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同為貴人
太後看著底下眾人,目光如炬,將眾人臉上的表情一一盡收眼底,看了眼韓雲霜對皇帝道:“這孩子儀容端莊,大方識體,難得的是哀家覺得與她十分的投緣,皇帝要不一並將她收了入宮如何?”
順著太後的目光看去,見是適才給大家說了笑話的宮人,正是那韓太傅之孫女韓雲霜,隻見她正低著頭,昏暗的角度,讓人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皇帝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挪開了目光,此刻的他正擔憂著另外一個人兒,別的任何事,他都不會在意,更何況隻是讓他冊封一個女人,淡然道:“一切聽從母後的安排就是。”
太後看著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道:“這次可是你自個願意的,不是因為哀家提了出來,你不好落了哀家的麵子,才勉強同意的?”
皇帝道:“母後多慮了,這次是朕自個願意,並非母後的原因,再說,韓太傅家三代為官,乃我國之棟梁,朕又怎能讓他的孫女在這宮裏為奴為婢呢,就是母後不提,朕也是要這麽做的。”
太後道:“你能明白這點就好,母後也不逼你,至於你要給她們什麽樣的份位,你自個拿主意,母後不插手就是。”
皇帝手中轉動著左手母指上那翠綠通透的翡翠扳指,看著遠處那被風吹得淩亂的柏樹,天氣很好,沒有如前兩日那般吹狂風,下著大雪,今日風依舊狂亂,卻是出其的掛起了日頭,隻有偶爾那麽一會飄了幾朵雪花,沉默了良久方淡淡道:“那就一並冊為貴人吧?”
因為張三德去了慎刑司領罰,皇帝身邊沒有了領事太監在,隻有一些小嘍囉侍候在旁,便由太後身旁的周嬤嬤代為傳話。隻見那周嬤嬤朝著眾人朗聲道:“陛下有旨,韓太傅之孫女韓雲霜,溫柔敦厚,知書達禮,予冊封貴人之位,乾清殿宮人燕小宛,容工淑德,嫻熟大方,予以封貴人之位,擇日行冊封之禮。”
這兩人,眾人都已經知道了是誰,而這裏隻有韓雲霜一人在,便將目光都投向了她,這突然聽到的決定,讓她變得急促了起來,手輕微地抖動了一下,不過從小的修養,讓她很快便恢複了鎮定,她輕移蓮步,娉娉婷婷,微曲膝蓋:“奴才謝過陛下與太後對奴才的恩賜。”感覺後麵如芒在背,似要用眼光將她燒爛、燒毀一般,她忍不住打了個寒磣,不用想她也知道能恨得這般狠辣的,也隻有她“晨妃”。
太後看著眾人表裏不一的表情,細細琢磨著,良久方開聲道:“在哀家這耗了這半日,你們想必也都累了,都各自回去吧?”
得了這逐客令,眾人便紛紛起身告辭離去。
看著眾人都悉數退了出去,太後道:“今日看著她受罰,可是心疼緊了?”
皇帝目光淡然地看著那用銅金做成的金色熏籠,殿中隱隱透著淡淡的佛香,太後一生信佛,所以她的殿中燃著的香料隻是一些尋常寺廟裏點放的佛香,慈寧宮內的偏殿裏便有一處被改裝成了佛堂,每日的卯時都會準時出現在那裏呆上一個時辰,每逢初一十五都會齋戒一日。聲音裏透著無可抑製的痛楚:“母後,孩兒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而無動於衷,看著她受罰,孩兒心裏比她更痛。”
太後歎了口氣道:“這些母後都懂,母後也曾年輕過,可你這次偏偏就是做錯了?”
皇帝曲膝跪下,低聲道:“孩兒以後定不會了。”
太後沉道:“希望你能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不要讓母後失望,你要知道,她今日本不該受到這樣的責罰,你是皇帝,我沒有辦法,她今日所受的種種,都是你給她的,都是在替你受罰,若日後,你再做些類似的事,母後定不會再如今日這般,罰得這樣輕。輕輕拍了下他的厚實肩膀,母後一把年紀了,也不想招人嫌,去吧,去看看她,也免得你這樣心心念念的牽掛著。
謝母後,說完便往周嬤嬤指點的方向走去,腳步生風,隻恨不得在背上插上一雙翅膀。
風依舊狂亂地吹著,原本湛藍的碧空,漸漸地昏暗了下來,細細簌簌地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咯吱作響,迎麵吹來的雪珠子打在人臉上生疼生疼,晨曦宮的宮人小心翼翼地從轎椅上攙扶著晨妃走下,頭上撐著把油紙傘,替她遮擋住了簌簌直落的雪珠子。剛走了幾步,腳下一滑,一個跌宕,險些跌倒在地,幸得一直尾隨身後的雲霜上前扶了一把,才妥妥地穩住。”
晨妃看是她,厭惡地甩開了她的手,恨聲道:“真是晦氣,原還好好的天,說變天就變天,現在還害得本宮險些摔了一跤,真不知是觸了什麽黴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攙扶著宮人的手進了內殿去。”
雲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沉默了些許,才抬腳往殿內走去。
幾個宮人正在裏間忙著替晨妃更衣,雲霜候在殿中,順著眼光看向窗外,窗前的那棵丹桂樹已被大雪染成了白晃晃的一株玉樹,像極了第一次遇見他的那一天,那日是他父親的生辰,爺爺是他父親的老師,那日爺爺破例帶著她前去他家給他父親祝壽,她遠遠地便看見一個小身影在殿外跪著,年少好奇的她跑過去繞著他走了一圈,他無動於衷,從小她就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從沒有人敢無視於她,她不服氣,再繞著他走了兩圈,他依舊無動於衷,隻是靜靜地跪著,眼睫毛上掛著一層薄薄地,白白地雪霜,緊邦著一張倔強的小臉,如木雕般一動不動,若不是他偶爾眨動的眼睫毛,還真的就讓人誤認他就是一木雕,要不就是一啞巴?”
她終於瀉了氣,蹲在他的身旁問:“這大雪天的,你怎麽就跪在這,不怕凍著了嗎?”
他終於是輕抬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我爹說男子漢大丈夫,就該頂天立地,又豈會怕這等小事,若連這都怕,那將來定是個無能之輩。”
她嘿嘿笑著:“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原來你還是會說話的?
他白了她一眼道:“你看有哪個啞巴長得如我這般英俊?”
她“噗”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可真臭美,是個人都怕凍著,這跟是不是男子漢有什麽關係?”
他道:“當然有關係,作為男子漢,本就該比別人更堅強些,別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我們就更應該去克服。”
她掩著嘴偷偷地笑著,明明就是一小屁孩,卻裝出一副比別人都老成的樣子。
他轉眼看向她,疑惑道:“你是誰,怎麽我從沒見過你?”
她笑道:“你當然沒有見過我,我今日是跟著爺爺一起來給李伯伯祝壽的,我叫韓雲霜,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他似是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道:“對,今天是爹的生辰,可是宴席不是兩個時辰之後才開始嗎?怎麽這麽早就來賓客了?”
她嘿嘿笑道:“我爺爺是你父親的老師,說是有要事與你爹爹商量,所以便來早了些。喂,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他眼皮也不曾抬一下,隻淡淡道:“李成弘。”
她在心裏默默地念了幾遍,將手中的傘挪了一半到他的頭上,他隻抬頭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並沒有阻止她這麽做。她問:“你還要跪多久,你在這又跪多久了?”
他有些不耐煩道:“你一下子問這麽多問題,我應該怎麽回答你?她隻笑眯眯地看著他,他終於還是告訴了她,道:要跪一個時辰,現在應該有將近半個時辰了?又抬眼看了下她,問:“你怎麽還不回屋去,在這幹什麽?”
她笑眯眯地看著他:“看你一個人在這跪著挺孤單的,反正我回屋去也無事,索性就在這陪著你了。”看了他一眼又問:“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跪著嗎?”
他憋了嘴:“我跟別人一起去爬人家的牆,結果被爹爹知道了,所以爹爹便罰我跪在這裏思過。”
她笑道:“你可真調皮?”那日她竟然就這樣給他撐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傘,待他喚她進屋時,她竟然有種時間如流水,轉瞬即逝的感覺。年少無知,或許自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便已慢慢的對他生了好感,如果他與她能一直如初遇那般該多好,那麽後來的種種便都不會發生,奈何天意弄人……
想到這裏,韓雲霜臉上的笑漸漸沉了下去,取而代之地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晨妃更衣出來,看她臉上帶笑,隻覺她的笑是無比的刺眼,忽又見她重重地歎了口氣,隻冷嘲熱諷道:“如今都已經是一朝飛上了枝頭了,笑是理所當然的,可為何又歎氣了呢?難不成你是覺得隻封了個貴人,份位太低,要不本宮去替你求了陛下,求他賜你與本宮一樣的份位可好,語氣已經變得凜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