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關家怪事
往生門一眾弟子，跪在學堂裏，不去迎接清晨第一縷曙光，不喝茶吃飯，不八"卦賣弄，頭頂著兩卷極厚的的道德經，垂頭喪氣的模樣，像極了落日下的牽牛花，個個萎靡不振。
白胡老頭手捧紫砂壺，正襟危坐上方，由大師兄高玨伺候他扇扇子。老頭輕抬右手，示意高玨停下，看來是要訓斥了！
“你們知錯了嗎？”
麵對師尊嚴厲斥責，大家馮管心裏願不願意，嘴上還得求個饒，半齊不齊得大漢“弟子知錯了！”
師尊轉而為怒，狠狠兒得拍了桌麵，水曲桃木的啊，“你們這群小犢子，都是高玨平日裏把你們寵壞了，沒規沒矩，尊卑部分，一天到晚胡扯一通，現在好了，把你們二師姐都逼到山下去了，多危險哪！
他心裏擔心的，無非是沅薇的天雷劫，若是在他身邊，自己也好跟上頭神仙求個情麵，現在他們下了山，萬一撞上麻煩，事情敗露，兩人都有危險。
高玨一旁小聲求情，被老頭一個眼神給堵回去。“修仙論道，就該上善若水，德成方圓，你們不積口德，怎麽提升修為，想在門裏混日子混名聲的，乘早滾回老家，種田生娃。”
師父這些言論說得有些過火了，高玨深知，師弟師妹們平日太過懶散，有喜愛嚼舌根，本想給他們點教訓罷了，沒想到老頭那麽在乎沅薇的安危，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師父息怒，他們還小，不懂事，都是弟子沒有看管好。既然大錯已經鑄成，不如弟子即可下山尋回二人，好將功贖過。”他一字一句妥帖慎重。
老頭子恢複常態，擼著胡須眯縫小眼，“你是要下山一趟，關蒼寨有一大劫，老夫也無能為力，路上……注意安全罷！”
聽到老家有大劫難，還是師尊都無法援助的，高玨顯然慌了神，關蒼寨於自己有大恩，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況且沅薇又到了那裏避難，難道又是一次夙怨。
徒弟們齊刷刷跪了一上午，撇著嘴，個個臉憋得通紅，估計八卦口舌之孽再不會犯了，也都思索著怎麽尋回二師姐，向她道歉。
午膳之前，高玨從師父處拿到一封家書，乃叔父親手所寫，他揣在胸懷，心裏隱隱不安，但未當場拆封，而是告別同門，下山之後，到了一處半山腰的涼亭，展開家書，一字一行，細細念來。
“高玨吾侄，家逢變故，叔親寫此信，打擾你修行，勿怪。實乃關乎美兒大事，你與美兒早有婚約，本不願催促，奈何流言紛擾，叔父再堅持不住，懇請回家一敘，共商此事！”
短短八行，他能感受到叔父的全全無奈，的確，他與表妹關美兒早在幼年就有婚約，但當時實屬無奈之舉，美兒危在旦夕，隻有衝喜才能救她一命，後來婚書剛剛寫好，表妹就大病痊愈，他也就去往生門修行了，距離上次茴鄉，已經十年之久。
帶著滿心疑慮，他自知，關蒼一行，非走不可。腳下匆匆，一個時辰就到了寨子牌坊，也是最熱鬧的市集廣場。正午剛過，不少從酒樓挺著吃飽的大肚子的人，慢慢挪動步子，兩邊攤販不多，客棧上沒有閑來望風景的，大多在午睡吧。
他熟門熟路，不敢再耽擱，叔父家就在集市盡頭，豪門大院，整個寨子最響當當的大戶。
“喲，這怎麽看著眼熟啊，跟碧落長得太像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眼跟前就是關家大院，耳邊以為老漢閑言令他驟停腳步。
碧落是誰？容貌相似，難道是父親……父親一詞，對高玨來說，如同番邦外域的詞語，從未耳聞，從未口出，他竭力掩藏過去種種，自然不想費力去打聽曾經存在的所謂父母。
徑直上前，八方鏡下，銅鎖敲得咚咚作響。等了很久很久，裏麵才傳來滄桑老頭撕咬的聲音。“你是……表少爺！謝天謝地，表少爺，你可算回來了！”
開門的，居然是年邁的吳叔，家丁下人怎麽一個都見不著，關家到底發生何等巨變，才能從富甲一方變成如今模樣。
一路穿過熟悉的廳堂，他被帶到叔父的住處，門外隻有叔母焦急來回踱步，一看到高玨，既是驚喜萬分，又如看見生命曙光一樣，就差沒當場跪下。
“侄兒來遲了，還請叔母原諒！”他如今已昂藏天地，氣宇不凡，那棱角眉眼，真是像極了碧落和瓊芳。
老婦人眼淚不止，說了幾句想念的話，就忙慌帶著高玨進屋，待大門推開，一股黴味撲鼻襲來，屋子雖幹淨亮堂，但修習道法的人一下就可知曉，有妖氣彌漫。
“叔父，侄兒來遲了，您莫怪罪，我現在就給你醫治！”高玨醫術算不得上等，略通皮毛。但斬妖除魔的本事往生門裏絕對第一。他的叔父眼皮惺忪，頭頂黑霧纏繞，舌苔泛白，唇齒發黑，一看便知被妖怪下了蠱咒，還好妖怪修為尚淺，且無意要他性命，高玨稍微在他額頭點上玄光，妖氣自解。
咳咳，叔父一陣陣咳嗽，從昏迷中慢慢蘇醒，“高玨！你終於回來了……”見昏迷數月的丈夫再次蘇醒，叔母喜極而泣。
一家團聚之景，高玨身處當中，不由心頭湧動，十年未曾回鄉，如今再次踏進家門，想不到物是人非，竟然成了這派光景。
聽叔父叔母一把辛酸淚訴說了半天，他也把十年經過了解個大概。十七年前，表妹美兒和他同齡，隻有五歲，卻被怪病纏身臥床不起，有道士建議衝喜，合了全村的八字隻有小高玨與她合適，就草草擬了婚書，布置喜堂，隔天美兒病情漸漸好轉，有人說高玨福星下凡，那是他話了。
後來沒幾年高玨被長河道長選為弟子，幾年才回家一次，這十年裏，關家不知為何，黴運不斷，先是老爺染病，後來家丁暴斃，人丁寥落之餘，還有一件怪事，美兒愈發長得長得……哎，身材變樣，即使吃得很少，身上肉可一點兒沒少，那身材，整個寨子都沒人敢比。
他聽到關於表妹美兒的怪事，也訊問了她現在狀況，叔母隻顧搖頭抹淚珠，倒是吳叔指了指祠堂方向，"小姐不敢出門，把自己關在祠堂裏，每天隻喝些清水，什麽食物都不碰，七八年了，也活得好好的。"
世間居然有此等怪事，關家到底得罪了哪方妖魔，應有此報。師傅曾經說過，萬事有果必然有因，恐怕隻有尋根溯源才能解開深宅大院的謎團，解救親人，難怪師傅說，這個劫難他也化解不了。
"姑母，你去抓點補氣活血的草藥，買寫檀香，在院子各個角落點上，把家裏所有燈籠掛好，不論白日黑夜都不給滅掉，我現在就做法驅魔，若是家裏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定逃不掉。"
聽到侄兒如此肯定，老夫人有了底氣，家裏沒個下人，她跟吳叔忙前忙後，在日落之前按照高玨吩咐，把一切準備妥帖，隻等做法開工。
大約香薰繚繞時分，火光通天，屋子越來越悶熱，煩躁得出奇，高玨隻覺渾身早已濕透，此乃兩股力量相互抵抗的結果，他猜測得沒錯，有人在關家布下靈力蠱咒。
黃符被定在五行八卦位置，各有一塊雞血石壓住，他一人撐死八方玄力，太過勉強，為求穩妥，召喚千紙鶴作為第三隻手，把靈力遍布周圍，再以一座佛像拜在坐北朝南，佛道合一，勉強支撐起一網結界。
高玨終於放鬆，長舒一口氣，吳叔趕忙遞上準備好的鹽水，順便詢問一二。
"家裏"已經安全了，有佛光和結界共同守護，抵擋數日應當無礙。"吳叔，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一切起源，你還是帶我去看看表妹美兒吧。"
吳叔有些猶豫，他知道小姐對表少爺有情，女孩子家怎好以那幅容貌和身形去見心愛之人。
正好老夫人從房內出來，替美兒擋住此時相見之難，"還是先問問美兒的意思，她若同意，你再見她不遲。"
這廂關家陷入漩渦，外人毫不知情。蓬萊客棧裏一對"小情人"晃蕩又度過了一天，在一樓喝茶閑聊，偶然間聽見村民聊天，模糊聽到高玨二字，起了興致。
"關老爺的侄子回來了，你們知道嗎？我今天親眼看見他在大宅子裏做法，那金光閃閃的，不愧是往生門裏的大弟子，厲害厲害！"
那人描述得有聲有色，不像謊話？卓歌慢慢觀察對麵沅薇神色，玩味兒笑道，"與其坐在這裏道聽途說，不如親自出馬眼見為實。反正，我也很好奇，傳說中高玨高公子的未婚妻，到底何模樣！"
隔壁桌聽到卓歌的話，顯然更加有興致，一老頭像遇到瘟神一樣，好心提點他們。"二位，去不得。那關家大小姐長得奇醜無比，身形肥胖，慘不忍睹，不像這位姑娘貌美如花"。
說別人八卦就是，扯到她身上作甚。更何況女子容貌身材本就是私密，供人討論也就罷了，還這般詆毀，皮囊而已，肉眼凡胎！
"你不必如此動怒，凡人所見都是這般粗淺，相信其中，必有隱情。你若要見他，我們現在就去關家大院……"
"不必了，他法術高超，沒什麽妖魔是他對付不了的。我們不是還要找玄玉嗎，明日就出發吧。"沅薇已知高玨在此，更加不想再停留，因為有他在的地方，心便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