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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神主誅魔

  屋前的院子裏,那口枯井與巨大得似要遮天蔽日的老榕樹憑空消失不見了。


  遠處連綿的櫻花桃林安詳地在風中悠揚出寧靜的歌謠,陽光藍天一派和諧安然。


  在這派安寧背後,卻是關乎三界安危的風起雲湧。


  “結界動得挺厲害的,看來是已經開始了。”季茨妃抓著藏虎粗壯得過分的手尋求安慰。


  藏虎依舊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道:“安啦安啦!反正不管怎麽都死不了人的!那臭龍在垂死掙紮罷了。”


  “臭龍?算起來他還是你的父親吧?”


  “切,自我出生就沒見過他,還丟給本大爺一坨子的罵名和爛攤子。什麽血脈親情說得倒好聽,你見過杜沉那孫子去魔界那麽久了來找過本大爺嗎?”藏虎說得越發火大,哼哼唧唧幾聲,幹脆走到無人處坐下來,獨自生悶氣去了。


  季茨妃與季茨宣交換眼神,低聲喃喃道:“蠢龍,還說不在乎。”


  空兒突然說:“進展得挺順利的。”


  “你怎麽知道?裏麵什麽情況估計連藏虎都感知不到呢。”季茨妃好奇地問。


  “就……就是知道啊!”空兒靦腆地低頭,手指不停互戳。


  四人專注看著結界所在,感受地麵忽輕忽重的震動,心境亦隨之變化。


  突然,一旁的雷蓧夷抬起手向前走去,嘴裏喃喃自語道:“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讓你犧牲,不可以。”


  季茨妃第一個發現她的異樣,喚了她幾聲她也沒有回應,季茨妃不死心,使勁晃了晃她的肩膀。雷蓧夷雙目無神,忽然就狂奔了起來。


  “不好!不能讓她入結界!”藏虎大吼一聲,話音未落,季茨宣已經出手,眼看就要抓住雷蓧夷。


  就在這時,一道不知何處來的黑色光芒一下打中季茨宣,他登時倒飛而出。


  藏虎眼睜睜看著雷蓧夷周身燃起黑色火焰走入結界中,自己卻被杜沉擋在路上。他怒極反笑:“你以為找個人進入結界幹擾法陣便會被打亂嗎?若是如此也不會隻留我一人在這兒看著了!”


  “一個普通的小丫頭自然不頂什麽用,但若加上她的神龜真身,不知還有沒有那個分量呢!”


  “你說什麽?”藏虎碩大的眼睛瞪著眼前這個應當被他叫做父親的男人,感受到的卻隻有憤怒,“你早知道那丫頭是神龜降世,她沒有隨女帝覺醒是你暗中了手腳?”


  杜沉露出一絲讚許的神色:“看來還不笨啊!神龜魔化,那麽龐大偏偏邪惡的力量,足可以……”他看著那突然爆炸開的勢要毀天滅地的刺目銀光,“摧毀一切!”


  轟!

  山穀外的仙障瞬間破碎。


  錦鳧及方圓千裏一陣劇烈的震動,緊接著,一股強大的衝擊波自山穀震蕩開去,所過之處高山被夷為平地,流水倒騰,生靈塗炭,隻留一片廢墟。


  山穀外烈火四起,原本如世外桃源的風景化為一片焦土,天上烏雲密布,不時滾動著可怕的血色雷光。


  司寇緣從地上掙紮著想要起來,但身體好似灌鉛一般,連挪動一下都極為費力。


  忽然有人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宛如經曆過血戰的廢墟背景下,是杜沉愈發邪魅的臉。


  他依舊對她笑著。


  “緣緣,你花這麽大的代價這麽急著封印我,是不是已經發現什麽了?”


  “杜沉……”司寇緣不知該說什麽,勸他放下一切回頭是岸嗎?那樣隻會讓如此狼狽的她顯更可笑罷了!


  “不需要上一任神主的認可我照樣可以擁有和你一樣甚至超過你的力量。”杜沉蹲下來,為司寇緣梳理淩亂的頭發,“如你所知,我找到塵世間了,這天地不過是輪回的承載物和體現,我毀了塵世間,吞噬了輪回,誰還能與我為敵呢?哦,對了,塵世間好像沒有什麽掌管者,看來輪回是有意識的呢!緣緣,你說是不是很有趣呢?”


  “神界……神界會派神斬殺你的!”


  “放心,我的動作會比他們快的。”杜沉笑著說,而後一揮衣袖,消失在了原地。


  司寇緣終於無計可施,呆呆地趴在地上。空兒跑過來,將司寇緣扶起來,發現司寇緣的神情比在不歸崖底更加蒼白絕望。


  突然,天上響起一道巨大的悶雷聲,三界所有能微窺天道的人都隱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消失,在破碎!


  可怕的雷聲帶著負麵情緒連綿不絕地響徹三界,無數鬼魂與邪物衝破九幽地獄,在黑暗中吞噬吸食生靈的魂魄與精力,天穹墜下道道銀色的河水,將萬頃桑田土地淹沒,絲絲縷縷的靈氣如蒸騰了一般自大地之中流逝,與虛空中遊離的元素混雜在一起,空間時不時在扭曲,一不留神就帶走了許多生命。


  三界眾生哀嚎,哭喊連天。


  “杜沉!杜沉!”司寇緣無可抑製心中的盛怒,朝天大吼大叫起來。


  季往郢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沉默地摟緊她顫抖的身體,企盼能贈予她最後的溫暖。


  “公主殿下,您別傷心了,空……”


  “白癡,你怎麽了?”季茨宣突然打斷空兒,手指撫上她的臉蛋,輕蘸了一滴血。


  空兒這才意識到身體有些虛弱,小手摸了摸,發現自己的臉竟已沾滿了鮮血,都是從她的眼鼻口中流出來的。


  “空兒……空兒想起來了!空兒不是空兒……”她盯著沾滿鮮血的雙手喃喃自語,“輪回崩壞,塵世間被毀了,我這個神君,真的該回去了!”


  司寇緣苦歎道:“你是塵世間的神君,我早該想到的……”


  “那年天亂,誅魔大殺四方神仙,幾欲墜魔,更是要斬殺玉帝,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本座憐見誅魔愛得深切,第一次出手幹預了凡塵俗世。”空兒的聲音依舊稚嫩,卻不再純真無邪,反透著古老滄桑。


  季往郢無力地閉上眼道:“原來是你出現,將我帶回錦鳧的。”


  空兒笑道:“對啊。可是你與女帝的命輪連本座也無法完全看破,但本座真的好想看看你們結局啊!沾染了紅塵的心,這塵世間,本座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於是在三界滯留到現在,沒想到被魔龍祖鑽了空子。果然是本座太莽撞了,下界前應當做好準備才是。”她站起來,小小的身子在煙雲下飄揚出磅礴可畏的霸氣,“這件事,本座會全權負責的。”


  “你要去做什麽?”季茨宣突然問。


  “單打獨鬥啊宣少爺。”空兒的大眼睛撲閃著,一瞬間好像又變回了原來那個呆呆傻傻的小丫頭。


  季茨宣不知該說什麽,幹脆低頭不語,突然很能體會季往郢看著司寇緣變成女帝時的那種心情。


  司寇緣在季往郢的攙扶下起來,對空兒道:“你一人去勝算實在不大。不如先待我們商討一會兒如何?反正事情不可能再糟糕了!”


  空兒看見司寇緣眼中閃爍的光芒,有些明白她的話中意思,於是點了點頭。


  一行人回到妖族皇宮,連森嚴高貴的皇宮的氣氛也異常壓抑凝重,到處人心惶惶,他們不敢想象其他地方又是怎樣一派景象。


  潼耒與妻子聽聞女兒重傷的消息,連夜從姮蘇趕到妖域,隻是在場有諸多大能在,雷蓧夷又被證實是神龜轉世,受了再大的傷如今也是安然無恙了。


  眾人聚在雷蓧夷房中,看著沉睡的少女,皆是沉默不語。


  潼耒第十遍檢查女兒的身體,真的再沒什麽好看的了,終於歎氣道:“好了,大家都出去吧。小蓧需要休息。”


  “我留下來陪她吧。”麒麟子看著潼耒麵帶懇求。


  潼耒想了想,點頭應了。


  “皇兄,我有話與你說。”司寇緣不由分說將司寇川拉開。


  “緣緣,你是女帝轉世,還叫我皇兄有些不合適吧?”司寇川任她拉著,似笑非笑道。


  兩人來到無人處,司寇緣不放心,掐訣設了多重結界。


  “這麽慎重做什麽?魔龍祖現今是集我們所有人的力量都未必能戰勝的,還有什麽好防的?”司寇川無奈地聳肩。


  “那是我的力量未完全恢複,待我恢複原來的實力,屆時戰局可就不一定了!”司寇緣死死盯著司寇川。


  司寇川被她看得如芒在背,很不舒服地挪了挪位置問:“緣緣,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不會以為我是魔龍祖設下的又一個圈套吧?”


  “當然不是了!你都有能力用血蝶封印女帝的力量,魔龍祖想控製你怕還不夠格兒的,對吧皇兄?不,應該叫神尊才是!”


  聞言,司寇川收斂了笑容,無奈道:“果然還是暴露了啊!”


  司寇緣氣急敗壞道:“我若不拆穿你,你準備裝到什麽時候?”


  “事情沒有到最嚴重的地步,神是不可以下界的,一切的惡果必須由你們這些人去解決,我更不可以暴露身份。”


  “那你下界做什麽?”


  “我任命你為我的繼承人,我不再是神主,自然是離開神界了!哪知後來出了狀況,誅魔奪了神位卻又沒有完全繼承,我現在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是算什麽。”司寇川很是苦惱,開始煩躁地踱步。


  “也就是說,你不但不能幫我們,連暴露自己的身份都不行是嗎?”


  司寇川背對著她,算是默認。


  司寇緣思索片刻,決絕道:“好,那你將我的力量完全恢複了,我和空兒兩個人去。”


  “去哪?”


  “別忘了,這地下還有我以神魂為代價換來的斬神法陣,這一次不需要什麽四神獸獻祭,我們自己來!”


  司寇緣轉身便走,司寇川狠狠拉住她,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你威脅我!”


  “尊者說哪兒的話,小女子哪敢威脅您呢?您可是神主啊!”她白他一眼。


  “好吧,這狀況差不多是最壞的了,神界卻還沒有派人下來,要麽是沒有神主的命令他們不敢自作主張,要麽是魔龍祖屏蔽了神界。無論什麽情況,我出手都是沒問題的了。”司寇川扯了不明不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看見司寇緣滿意的笑容,心裏則在不停哀歎。


  兩人解了結界,轉身發現空兒與季茨宣站在身後,司寇緣對上季茨宣那張酷似季往郢的臉,眼眶突然就濕潤了。


  “姐姐,空兒已經把大家都弄暈了,隻是……”空兒瞟一眼身後的季茨宣,低頭開始互戳食指。


  “娘,您要走了是不是?”季茨宣鎮定地問,語氣冰冷得與平素一般無二。


  但“娘”這個字飽含了太多太多,一時間,司寇緣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一把抱住這個隻在他出生時照顧過幾日的兒子,不停地道歉:“對不起,我是個很不稱職的母親!”


  “沒關係,我和妃兒都理解,爹他一定也能體諒的。”季茨宣摟著母親,默默地流淚,“其實,爹他一直在等您。”


  司寇緣身子一震,胸口沒命地疼起來,臉都扭曲成了一團。


  她突然撒開季茨宣,往回跑去,而後在拐角後止住了步伐。


  季往郢背著誅魔,靜靜站在院子的樹下,抬頭看著遠處破碎的天河與滾動的鬼混群,銀發襯著藍袍,依舊那那麽英俊瀟灑。“緣緣,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想再看著你死了。”季往郢靜靜回頭,隔著院子看著她金色的眼睛。


  司寇緣一步步走過去,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天崩地裂也不願分開。


  “好啊,你化做誅魔劍,我定用它砍下一詹那個混蛋的頭顱。”司寇緣摩挲著誅魔的劍柄說。


  “好!”季往郢俯身親吻她的唇,而後化做一道輕煙進入了誅魔之中。


  女帝的誅魔劍終於完整了。


  司寇緣舉起自己的劍,突然抬起另一隻手在劍上設下多重封印,誅魔劍劇烈地顫抖著,似可以聽見季往郢惱怒的咆哮。


  但最終還是平息了。


  “女帝本就在輪回之外,哪還會與誰有什麽緣分?往,我們終究是情深緣淺的。”司寇緣抱著冰冷的誅魔淚如雨下。


  司寇川、空兒與季茨宣都不願打擾她。


  “走吧。”司寇緣將劍交給季茨宣,而後說。


  “娘,你們還回來嗎?”


  司寇緣回頭一笑:“應該……不回來了吧!”


  “以後宣少爺不用苦惱空兒對著您流口水了!再見了,宣少爺。”空兒快樂地笑起來,牽著司寇緣與司寇川的手,走入了無盡的黑暗裏。


  季茨宣有什麽話卡在喉嚨裏,想說卻說不出來,待回過神來時,他們三人已消失不見了。


  大地突然猛烈地震動起來,但這片土地早已亂成一團,眾生已置於不能再壞的境地了,誰還會管這地震會帶來什麽呢?


  這一晚,聖潔的銀光自地底升起,出現在三界各地,直衝天際,似乎破碎了蒼穹。


  但沒有人會知道那是一道拯救他們的法陣,亦沒有人會知曉那些為此犧牲的人們的名字。


  一千年後。


  火雀族的這座宮殿雖不是舊址,但重建至今也有九百年曆史,是在一千年前那場無人再敢提起的浩劫結束後立刻開始修建的,倒很配得起為火雀族的小殿下慶生。據說這位小殿下是火雀族曆史上也是三界出現的第一位雛鳳公主的第三個小兒子,才一百歲的幼齡已經在法術武藝各方麵展現驚人的天賦。


  舉行夜宴的主殿張燈結彩,賓客來往,熱鬧非凡,唯有角落裏一銀發男子在自斟自飲。


  “阿往,侄子生日,你不開心嗎?”陸幻坐到季往郢身邊,將酒壺移得遠些。


  “大哥他自己兒子的生日都沒來,你有什麽資格來說我這個已經出席的人?”季往郢伸手把酒壺拿回來,期間看見對麵席座上有幾個女子有意無意地看他,習慣性地無視而過。


  有一貌美女子端著琵琶上來,羞澀地請求為季往郢彈奏一曲。季往郢沒應,陸幻是老好人,笑著幫他答應下來。


  女子玉蔥般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躍撥弄,一曲歌謠似水流瀉而出,樂曲美妙絕倫。


  越來越多的人聚過來,女子露出得意之色,不斷以一雙美目向季往郢度送情意。


  突然,“啪”的一聲輕響,打斷了這首唯美的曲子,緊接著是一串物體滾動的聲音,大廳裏一陣騷動,大家都齊齊看向自己的腳下。


  季往郢略一看地麵,瞳孔不動聲色地縮了縮,伸手撿起一顆碩大水潤的桃子。


  “你給我老實點兒!”一侍衛從人群後出來,押了一個穿著夜行衣的人,“敢來這兒偷東西,你活得不耐煩了吧!”


  那人狠狠掙紮著站起來,露出一張不算驚豔但清麗秀美的臉。


  似是為了製造機會逃脫,她衝著季往郢大言不慚地叫道:“喂!那是我的桃子!”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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