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黃泉劍
通往後山的路被亂草雜叢遮蔽得嚴嚴實實,這一塊大多是無人問津的貧瘠土壤,種不了藥材,所以村民才會荒廢後山,隻逢年過節前來打獵捕獲野味解饞而已。
高玨拉上關蓬帶路,不過事先說好,尋到父母的墳墓就趕緊令他下山,絕不多呆,以免誤了性命。關蓬膽小怕死,當然沒有反對的道理。
他們扛著兩把讀頭上山,一路披荊斬棘,衣服早被露水泡了個便,到達山頂,已經臨近正午。高玨左右觀望了風水,正南方有一花叢,野花遍地,獨獨一棵連理樹枝繁葉茂,恍惚間似有青石碑,應當是父母的分頭了。
"表哥,我已經找到墳墓,你趕緊下山,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置就好。"
關蓬不好意思摸著腦袋,"現在就走有點棄你不顧的意思,怎麽說我們也是親戚一場,萬一你一個人出點好歹,我良心上過意不去啊!"
"算你個錢串子還有良心!"他故作安慰開著玩笑,"這片後山野獸妖怪什麽沒有,你留下來也隻是拖累我,就此別過吧!"
終於不再推脫,關蓬被他驅趕下山,後麵的路隻能他自己一個人走。
淡紫微黃的野花擠滿了了南麵的山坡,好在起晚的連理枝蔥蔥翠翠,看得眼睛沒那麽難受。兩塊青石墓碑靠攏一起,預示墓主生死不離,一種油然而生的滄桑感慨。
碑文各自刻了名字和同一句詩詞,"黃泉下相見,不違今世言。"他記得,這是《孔雀東南飛》裏一句美詞,用在此處,還算恰當。
高玨簡單跪下磕頭,那一刻,想起了很多父母的故事,卻是忍住喉嚨洶湧,不作懷念。
他的目標還是黃泉劍,挖掘一尺新泥,終於挖到個樟木盒子,銅魚鎖扣得嚴實,他隻好用內力振碎。迎麵飄散來細白粉末,於兩指尖撚碎,是砒 霜和樟木碾磨用來防腐之用。居然想出如此奇特的方法,落霞鑄劍山莊的名氣和實力都不是蓋的。
劍身泛著青綠色,紋路雕刻祥雲樣式,劍柄處一對雙龍戲珠神采不凡,一把重劍,鏽跡全無,長埋泥土二十多年保存如此完好,不負高家的名聲。高玨因為得到父親的黃泉劍而興奮不已,他一邊叩別父母之墳,一邊尋路,順帶把黃泉劍研究個透徹。
難道高家就沒有留下什麽簡譜,對啊,他怎麽忘了,落霞山莊隻鑄劍,不習武,父親碧落的法術武功還是拜花想容為師後習來的。哎,但願這把寶劍她還記得,念在父親的情麵上,不至於對自己痛下殺手。
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的猜想,尋覓花想容的匿藏之處已經很久,除了山崖和湖底,該走的地方高玨一處也沒落下。既然鏡仙的真身是野豬精,能修成正果位列仙班當屬難得,卻為了個男人墮入魔道,可惜可惜。
他忽然靈光一現,若是碧落再次現身,花想容必定出來見他,可是如叔父所言,父親已經回歸仙界,做了後繼戰神,天宮仙境怎麽可能進得去。
自如關蒼以來,相親都說過這麽一句話,他的容貌幾乎是和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倘若……假扮冒充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有了黃泉劍在手,他雖沒有父親鍾愛的玉簫,單憑這張臉也足夠了。他找到之前路過的清泉,以水洗麵,稍微整理頭發,清了清嗓音,演戲最主要的是神韻,碧落善良天真,自己隻要一直笑容燦爛就好。
準備妥當之後,便是他登台表演的時候了,高玨重回父親墳前,隻有重劍這個道具,決定舞劍一番,吸引不知何處躲藏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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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寒芒暴射,高玨手上一柄五尺長劍,青紫相間,於起舞間靈動飄逸,長劍衣抉剛柔並濟,劍尖時而飄忽,時而凝練,劍勢柔和得似是驚不起水麵波瀾,行雲流水,連貫灑脫。
當連理枝被削落,碎葉四處飛往,乘著東風之勢,墳前黃土一片翠綠矣。然,方圓十裏內並無人際,更不要說自帶仙魔兩種氣味的鏡仙。
是他魅力不如父親嗎,何以花想容不會現身,或者他表演得拙劣,唄人一眼看穿了。
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遊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真是一道銀光起,萬裏已吞山河色。
他把美男計使到絕處,牽動胸口患處,撕裂了傷口,幹脆取下傷口幾滴鮮血,點在劍尖,萬一待會動起手來,黃泉劍可當銅錢劍使用。
"終於來了……"不遠樹林怪鳳胡亂吹了一陣,他知道是花想容在遠處試探。而高玨演出的劇情,是碧落上神歸來凡間,祭奠夙命情人關瓊華。
舞劍落幕,他緩緩躺在母親墳山石碑,抱著青石碑動情撫摸,為求真切,他擠動酸澀的雙眼,一副欲語淚先流的悲傷神色。
"瓊華,三界內再無你的身影,戰神殿上終究隻有我一人長相思守。才短短二十四年,我便受不了相思之苦,將來無盡無休的時間長河,我又該如何度過?"
他知道花想容已經動搖,身後腳步聲唏唏簌簌,他該做的是包吃冷靜,在她靠近前迅速轉身,並回以釋懷一切的微笑。
如他所料,花想容猶豫不決呼喚了碧落的名字,然後轉而憤怒憎恨的口吻,幾近嘶吼咆哮,"碧落,你真是重情重義,她都灰飛煙滅了那麽多年,你還忘不了她。那我呢,我遊蕩人間那麽多年,你有想過來探望我嗎!"
墳前玄色長袍男子黯然轉身,"對不起,師父,終究是我害得你如此。"
相此男子真誠的道歉,她想要的,其實是他的一個擁抱,快五百年了,她做了那麽多事情,隻為碧落一次注目,隻為碧落一絲慣壞,為何老天就是不肯成全。
嗟歎,落淚,悔恨,花想容走近他,無比接近,直到兩人的距離剩下一根發絲的厚度,她雙手搭在他肩上,用力吸氣,懷念碧落的氣息。當男子胸膛被兩行溫熱淚痕沾濕,他輕拍她的後背,溫柔說道,"我知道做的一切都是對我的報複,你的窮凶極惡都不是本意,不如放手吧,跟我回天界,就算十二道天庭刑罰,我也會幫你承受。"
花想容嘴角滿足的微笑,"碧落,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吻,我隻要一個吻,之後所有一切我都聽你的。"
想不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雖然花想容長得確實不賴,但是,就這麽和她親密接觸有些難為情吧,演戲演全套,高玨也是豁出去了,一個吻就能兵不血韌,算不上吃虧。
單是此情此景,動情十分,兩唇相接,如畫中濃墨描繪一般。隻差微毫的間距,花想容不知為何嘴角冷笑。
"你若真是碧落,那該有多好!"
"你……是從何發現,我不是碧落的?"
花想容失望,絕望,坦蕩垂墜腦袋,"我殺了瓊華,令她灰飛煙滅,碧落恨我不及,怎麽會原諒我,你的劍舞得很好,像極了他。"
原來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假扮父親,那又何必附和這場戲,譏諷於他。
"現在的關美兒怎麽樣,還滿意嗎,是不是覺得容貌有幾分像我,性格也相似了五六成?"
他不在意這些,高玨直接切入整體,"花想容,我引你出來,就是想救美兒,一個人沒有了善念,活如傀儡,隻要你肯還回善念,我願意付出一切帶價。"
她十分欣賞高玨情義兩全,鼓掌叫好,"你如此真誠,我也不好再刁難。她的善念其實是一縷佛根,她與佛有緣,殺了可惜,"也不知她說得是真是假,從手心變出一麵橢圓銅鏡,"你要找的東西就在水月鏡裏,有膽量自己進入鏡中取出吧。"
花想容的神情明明就在說,這是個陷阱,就等著你跳下去呢。可高玨沒第二條路,真刀真槍得打,自己未必立於不敗之地,哪怕以命相搏,死了,誰來取走美兒的善念……
高玨拱手作揖,一副晚輩恭敬的姿態,“還請鏡仙說話算話,隻要我進入水月鏡,找的美兒的善念,就放我離開,並且永世不再傷害關家一人一物,所有恩怨煙消雲散。”
花想容不屑冷哼,水月鏡是女媧所創寶物,萬萬年來,還沒有誰能活著走出來,她倒要看看自以為是的高玨,大言不慚後,怎麽死在鏡中。
她將銅鏡運在五尺高,掌心旋轉,隨即一揮衣袖,鏡子前便出現白藍相間的漩渦,她指著那水月鏡的入口說道,“我為鏡仙三萬餘年,隻從太上老君處得到它的進入之法,卻未知道該怎樣離開,你自求多福吧。”
高玨見她如此得意,篤定她所說並不是嚇唬自己,有進無出,也好,死也能死在上古法器裏。他邁出堅定的步子,有條不紊走上前去,到了入口,旋風勁頭十足,他穩住一口氣息,凝神聚氣,隨風而置,這道理和泥潭一樣,以不變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