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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悔恨深深何時了

  皇帝頭一仰,手一舉,便將杯中酒飲盡,他將酒杯慢慢地擱在了桌麵上,麵上猶帶著幾分醉意,低低地道:“我倒是希望你能生我的氣,這樣至少還能說明我在你心裏還存在著一定的位置。”他的聲音極輕,輕得好似他並沒有說過什麽話一般。”


  她就坐在他的旁邊,雖說聽不完全,卻也能聽個大概,聽了他的話,她的身子輕輕一振,壓抑在她心頭的愧疚感更是越發沉重,藏在桌底下的雙手早已被她捏得生痛生痛,她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幾分憂傷,幾分醉意,心下微微泛著酸意,幾次話到了嘴邊,卻是生生地又咽了下去,她隻得轉過了頭去,不再看他。


  屋內是一片孤沉地寂靜,誰都沒有再說一言,也沒有拿起案上的碗筷去用食,隻這麽靜靜地坐著,好似時間在這一刻完全靜止了一般,“噗噗”兩聲燭火爆裂的聲音打破了這一份寂靜,燕小宛似得了釋放一般急忙起身,欲過去剪掉已經燃盡的燭心。


  皇帝一把按住了她,道:“我去,你先吃著,吃完之後好回去歇著。”說著便起了身,走到那窗台邊的燭火處,拿起燭剪將那燃盡的燭心剪去,再用一旁的簽子將燭光剔亮,方才走回到案桌上。


  這一頓飯他們用了足足半個多時辰,燕小宛是食不知味,皇帝卻是一個勁的往她的碗中給她加菜,不停地叮囑她要多吃一些。


  待用過了膳,燕小宛便向皇帝告辭離去。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許久方道:“去吧,回去好好歇著,明日還要坐許長時間的馬車,又得舟車勞頓一日,別累著了自己。”


  她應諾一聲,便慢慢地退出去,剛走至門口,便又聽得皇帝的聲音傳了過來:“等一下。”她頓住了腳步,轉過了身看著他,皇帝凝望了她許久,方才低聲道:“記住,永遠都不要質疑我對你的心,更不要忘了我曾給你的許諾,我待你會一如既往,永遠都不會為了任何事而有任何的改變。”


  她看著眼前這個長身玉立的男子,念及過往種種,想到他一代帝王,天下身份最為尊貴的一個男子,四方朝拜,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至高無上的權力,竟三番五次為了她,不惜放低自己的身份,處處遷就著她,迎合著她,即便知道自己的心中並非完全隻裝著他一人,甚至他還遠不如那一個人,仍舊是義務反顧地寵著她,愛著她。


  心底深處最柔軟的一方隨之逐漸坍塌,原來的竭力自持,再也無法自製,眼底瞬即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低聲答:“小宛不敢忘,也不會忘,此生我都會將它牢牢地記在心底,永生不忘……。”


  皇帝見她此刻眼中水汽氤氳,神色哀惋,著實是讓人心疼,知道自己又將她挑逗得哭了起來,輕輕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溫言道:“別哭了,是我不對,我不該在這時候,還說這些扇情的話,要不你打我幾巴掌,或是讓我做些什麽,抑或是讓我答應你些什麽,隻要你不再哭泣,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聽著他慷鏘有力的心脈跳動聲,還有他此時充滿著愛意與憐惜的話語,她終是破涕為笑,硬咽著聲音道:“你是陛下,萬民的君主,我怎敢打了你,要是我真打了你,即便你不賜我個死罪,那些個大臣也會討伐我的。”


  見了她破涕為笑,他終是釋了心懷,溫言道:“不哭了,頓了頓又道:“你這樣愛哭,以後我要不在你的身邊,那該如何是好,恐怕我得擔憂一輩子了。”


  “一輩子”她輕輕地念著這三個字,她從不敢奢望過與誰會有一輩子。


  皇帝道:“這裏隻你我二人,你即便是真打了我,又怎會叫那些個大臣知曉,況且,我也不會賜你死罪,因為我舍不得。”


  此時屋內是一片的溫存,再沒有之前的那一絲絲的尷尬氣氛。


  兩人又相依相偎了許久,直到宋之山來敲門,皇帝這才讓燕小宛離去。


  待燕小宛走了出去之後,皇帝道:“這幾日仿佛都太過於平靜了些,咱們一路走來,挑的都是一些小道,所借宿的都是一些窮鄉僻壤的民房裏,目的是想引他出手,咱們也好借此探一探他如今的實力,可這一路走來,曆經了半月,愣是半點動靜都沒有,這事多少有些奇怪。”


  宋之山想了一會兒,道:“對方寄了密信給突厥與西涼兩國國主,以圖求得他們的幫助,他們久久未有動作,怕是他們的實力不足,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如今書信已經被我們截了下來,那突厥與西涼兩邊永遠都不可能會給他回複,說不準經此一挫,他已經萌生了退意也不定。”


  皇帝沉思了一會兒,道:“恐怕沒那麽簡單,你並不了解他,他自小便是個沉不住氣的人, 若非這一點他也不會與這皇位失之交臂。如今書信也寄出了那麽久,始終沒有得到兩國國主的回複,想必他也猜到了一些個中的原由,以他的性子,即便是知道了朕已有所察覺,也決不會輕易就這麽善罷甘休,他也未必會像你說的那樣實力不足,據朕了解,他是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他既已決定了要反,定必是想好了應對之策,即便沒有得到任何外力的支持,他也定不會萌生退意。”


  聽皇帝如此說,宋之山隻得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皇帝道:“今晚是我們逗留在宮外的最後一個晚上,怕是會有什麽動作,你吩咐下去,今晚值夜的人,分三個班次輪流巡邏,讓他們都打起十分的警惕,萬不可因為之前的風平浪靜,而有半點的懈怠。”


  宋之山鄭重地應諾一聲,便退了出去。


  宋之山退了出去之後,皇帝抽出了掩埋在奏折中的兩封密信,兩封均用那專用於機密信件密封的大紅蠟漆嚴嚴實實地密封著,整整封了兩漆,足以看出這是兩封十分重要的信函,那密封著的兩漆紅蠟便是為了防止信件在送到所應交付的人手上時被人偷看了去,奈何最終還是落到了最不該讓其看到的人的手中。


  這兩封信自送來到現在,已有了許長的一段時間,他一直都沒有將它拆開來看過,也並非是他不在意這兩封書信裏的內容,恰恰是因為在意,所以才不忍將它拆開來看。


  皇帝看著眼前的這兩封密信,麵容甚是嚴肅,倘若他真能知難而退,那該多好,那樣他們兄弟二人就不必為了一個皇位而彼此相殘。這一場紛爭一但爆發,結局便隻有一個,不是他死,便是他亡,他實在是不願看到有這樣的一日,可是他太了解他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而自己更不可能將這江山拱手相讓,因為這是先皇臨終前,當著百官的麵親下聖旨傳位於他,他於先皇的麵前起了誓,他會努力地當好這一個皇帝,好好的守護這大興皇朝的子民以及每一寸疆土。


  他將手中的密信湊到燭火上,任那灩灩的燭火將那密封著的紅蠟一點一點的燃燒掉,一滴半透明的蠟油不小心滴落到了他的手背上,片刻凝結成了晶塊,他眉頭都未曾蹙一下,隻淡淡地看了一眼滴在他手上的蠟油,便伸手去將那燒開了紅蠟的信件打開,從中抽取出存放在裏麵的信紙。


  起初他的麵色還算鎮定,看到後來,已是漸漸地變了臉色,呼吸也都變得急促了起來,心下隻覺怒火中燒:“如若事成,本王定會以十五座城池以及黃金萬兩作為國主今日的匡扶之恩”,就為了爭奪朕的皇位,你便許諾他人以十五座城池、萬兩黃金作為回禮,好,很好。


  這樣豐厚的回報,這樣誘人的條件,幸虧是被攔截了下來,否則,若真的被送到了突厥與西涼兩國的國主手中,不說突厥對我朝一直以來都是虎視眈眈地看著,即便是剛剛降服沒多久的西涼國,隻怕也會因此而毀約,加入到此次的紛爭當中,那時候我朝這兩國的邊境隻怕又是兵臨城下,屍骸遍野,民不聊生了。


  他怒得將那密信重重地一把拍在案幾上,放在邊沿的茶具被震落在地,吧噠幾聲碎了一地,屋內的聲響傳到了外頭,宋之山正好將皇帝的聖旨吩咐了下去,正走了回來,還未走到門口便聽了這一聲巨響從皇帝的屋內傳來,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才進了門,便急急問道:“主子,你沒事吧?”


  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信件遞給了他,宋之山接過在手中,隻覺越是往下看內容就越是駭人,反複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過了半晌他方才抬起了頭,顫抖著聲音問:“主子,這、這……。”


  皇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沒錯,這正是那兩封密信的內容,朕沒想到他為達目的,竟開出了這等損人不利已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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