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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原來是你

  時值初夏,正值雷雨轟鳴,雨水泛濫之時,屋外濕淋淋的飄著雨,燕小宛站在屋簷下,仰著頭伸手接過順著屋簷滑落下來的雨水,雨水一串串的落在她的手掌中,綻放成了水花。


  “既然病了,就該在屋裏好好養著,這下雨天雖是涼快,卻也容易得病,為何還在這外頭淋雨。”後麵突然傳來這樣的一句話,驚得她猛的轉過身來,許是因為仰頭太久,又許在轉頭時轉得太急,隻覺眼前一黑,便要往地上栽去,上官煉眼馳手快,及時的上前扶住了她。


  燕小宛清醒過來後,隻見自己正躺在他的懷裏,動作十分的曖昧,臉一下子便紅得通透,她立馬掙脫開他的懷抱,退後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俯了俯身請安道:奴才見過王爺。”


  上官煉上前一步正要伸手將她扶起,卻見她不著痕跡地將身子往後退開,巧妙地避開了去,雖說她這動作行得小心,卻也叫上官煉瞧了去,隻見一絲哀痛從他眼中一閃而過,上官煉隻好將手收回,無奈道:“我不是說過了,隻你我二人,無須拘泥於這些虛禮。”燕小宛低著頭,聲音平靜如水:“禮不可廢,奴才不敢造次。”


  她無論在動作抑或是言語都帶著些刻意的疏離,上官煉心裏也清楚地明白到這一點,薄唇緊抿,目光如炬,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許久方道:你在躲我?”


  燕小宛驚得抬眼看他,隻見他漆黑的眼眸,似幽深的海底,兩個小小的她正映在他的眼中,她看著他那樣的神情,心裏再次驚慌了起來,忙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惶恐道:“奴才不敢。”


  上官煉笑看著她,隻見她漲紅了臉,眉眼低垂,竟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直如驚弓之鳥一般,瞧著她這般模樣,上官煉忍不住輕笑了出來:“你一連數日稱病,這不是有意躲著我,那是什麽?”


  聽得上官煉的話,燕小宛又是惶恐地就要跪了下去,卻被上官煉上前來一把牽住了她,她掙了許久都沒能掙脫出他緊握著的手,隻得低聲道:“奴才不敢欺瞞王爺,奴才這幾日確是有病在身,王爺如今離奴才這樣近,可是會將病氣過到您身上的。”


  上官煉抬頭看著廓外飄著的細雨,清了清嗓子道:“過就隨它過吧,多日見不到你,我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一句簡單的我想你了,道出了燕小宛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也道出了這一段時日一直壓抑在他心裏的想法。燕小宛被他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不知所措了起來,隻能一直低著頭,任由那一層紅暈一點點的占據她的臉頰。


  日子一日一日的流逝,眼看著日子一天天的熱了起來,上官煉有許多的朝廷公務要處理,不可能每日都待在府裏,她也無須時刻隨侍在側,想起自己已有月餘未曾去看過老人家,便向溫嬤嬤告了假,前去探望老人家。


  她如往常一樣帶了些老人家喜歡吃的糕點前往,到了那裏老人並沒在住處,隻道她是出了門,許是過些時辰方才回來,見時辰尚早,她便仔細地將屋子收拾了一遍,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與幾個男子談話的聲音,她心下疑惑,便走出門去探個究竟,隻見幾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了門前。


  其中一名男子見了她,忙上前來恭聲問道:“請問姑娘來此,可是為了尋找原先住在此處的老人家。”燕小宛滿心疑惑地看著他:“是,你是如何知曉?”


  那男子像是突然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等到姑娘你了,姑娘請隨我來,我這帶你前去與那老人家會合,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燕小宛在坊間流浪過一段時間,被騙過,被拐過,被欺負過,所以對所有的陌生人都十分的警惕,現下隻覺腳下一時被僵住了一般,背緊緊的抵著門,一動也不動。


  男子看她這般模樣,想起了之前主子曾叮囑下的事情,當即了然她心中所想,微微笑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們並無惡意,隻是我家主人曾受過姑娘你的恩惠,有心想要報答於姑娘你,而你所說的老人家,如今也正由我們安置在一處舒適的宅子裏。”


  燕小宛從頭到尾地審視了一下那名男子,看其文質彬彬,儀表堂堂,確實不像是偷蒙拐騙的人,又聽老人家此刻正被他們妥善安置,遂半信半疑的跟著他們前去。


  走了一段時辰,他們將她帶到了一座宅院裏,燕小宛抬頭看了一眼,青磚黑瓦,與一般人家的宅邸毫無二異,隻是這裏地處偏僻,倒也是十分的清靜,不大的院子,左邊種著棵梨樹,右邊是一口井,裏裏外外像是讓人特意休整過,廊裏廊外都收拾得十分整齊,平添了幾分清雅。


  走進裏屋,隻見一名身穿潔白色衣衫的男子正背對著他們,一道前來的那名男子向著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恭聲道:“主子,人我們帶來了。”


  隻見那著潔白色衣衫的男子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不多會兒,便見了他轉過身來,卻是當日她曾搭救過的男子。


  燕小宛見了他,忍不住曆聲質問:“你讓人把我帶到這裏來意欲何為,奶奶呢?”


  男子見她滿身警惕,十分好笑地看著她:“這般心存戒備,可是憂心我會將你拐賣了去?至於你說的那位老人家,放心,會有人將她帶來與你相見的。”


  燕小宛聽見他說話的聲音,臉上的表情先從警惕變成震驚,再從震驚變成不確信,當初醒過來時,他的聲音幹裂嘶啞,她雖有懷疑過卻也沒多想,沒想到竟真的是他,若知道兩年前搭救自己的人就是他,那日她定不會讓受了嚴重劍傷的他獨自走上兩個時辰前去求醫,她那怕是背不動,拖也會將他拖去。半響之後,哆嗦著聲音八分確信二分懷疑地道:兩年前是你救的我?”燕小宛是一個隻要別人曾經對她好過,她就會一輩子都對他感恩帶德的人,對爺爺是,對奶奶是,對如今麵前這位男子亦如是。


  她如今對男子已經完全沒有了警惕與戒備,有的隻是滿心的感激。男子對她此時的表情是十分滿意,嘿嘿笑道:你也不必對我心懷感恩,我也是本無意救你,隻是不幸讓我遇上了受難的你,若我當日放任著不管,今日必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我所做的一切不過都隻是為了我自己。”燕小宛聽他的那一番話,正是當時她對他說過的一番話,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燕小宛道:“你幫了我一次,我後來又幫了你一次,咱們算是兩清了,從今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男子道:“你救了我一命,如同再生,而我不過是動了動嘴皮子叫人幫了你一把,這兩者如何能相抵過,怎麽說都是我欠你一條命。”


  燕小宛笑道:“這事哪能算得清楚,無論如何隻要現在咱們都平安無事就好,突然想起一事,便從懷裏摸出一玫玉佩來,雙手奉與男子:“這是那日你遺漏在柴屋裏的東西,我瞧著這玉墜色澤通透,做工精細,定是十分貴重,掉了這樣一件東西,心裏定會十分的著急,如今物歸原主,否則把這麽貴重的東西放我身上,讓我整日都懷抱不安,就生怕它丟了。”


  男子也不伸手接回玉墜,隻一昧地笑看著她:你是說這東西,你一直都帶在身上。”


  燕小宛點了點頭:“這東西這般貴重,不放在身上,若叫旁人拿了去,那我拿什麽來賠你。”


  男子道:“這玉墜既然你都帶了這麽長時間,那便是你的,我如何還能收回的道理。”


  燕小宛看他的樣子,明顯沒有要收回的意思,又看他那一身華麗的穿著,還有幾個隨侍在則的小廝,想來這樣的東西他家中也會有著許多,便把玉墜收回懷中,想了想又問:“那日你是為何負的傷?”


  男子原本勾起的唇角慢慢的抿成了一條線,漆黑深邃的雙眸直望著前方,一縷哀傷從他漆黑明亮的眼眸中滑過,良久,方聽他不緊不慢地道:許是那人在覬覦我身上的東西,想將我殺之,而後占為已有吧?那語氣似乎在說今日的天氣很好一般平靜。”


  燕小宛細細品味了一下這句話,突然恍然大悟,驚聲道:“你是說,那日你是被劫財,頓了頓又道:“那人既是求財,你給他便是,到頭來還險些搭上自己的性命,可太不值當了,虧了你現在沒有性命之慮。”


  男子聽得她自以為是的猜測,笑看著她道:“所以我說如今我還欠你一命呀?”


  近響午的日頭一覽無餘地普灑著大地,如今的天氣已然是一日比一日地熱了起來,攀附在樹稍上的知了一聲聲不厭其煩地知了、知了的叫著,燕小宛想起了兩年前自己的遭遇,她非常明白那種山窮水盡又無計可施時的感覺,一個人若非不是萬不得已,是絕不可能去搶別人的東西,更不可能因為一點點的錢財而奪人性命,這樣不僅損人,更是不利於自己,若那日自己狠下心沒有救下這名男子,天寒地凍,他定是活不成,天網恢恢,那個因為一些錢財而取人性命的人,自然也逃不了律法的製裁。


  她看向男子,隻見他目光直直地仰望著前方,俊朗的麵容中不時閃過一絲她瞧不分明的情緒,良久,她輕聲道:“如今世道艱苦,能夠保一家老小平安度日便是求來的福份,我想那人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他雖為財傷了你,但你如今已是無礙,日後你若是再遇上那人,就莫要為了當日的事,而為難於他了。”


  男子擱下茶碗,輕笑道:“你放心,我並非斤斤計較之人,隻要他安守本份,永不再犯,我定然不會為難於他。”


  聽得他的回答,燕小宛心下的擔憂終是淡退了幾分,笑道:“謝謝你!”


  男子笑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一字一句清晰道:“你這句謝謝來得太早了些,我說的是,若他從此安守本份老實做事,我方才不再追究,如若不然,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燕小宛看著他,他眼中瞬間滑過的狠意,讓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外麵的日頭這樣猛烈,她卻覺得這屋子裏的氣溫冰冷到了極點:“我叫燕小宛,取自詩經宛在水中央的宛。”


  我原來並不叫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原來的我叫什麽名字,隻知道自我懂事以來,我的爹娘就一直丫頭、丫頭的叫我,說這話時,她的眼中漸漸地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她低下頭來輕笑一聲,試圖掩去眼中的淚意,不想那晶瑩剔透的珠淚在她低眉的瞬間奪眶而出,滴落在她蓮青色的衣裙上,她急忙似不經意地抬起手來揉了一下眼眶,意圖掩去那一份尷尬,但早在她眼淚落下的那一瞬間,男子便將這一切瞧了去,過了一會兒,她又道:“窮苦人家的孩子在取名字上,本來就沒什麽講究,向來是怎麽好養便怎麽取。”


  在我五歲那年,我們那個本就窮困潦倒的村莊遭遇了戰事的摧毀,所有的村民都被迫攜家帶口離開那祖輩生存了一輩子的地方,我的爹娘與別的村民一樣帶著我逃離了那個他們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可是,沒過多久他們就相繼餓死在逃難的路途上,那時候的我什麽也不懂,以為他們隻是睡著了而已,一個人坐在他們的遺體旁邊,不哭也不鬧,後來一個一同逃亡的村民告訴我,他們已經死了,讓我跟著他走。”


  “那時的我並不明白人死了是個什麽樣的含義,我以為隻要他們睡夠了,到了時辰就會醒過來,可是二日過去愣是沒有醒來,是爺爺經商從那走過見我可憐便帶走了我,從那以後我便隨著一起生活。爺爺他對我很好,因為我沒有自己的名謂,總是丫頭、丫頭的叫我,所以爺爺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小宛,燕是他的姓。”


  “那時候每天都有爺爺在身邊陪伴與嗬護,我以為我沒了爹娘隻要有爺爺在一樣還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二年前連爺爺也離了我而去,他的兒子本就不喜我,沒多久便尋了個緣由將我趕了出來,從此我便過著顛沛流離,饑不裹腹的日子,那時間我痛苦過,絕望過,可是一想到爺爺臨去前的叮囑,我便想方設法,努力地想讓自己存活下來。說到這裏燕小宛自嘲的笑了笑:“可兩年前與西涼國的戰事剛起,那時正值人心惶惶,如此艱難的世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如何能說想自己活下來就能活得了的,記得那時聽別人說,樹根和樹皮,甚至是河塘裏的泥都可以用來果腹,就傻傻地跑外城外樹林比較茂密的山上去挖了樹根,刨了樹皮來吃,可是才放進嘴裏,就因為受不了滿嘴的苦澀,全都吐了出來。”


  她抬手撚了一把散落在耳際的碎發別到耳後:“為了挖那樹根我的雙手都被劃破了,黑黑的泥土全陷進了我的指甲裏,原先劃破時我沒覺得多疼,一心隻想著隻要盡快挖來樹根,那就有東西果腹,倒也不至餓死,疼就隨它疼吧,後來看著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才找來的東西又不能下咽,我才覺得疼,非常非常的疼,那時我哭得撕心裂肺,暈天黑地的,哭完之後,我又跑去挖了河塘裏的泥來吃,可想而之當然是沒有辦法咽下。”


  後來我餓倒在地,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奶奶發現了我,將自己一天辛苦討來的東西都喂給了我,我這才有幸活了過來,恰在這時,門前傳來一陣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向著門外看了去,隻見老人家正在一名男子地陪同下戰戰兢兢地向著他們走來,燕小宛見了老人家,急忙起身向著她迎了過去,突然回來頭來看著男子異常認真地道:“我是過來人,非常明白那種窮途末路又無計可施的感覺,那人求財的同時雖錯手傷了你,想來當時也隻是求財心切,絕非有心,既然都過了這麽長的時間,你又無性命之慮,得堯人處且堯人,如若他日那人再度冒犯,若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還望你能再度饒過他。”


  男子看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心內隻覺一陣的翻江倒海,想不到這樣一個看起來如此清雅素淨的一個女子,過去竟經曆了如此不堪的波折,他知道雖說現在與西涼的戰事已平,卻依舊還有許許多多的村民仍然在過著一些朝不保夕,饑不果腹的日子,這一切的一切他都非常的清楚,可今日聽著她一字一字娓娓說來,卻是覺得十分的痛苦、難過,他看向她的眼神慢慢地變得輕柔了起來,如同孕育著世上的河水,那般輕柔,又充滿了憐惜。


  她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一說了,若他日他們不幸再度遇上,那人又再度冒犯,他不肯饒了他,那也是無可奈何,無論怎樣也隻能看那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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