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登基
朱祁鈺一番話,聽得殿中的大臣們極為認同,只有孫太后和錢皇后感到恐懼。
如果郕王掌權,那救回陛下的日子更是遙遙無期了。
錢皇后慌了,連忙問道:「那陛下怎麼辦?」
朱祁鈺看著她,緩緩道:「希望列祖列宗能保佑陛下平安。」
這句話算是徹底表達了他的意思——放棄朱祁鎮。
孫太后大怒,喝道:「大膽。」
「你這是要篡位嗎?」
朱祁鈺躬身,沒有回答。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
半晌,只聽王直幽幽地道:「太后,皇后,郕王殿下,臣有話說。」
孫太后怒道:「如果還是外面那番話,那就不必說了。」
朱祁鈺看了看孫太后,道:「太后,如今在殿內,有什麼話都說出來吧。」
「如今大明的社稷危殆,咱們內部不能再有絲毫內耗了,還需萬眾一心,共赴國難才是。」
「萬一大明有個三長兩短,那陛下的安危就更沒法子保證了。」
孫太后看了朱祁鈺一眼,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朱祁鈺得到孫太后的應允,對著王直點頭道:「王尚書請講吧。」
王直躬身行禮,道:「剛剛老臣一直在思索,突然想到了一個穩妥之策,還行太后和郕王裁決。」
孫太后看向他,輕輕地點點頭。
王直繼續道:「臣一直在想,今日之事,歸根結底還是與兩位的目的有關。」
「太后是想掌握朝政,儘早救回陛下。」
「而郕王則是想挽救大明江山。」
「其實這兩個目的並不衝突。」
「臣以為,想救回陛下,從目前的情形來看,幾乎是不可能的。」
「陛下身為大明天子,本身就是奇貨可居,也先絕不會輕易放棄。」
「但是,」
王直頓了頓,一語震驚全場。
「如果陛下不再是大明天子呢?」
不再是大明天子?
孫太后大驚,道:「王尚書這是何意?難道你有謀逆之心不成?」
朱祁鈺沒理她,擺擺手道:「王尚書請明言。」
王直答道:「若陛下不再是大明天子,而是尊為太上皇,那陛下的重要性就會直線下降,也先就沒有了奇貨可居的籌碼,朝中再派一個能言善辯之人出使,那麼讓也先放回陛下的可能就大大增加了。」
孫太后也不是糊塗人,王直的解釋讓她的腦子立刻清醒了很多。
不過她心中還是有所憂慮,便問道:「陛下不為天子,是讓太子登基么?」
她知道太子才三歲,沒法親政,特意沒有提朱祁鈺的攝政之權。
王直搖搖頭,道:「如果是國泰民安之時,太子登基也無不可,然如今國勢飄搖,太子太過年幼,無法親政。」
「那王尚書的意思是?」
王直跪地叩首,道:「臣斗膽,請郕王繼位。」
孫太后大驚,轉眼看向朱祁鈺,發現朱祁鈺也面帶驚訝,知道不是朱祁鈺謀划此事。
想想也是,如果朱祁鈺知道今天會鬧到這種地步,那不會選擇一直被動。
孫太后想了想,問道:「如果郕王繼位,那太子呢?」
王直直起身,看向朱祁鈺。
朱祁鈺看著他,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太子仍是太子。」
旋即又感覺不太對,補充道:「如果太子成年後昏庸無能,那兒臣會另選他人繼位。」
孫太后當時就不同意了,道:「太子便是太子,如何能隨意處置?」
然後對著王直道:「王尚書,主意是你出的,此事你看怎麼辦吧?」
王直也深感頭痛,眼睛看向朱祁鈺,眼神中帶有祈求的神色。
你看,我都推你上位了,這點讓步你都不答應么?
朱祁鈺也看到了王直的眼神,說道:「兒臣是說如果。」
「如果也不行。」孫太后怒道。
朱祁鈺淡淡道:「那就請王尚書親自擔任帝師,教導太子。」
孫太后想了想,這也算是個辦法,不禁看向王直。
她算計了一下,王直身為文臣領袖,朝中門生故吏眾多,一旦身為帝師,那麼等太子成年,手中自然會有一大批文臣跟隨,輕易不會丟掉太子之位。
王直知道自己逃不過去了,苦笑道:「臣,遵旨。」
錢皇后在一旁剛剛明白過來,不禁問道:「那本宮該如何?」
孫太后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喝道:「閉嘴。」
眾人重新出了皇極殿,重新來到左順門城樓,下面的文武官員早已凍得哆哆嗦嗦。
按照剛剛在殿內商議過的,王直帶頭出班啟奏道:「聖駕北狩,皇太子幼沖,國勢危殆,人心洶湧,古雲,國有長君,社稷之福,請定大計,以奠宗社。」
六部尚書紛紛出班,一同上奏。
文武官員見大佬們都站了出來,隱隱都猜到了會發生什麼事情,也都跟著站出班來,算是充當一個人頭。
孫太后看著下面的群臣,心中波濤洶湧,穩了穩心神,才道:「卿等奏國家大計,哀家允了,命郕王朱祁鈺即皇帝位,禮部具儀,擇日以聞,宣告天下。」
群臣叩首,領旨。
終於,正統十四年八月二十八的早朝,以朱祁鈺繼位告終,結束了這場由孫太后發起,有可能動搖大明社稷的鬧劇。
眾臣散朝沒多久,郕王朱祁鈺繼位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師的大街小巷,百姓們議論紛紛。
雖然知道原來的皇帝在土木堡慘敗,被蒙古人抓走了,但誰也沒想過大明能換個皇帝。
「居然還有這種操作?」這是百姓中好事者的統一想法。
但是不管怎麼說,有了新皇帝,說明大明不會輕易放棄京師要地了。
這對於一直處於恐慌中的老百姓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畢竟那些官宦富戶們可以舉家逃離,換成他們,就只能算是逃難了。
對於朝中的小官小吏們,這個消息就不算什麼好消息了。
原本他們已經做好了出逃的準備,只要有蒙古人入關的消息傳來,他們就打算直接掛印而去的,甚至有些人已經把家眷都送出京師了,自己暫時當一個裸官。
但是,如今朱祁鈺繼位,大明有了皇帝,那麼這麼干無疑就是打算得罪皇帝陛下,
自己還要靠著大明這棵大樹過活呢。
一時間,朝中的普通官員和各衙小吏都是人心惶惶。
與之截然不同的是,郕王府中現在是一片喜氣洋洋,歡天喜地。
郕王妃汪氏莫名其妙從一個普通王妃變成了大明的皇后,不禁又驚又喜,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側妃杭氏也是非常開心,眼下郕王府只有一個男孩,那就是自己生的朱見濟。
可想而知,再遙遠的未來,朱見濟必然會成為太子,繼而登基稱帝,自己也就變成了皇帝的生母,榮華富貴將不可限量。
當然,她眼下還不知道,朱祁鈺答應了孫太后不換太子的事情。
而就在此時,京師某個院落中,一個武服中年人正在院中練刀。
只見他刀法嫻熟,片片刀光閃耀不斷,上下翻飛,時而如泰山壓頂,時而如毒蛇吐信,一套刀法已接近尾聲。
一個中年管家從院外奔了進來,見武服中年人正在練刀,也就沒有打擾,只是站在一旁觀看。
片刻,武服中年人收刀停止,中年管家連忙遞過一條汗巾。
擦了擦汗,武服中年人問道:「齊福啊,剛剛我看你跑了進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那名叫齊福的中年管家答道:「回老爺的話,剛剛宮中傳來消息。」
「什麼消息啊?」武服中年人沒在意,隨意問道。
齊福回答:「宮中小太監說,郕王繼位了?」
「郕王繼什麼?」武服中年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沒聽清他說的話。
齊福又重複一遍:「郕王朱祁鈺即皇帝位。」
「朱祁鈺即皇帝位?」武服中年人這才聽清。
齊福點點頭。
武服中年人又問道:「那如今的朱家皇帝呢?」
齊福搖搖頭,道:「這個倒沒聽說。」
武服中年人笑了笑,道:「誰發的旨意?」
「聽說是太后。」齊福答道。
「不對啊!」武服中年人疑惑道:「朱祁鎮是她的親生兒子,而朱祁鈺是吳賢妃所出,按理來說她是必須要千方百計地保住朱祁鎮的皇帝寶座,怎麼會下這種旨意?」
齊福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再與宮中聯繫一下,問問清楚。」武服中年人吩咐道。
齊福領命,轉身出去。
幾個時辰之後,齊福這才回來,稟告道:「老爺,打聽清楚了。」
武服中年人點點頭,問道:「宮中怎麼說的?」
齊福答道:「宮中也說不太清楚,只是說今日早朝之時,孫太后突然駕臨早朝,並想讓太子理政,自己監國,結果和大臣們起了衝突,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和兵部尚書于謙帶頭,如果太子理政,那自己就辭官回鄉。」
「然後太后就退縮了?」武服中年人問道。
齊福搖搖頭,道:「聽說太后挺堅持的,與大臣們僵持在當場。」
「結果郕王出面,請太后和大臣們去了皇極殿閉門商議,具體商議了什麼,只有他們知道。」
「從皇極殿出來之後,王直請朱祁鈺繼位,太后就答應了。」
武服中年人想了想,道:「興許是文臣逼宮吧。」
齊福沒接話。
武服中年人突然臉上露出笑容,語氣驚喜地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