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心魔無霜
沅薇身體不受控製，但腦子沒有完全淪陷，她確實對假的高玨動情，也差點守不住防線，可假的就是假的，她很快從李素的呼喊著意識到這一點，抽回迷離意識，猛地睜開雙眸，衝破對方攝魂之術的控製，四肢雖酥麻，好到是可以動了。
她手中長鞭還在，順勢給了他一掌，長鞭再抽打而去，可惜那人沒有實體，鞭子隻是白白打了空氣。
“李素，你怎麽樣，能走嗎，我帶你離開！”此地不宜久留，她打算攙扶李素離開這個塔。
除了雜網密布的樓梯能照到一絲光亮，其餘地方黑得什麽都看不見，應該是被施了障眼法。
“二師姐，我們為什麽不走樓梯？”
她調勻呼吸，把李素全身重量搭在自己纖弱的肩膀，“越是看的見的地方越是他設好的陷阱，這邊雖然被黑暗遮蔽，但總有一條路能出去，隻要我們不被幻象迷惑……”
她還沒解釋完，那人似乎已經在改變幻陣的排布。
腳下是樓梯無疑，可肉眼所見已經是千丈懸崖陡峭驚險，鞋子摩擦在石頭上，哐當的回響遠遠追尋不到。"二師姐，我們無路可走了，怎麽辦？"
"相信我，這些都是幻象，閉上眼，我們一起跳下去！"
當真要跳崖，就算明知是幻影，可一眼忘不了底的山崖誰能做到不恐高不膽寒。
李素幾乎是被她強勁拖下去的，耳邊隻聞疾風呼嘯，風嗎嘶吼，淩空半晌，再睜開眼睛，身邊火光熊熊，熱氣騰騰。
"能將唬人的幻術修煉到五感皆通，天下間除了心魔無霜，恐怕再沒有別人了！"
沅薇的誇獎那人十分受用，四麵八方回蕩的男聲無邊無際，"幻境隻是嚇唬人的把戲，真正讓人生死不得的是心魔，隻要你們意識薄弱，我便有機可乘，進入你們的心中，編織一個美麗動人的夢，哈哈哈哈……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保持清醒哦。"
這樣的示威讓人聽了可真窩火，沅薇煩躁至極，心魔頻頻變換出可怕的場景，目的就是擾亂她們的心神，傳說中人一旦被心魔控製，就會沉淪夢境，到死都醒不來。
想到這兒，她擔心地看著身邊被烈火灼得難受的李素，
"二師姐，你不是怕火嗎，怎麽你好像沒事的樣子？"
這都是假象，她看得開自然絲毫不損，可李素害怕，一旦對假象產生恐懼，所有假的東西都會變成真的……
她還未開口提醒時，火海開始退卻，寒光初現，儼然是刀山的樣子。李素一聲尖叫，原來是雙腿被飛來的刀片割了幾個口子，而沅薇呢，毫發無傷。
"李素，你聽我說，千萬不要產生一絲害怕的心理，你越是害怕，這些幻象越是真實，凝神靜心……不要被雙眼蒙蔽。"
她照做了，可刀山景象真實可怕，尤其是四處橫飛的劍影，仿佛每一下都穿透身體，就連沅薇也扛不住，紅衣被劃開口子。
在她們不知刀山何時結束時，一個與高玨容貌相同的男人手握大刀朝她們砍來，毫無準備的兩人被刀被撞倒在地。
沅薇凶狠的目光瞪著凶手，準備起身反撲，卻不知為何一點法力都使不出來。
"師姐，小心！"她隻聽見持刀者怒吼，李素的聲音被淹沒，隻有身前突然衝出的白衣黑發，以及噴湧的鮮血。
有那麽一瞬間，她耳鳴了，視線也模糊了，雙手溫熱的觸感喚醒了沅薇的知覺，李素痛苦的臉眸近在咫尺。
"李素，為什麽這樣？你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明明那一刀該是我的！"
沅薇模糊的視線大概隻赫然看得清血與淚，側耳聆聽李素微弱的嗓音。"我們是好姐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有危險，即是……明知道它是假的。"
原來，人間的友情是這樣的善良美好，為什麽，她第一次體驗，卻要永遠失去。
想起失去這個詞，她才意識到，李素不能喪失清醒，她若陷入心魔，便隻有死路一條。
"千萬不要閉上眼睛，撐住，我現在就去殺了心魔，帶你出去，李素，你一定要撐住。"
"來不及了……龍皓，是你嗎？"
“師姐，你相不相信，世間有一見鍾情？”
她頻頻點頭，上下頻動的腦袋晃出眼淚，心裏卻罵著這個傻姑娘，都什麽時候了，不把力氣用來續命卻用來問這情愛。可惜的是李素意識已經模糊，完全沉浸在自己腦中的意境。
“我也相信，這個世上，最美的，就是一見鍾情。好可惜……他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上，他的消失，讓我明白，逝去的東西譬如剜掉心頭肉，傷會痊愈，心卻永遠空缺了。”
沅薇不明白她所說的愛人究竟是誰，她隻在意李素胸口冒著血的窟窿，想破腦袋也找不到救她的辦法。見李素沉迷當中無法自拔，又害怕她失血過多而亡，唯有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的血喂給她。
李素極其偏執，即使疲乏到眼皮都睜不開，依舊推開沅薇喂給她的血，“師姐，你就成全我吧，或許死了，我就能見到他！”
“他到底是誰？李素，你清醒點，不要再被心魔控製，一旦你淪陷心魔再也出不來了知道嗎？不管你有多愛那個人，也不能求死，明白嗎？”
這話入了李素的耳朵，卻是苦藥，她偏執不肯喝，誰又有辦法。見她愈發沉淪，閉著眼睛渾身發抖，蒼白的嘴唇不斷念著一個人的名字，“龍皓，我看見龍皓了，他在山崖上受鞭撻之刑，我要去救他。”
“李素，你說什麽！告訴我，龍皓，是不是東澤城主龍皓？”
她想得到李素否定的答案，但事與願違，自李素的點頭滑落眼角的一滴淚，便讓沅薇徹底蒙圈。原來沙漠一行真的令有故事，李素的憑空消失與突然再現，其中隱藏了怎樣的經曆。
隨著眼前重傷人身體愈發寒冷，沅薇急的快哭出來，一遍便不停喚她名字，甚至搓熱她的雙手。
“龍皓，不要！不要再打他了！”
“李素，你到底看見了什麽？那都是心魔欺騙你的幻覺，你快醒醒啊，李素！”不論沅薇怎麽努力，李素依舊朝著淪陷的死潭無法自拔。
“該死的心魔，你給我出來！無霜！你若不出來，我就一掌拍死自己，給李素陪葬！”她能這麽說，是仗著魔君的麵子，想不到關鍵時候，還得靠無燁。
空氣中飄來一絲虛無的空靈男聲，黑霧在前，卻看不見實體，"沅薇，對本殿下如此無禮，該當何罪？"
"我沒功夫跟你客套，快解開李素的心魔！"
無霜依舊是黑霧的形態，自裏傳來的嘲諷聽得人膽寒，"心魔無藥可解，除非她自己願意醒來，否則至死不得救。"
聽他的話，不像是推脫或者玩笑，可李素沉淪在龍皓的世界裏，她胸口的傷還在咕嚕往外冒血，若她自己沒有生意，送她投胎都沒有用。
"李素，龍皓已經死了，你若想見他，我陪你去閻羅殿尋他，你醒醒好不好……"
李素臉頰上的疤痕從來沒有這麽醒目，慘白無色的唇，暗淡無光的瞳，都隨著她冰冷的軀體愈演愈烈，被死亡籠罩的姑娘依舊沉浸在龍皓的世界。
"龍皓，我不是玥瑤仙子，但我能體會到你五百年月牙泉下的苦楚，我叫李素……"
她的聲音已經淺淡到消彌，話語中的情愫卻聽得人心碎。
"李素……李素！"沅薇不肯放開她無力垂下的手，不敢相信李素會死去，死亡……如此陌生的字眼，為何會發生李素這樣美好的姑娘身上。
"別喊了，她已經死了……你看她的傷口，血都流幹了。"
無霜無情的嘲笑，比刀子割在心頭還痛。"是你殺了她，我要殺了你為李素報仇！"
"沅薇你瘋了，不過是一條普通的人命，是她自己走不出心魔……喂，我可是魔族的二殿下……喂，你冷靜點，你不能現真身！"
傳說魔族每個妖魔都有毀天滅地的魔性，隻在變化為真身時擁有其不可抵擋的戾氣和殺戮，與妖相似，一旦現出原形便是自損修為，與折壽無異。
無霜不懂人情，更加想不到沅薇會因為一個凡人的死亡迸發如此可怕的殺戮，他親眼看見那個嬌小的女子現出長耳尖眼，紅發及地，紅衣飛紗，長鞭緊握，雙眸血紅似火。
強大的氣流滾動，是沅薇飛掌的攻擊，無霜輕鬆躲過，更是惹惱了她，於是長鞭螺旋襲擊，準備將其捆縛，當無霜兩隻腿被緊緊鎖住時，他掙紮一翻，以元力震開長鞭。
很快，她的攻勢繼續，飛踢鎖喉，兩人空中扭轉，沅薇後退幾尺，雙掌在空中撚訣，旋轉，將體內全部真氣和法力凝聚於掌心，蓄勢待發。
"喂，你不是來真的吧，這麽做，你自己也會死的……沅薇，一個凡人真的值得你豁出性命嗎？"
你怎麽會懂，她萬念俱灰般閉上雙眸，紅發纏繞指尖，"我要你血債血償！"
那一刻氣流都是紊亂的，唯獨她真氣凝聚的攻擊無可阻擋，無霜無處躲避，隻好徒手接招。
他已做好兩敗俱傷的準備，隻是預期已久的重創戛然而止。
沅薇不可置信地望著憑空出現的無燁，他深鎖的眉頭，黑暗的臉色，還有額頭的黑火印記，心裏，滿滿的恨意。
想不到，無燁會突然出站，擋在兩人之間，阻止了她拚死攻擊。錦衣華袍的魔君放下抵擋攻擊的右手，又撐在胸膛，嘩啦啦吐了很多血。
"無燁，我恨你！"
可惜，他沒有得到沅薇一絲憂慮，除了恨。
她耗費所有法力後，便淪陷在無盡的疲憊當中，沉重的四肢和大腦，使她連恨或者報仇的意識都沒有了。
"沅薇！"無燁念著她的名字，緊張地抱住她。隻是在提起內力為她續命療傷時，自己的內傷發作，大口鮮血吐出，單手撐住地麵。
"嘖嘖……這就是你把我流放幾百年，細心保護的女人……可真是虐得可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說，還恩將仇報……有你這種大哥，丟人啊……"
無燁對弟弟的嘲風充耳不聞，深情抱著最在意的女子，微弱的溫度和氣味令他安心，嘴角，不知是苦澀還是微笑。
沅薇，你沒事就好……薇薇，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不知何時，無霜用幻術一並控製了魔君，他環顧這片狼藉的戰場，以及錯綜複雜的愛情故事，無奈歎氣。幾百年來大哥用情至深的沅凰上仙，居然會變成這樣。
他遐思過後，還是決定帶走了魔君，隻留下沅薇昏迷在塔內，當然，還有李素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