢慢上升,最後覆蓋了整個山谷,眼到之處,白茫茫的一片。
煙氣最終將整個山頂籠罩,慈安觀的殘垣被白煙籠罩住,葉恆站在其中,只覺得一股涼意襲來,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頓時放鬆。白煙很濃郁,這是山林獨有的霧氣,給人以震撼,又有一種誤入仙境的錯覺。
周圍能看見的東西,也不過腳邊的石塊罷了,其他東西,一概被霧氣籠罩,別說細節看不清大概,就連輪廓也都難辨認清楚。
葉恆並沒有去仔細觀察鬼將臣方才站的位置,他不該挽留的,也說不出挽留的話,這本是自己的事情,應當獨立,如若一味地指望其他人,葉恆相信自己未來很難進步。
鬼將臣,應該已經走了……
葉恆最終還是忍不住,住老鬼站定的位置瞟了一眼,目光所見,儘是白蒙蒙一片。
嘆了口氣,便收回目光,獨自一人向前走了幾步,步數隨著到了山崖邊而停止,葉恆就站在山崖邊,再往前多走一步,就會身處萬丈深淵。
山崖邊的景色,往往是最令人神往的。葉恆就這樣一直痴痴地望著,看著,直到太陽已高掛半空,等到霧氣散盡,山林恢復往昔的樣子。
這時候,他才回過神來,時間不早了,便獨自一人,磕磕絆絆踏著慈安觀的殘垣回去。
李業幾人都醒了,還是和昨天老樣子,靠在水井旁朝底下張望。
見到葉恆來,塗鼎在遠處喊道:「葉小兄弟,你來啦!快,準備下,下黃泉了!都等著你呢!」
聽到下黃泉這三個字,葉恆加快速度,磕磕絆絆走到水井旁邊,此時所有人都圍在水井旁邊,唯獨少了已然離去的鬼將臣。
「葉小友,你這也太貪睡了吧,咱哥幾個怎麼叫你你都不起來,還好留著一口氣,不然我們還以為你昨天被嚇得嗝屁了呢!」塗鼎見葉恆走近,立刻抱怨昨晚的事。
字裡行間,都在埋怨葉恆嗜睡,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
葉恆聽完這些話,心裡有數,自己昨晚在和鬼將臣交談,至於所謂的睡覺,多半是老鬼的手筆。
對此,葉恆只是笑笑。
「準備要下黃泉了?」葉恆聽聞幾人打算下黃泉,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對著那種恐怖的笑聲,他還記憶猶新。
眾人都沒搭話,就連李業,也只是輕微嗯了一聲,微微點頭。
「趁著那人不在。」老究悄悄說了句。
葉恆靠在水井的邊緣上,朝下張望,經過木珏的清理之後,水井的一邊明顯騰出了些空缺,周圍則密布雜草,空缺一路朝下延伸,大小足以讓一個人下去。
看完水井之後,葉恆耳畔又再度傳來水井下的鳥鳴聲。
老究和塗鼎兩人沒閑著,把昨天拿出來的蜈蚣梯取出來,鋪在地上,正正方方的蜈蚣梯,佔據了大半塊平坦空地。
蜈蚣梯拿出來之後,葉恆自然也就將目光,鎖定在了地上那黑褐色的蜈蚣梯上,蜈蚣梯是四四方方的,根本不可能放入水井中,變成一個梯子,不過看這些人胸有成竹的樣子,這蜈蚣梯多半還有玄妙。
只見著老究手上憑空出現把骨刀,雙手合十,四指併攏,骨刀架在大拇指與四指之間,老究此時是站立著的,左腳忽然抬空,就像公雞般,把抬起的那條腿耷拉在半空中,像是在舉行詭異祭祀。
然而這個姿勢維持的不是很長,老究很快睜眼了,在之後,他又不知道從何處掏出來一面小旗子,小旗子作風很古樸,邊角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這下子,老究左手持刀,右手持旗子,緩緩跪在蜈蚣梯上,嘴裡含糊不清,似是在念祭祀的咒語。
隨著老究的語氣越來越快,他右手的小旗子在空氣中會動的評率也在不斷加快,直到話音沒有鋪墊似地停止,老究將手裡的骨刀直直插落在蜈蚣梯上。
而老究右手的小旗子也緊隨其後,插在蜈蚣梯的另一端。
突然間,葉恆感覺有一陣陰風略過水井旁邊,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靠近水井產生的恐懼心理,或者還是其他,可陰風是真實的感受,此時老究已經從蜈蚣梯上離開。
四四方方的蜈蚣梯那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比蟲子在夜間發出的窸窣聲,葉恆本以為是聽錯了,但隨著這種聲音愈來愈大,四四方方的蜈蚣梯上,竟然凸現出了上百條紋路,密密麻麻的一片。
蜈蚣梯正在移動!
原本正方的蜈蚣梯,在葉恆的注視下,開始變形,很快從一塊四四方方的木板變成了一個圓形,其上的紋路還在變幻,乍一看,就像是條盤旋而行的蛇,漸漸地,圓形又再度四散開,變幻成打了結的長條。
看到蜈蚣梯最終的面目,葉恆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蜈蚣梯,還真是一條百足大蜈蚣!
更讓人驚訝的是,這隻蜈蚣的足長的離譜!
很難想象,一塊四四方方的木板子,竟然真能變成一條活生生的蜈蚣,此時的蜈蚣仍然在地上盤旋。在蜈蚣的頭部和尾部,分別插著骨刀和旗子,這兩件東西定住了蜈蚣的位置。
老究趁著眾人不注意,又不知念了句什麼,蜈蚣竟然不在騷動,頭部開始搖擺,如同一條黑色井繩,直衝水井而去。
伴著一整甲殼摩擦發出的窸窣聲,蜈蚣梯已經完全進入水井之中,只露出小截尾巴和上面插著的小旗子。
蜈蚣梯已經搭建完成,葉恆跟在其他人後面,再度回到水井旁邊,朝下張望。
蜈蚣梯的足很長,兩足延伸開,足足夠人踩著這上百對足,向下攀爬。老究乾脆利落,直接抬腿跨過水井邊緣,單腳落到蜈蚣梯上,另一隻腳順勢往水井裡面滑,便完全進入水井之中。
「我先下去,你們隨後墊著,不要急,最好等我下了十來步,再下來人。」老究動作很熟練,刷刷兩下便朝下攀爬了十來步。
老究向下走了十多步,正抬頭看水井上方的情況,陳拓緊隨其後,熟練地進入水井,沿著蜈蚣梯向下攀爬,再之後是塗鼎,李業墊在最後。
塗鼎向下爬十多步后,就輪到葉恆。
看到幾人如此輕鬆,葉恆毫不含糊,將纏繞在手背的木珏取下,在肩膀和腰處纏繞了幾圈,確保牢實后,邁開左腳,踏在水井邊緣,兩隻手牢牢扒住水井,再順勢朝裡面翻個跟頭,雙腳便落在蜈蚣梯上。
向下走了不知道多少步,水井之間突然回想起呲溜的聲音,就好像逢年過節放的鞭炮,響起來便是這個聲音,葉恆朝下張望,忽然一陣白光令他頭暈目眩,好在雙手握的夠緊,沒有發生意外。
上面的李業已是習慣,看到葉恆如此,解釋道:「這是先火折,下墓穴倒斗,入墓穴之前,都得放個先火折,好看看底下有沒有煙瘴,以便判斷。」
聽完李業的解釋,葉恆點點頭,就不再糾結,繼續朝下爬行。水井不算很深,在向下攀爬了百步后,便踩到了底,此時最先下來的老究手裡已經握著一個火把,而陳拓手裡的火把正點燃,兩把火的光只能照亮黑暗中的一小部分,在較近的地上,還燃燒著一根圓圓的爆竹,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李業剛才所說的「先火折」。
周圍的聲音很嘈雜,有水滴的滴答聲,還有鳥獸的鳴叫,這些都不算什麼,葉恆現在最不希望聽到的,便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塗鼎上方燃起了兩團火焰,其中塞給了葉恆一團。
接過火把,葉恆這才看清周圍的東西,水井下來之後,才發下這底下暗藏洞天,地面上時不時傳來水滴聲,朝地上看,便能看到一條條紋路,已經青銅器獨有的銅綠。
仔細觀察,卻發現這一條條紋路,就好似在話一幅宏偉的圖畫,葉恆腳下的這一角,不過是整張圖的鳳毛麟角,順著這些紋路走了幾步,紋路延伸不斷,通向前路。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葉恆足足朝前方走了十步,這十步之內,腳下的青銅竟沒能看到一條拼接而成的裂縫,這足以證明,自己腳下的青銅紋路圖,是龐大的一整塊!
如此龐大的青銅澆築成的地板,讓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是何等的手筆!或許,這就是黃泉的不同尋常之處之一吧。
四處巡視之後,李業把眾人召集到一起,開口道:「諸位,既然下來了,我們便是盟友,後面的路是要一起走的,而我們的敵人也就是這黃泉之內的鬼物,還請諸位不要發生內鬥。」
葉恆點點頭,表示認同,但不知為什麼,其他人還是和慈安觀的時候一個樣,沒有任何異議。
可不知為什麼,葉恆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話:「敵人遠不止這些……」
這是鬼將臣在慈安觀說的,不知道為何,葉恆腦海里突然冒出這句話,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老鬼所說的敵人和李業他們說的敵人,會是一樣的嗎?
正思索之際,塗鼎便又映入葉恆眼帘。
「葉小弟,小病秧子,你們有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呀。」塗鼎嘿嘿地笑。
這笑聲很詭異,竟與昨天在聚音石之中聽到的聲音無異!
葉恆瞳孔頓時張大,雙肩以及頭頂開始微微發麻,雙臂上的寒毛直立。塗鼎原本的笑聲不是這樣的,可剛一下來,竟然就發生了變故!
「不好,禿子被邪祟附身了!」陳拓大喝一聲,從腰間別出把扇子,扇面開合,顯露出山河天下,朝塗鼎揮去。
塗鼎也未閃躲,直接用腦門接住這一扇子,聽得見「啪」的響聲,清脆,塗鼎愣愣站在原地幾息時間,而後臉色驟變,擺出鬼臉,嘿嘿亂笑。
「小病秧子,還沒發現不同嗎?你這身體很不錯啊,比禿子的要好,可惜了……」塗鼎時不時發出尖銳的笑聲。
還未等塗鼎說完,老究手裡捏著塊正正方方的磚頭,悄悄繞到塗鼎背後,趁其不備,攻其要害!這是磚頭唯一的心法。
老究手握板磚,對準塗鼎的腦袋就來一下,磚頭碎裂的聲音,在之後,塗鼎重重倒地的聲音,再然後,葉恆與陳拓並排而站,一臉難以置信的呼聲,三者承接得當且流暢。
「究哥,老塗被你來這一下子,還有命活嗎?」葉恆指著倒在地上的塗鼎,此時此刻塗鼎正嘴角抽搐不止。
「呸呸呸,說什麼喪氣話,我這磚頭靠大師開過光,不傷人,只傷惡鬼,別廢話了,惡鬼還在他體內,幫我把他纏繞起來。」老究動起手來乾脆利落,丟給葉恆陳拓一人一根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