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夏千初送別譚月和沈嘉許。沈嘉許捨不得走,多待了會兒,他們坐在花園長椅上聊天,他緊牽著她的手。
「一直想問你朱易辰的父母沒在那個墓地嗎?」
「嗯,沒在。他爸去世后,家裡有人照料就買了個雙墓,後面他媽媽去世了就和他爸合葬在一起。朱易辰是傅主任和紅十字會的人料理,就葬現在這兒了。」
「他的其他家人呢?」
「別提了!有和沒有一樣,各家管各家的,生前幾乎不怎麼來往。我和我爸去找過他舅,他舅說太可惜了,問葬哪兒,說改天通知其他家人一起去看。別人家的事我不敢多嘴、多管,只能做自己該做的。」
「我有個想法想問問你的意見。」
「什麼?」
「重新換個大墓,給他們一家三口合葬一起。」
夏千初瞪大了眼,激動地握著沈嘉許的手,就像過去艱苦歲月里突然見到失散多年的戰友那樣。
「你跟我爸想到一塊兒去了!」
「哦!是嗎?」
「嗯,我爸也是那個意思。」
「我們做可以,但終究是外人,多少還是問問他家裡人的意見吧!」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我讓我爸明天問。」
夏千初感動地看著沈嘉許,「謝謝你沈醫生。」
「不謝,我跟他也算認識,多少做點。」
沈嘉許牽起夏千初的手,輕撫著戒指問:「小初,那我們呢?
「我們怎麼了?」
「之前的還算數嗎?」
夏千初抽回了手,握住扣著,「我……我不知道,我不確定。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好,我先回去了。我的態度你是知道的,我等你。」
前陣子肺炎爆發,本以為殺傷力不大,誰也沒料到病毒發生了變異,殺傷力猛然巨增,多省市出現了死人的情況。其空氣飛沫傳染速度之快,專家團隊提出出入公共場所務必戴口罩。
X省X縣最為嚴峻,當地醫療資源有限且醫療技術落後,當地政府請求支援。很多省市的三甲醫院都出動團隊前赴支援。護士去的最多,除呼吸科的醫生外,還會抽其他科室的醫生一同前往。
沈嘉許打來電話,「小初,在幹嘛?」
「看小說。」
「你身體還好嗎?」
「還好。」
「小初,跟你說個事。」
「嗯?」
「我要去X省X縣,可能去三四個月吧!」
夏千初的天都快塌了,嚷嚷問:「你去幹嘛?你又不是呼吸科的!」
「醫院領導的安排。」
「可以不去嗎?」
「不可以。」
「那我怎麼辦?」
「你乖乖在家等我,我保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回來。」
夏千初落下了淚,聲音哽咽,「你必須毫髮無損地回來!」
「一定!」
「什麼時候走?」
「凌晨三點的飛機。」
「那麼急嗎?」
「嗯。你的複診事項我跟孫醫生說好了,張揚負責協助你們。」
「我知道了,我會想你的。」
「我也是,等我。」
夏千初剛從朱易辰那兒拔出來緩過來點,卻怎麼也沒料到沈嘉許會被安排前往支援。她剛明朗一點的心瞬間又陰沉了下來,她無比害怕。
朱易辰也是這樣說了句就走了,再也回不來了;而今沈嘉許也是,她很害怕她等來的結局和朱易辰的一樣。
夏千初每天都處在神經緊繃的狀態下,她收看相關新聞報道,且只看X省電視台,只為得知第一消息,希望知道他是平安的。
鏡頭裡的醫護工作者太多了,各個都捂得嚴嚴實實的,根本不知道誰是誰,況且支援的不止他們一家醫院,其他醫院的也有,想要找人,如同大海撈針。
沈嘉許走的那四個月,只來過三次電話,他說他很好,讓她放心。除了沈嘉許聯繫她,她根本聯繫不上他,他的手機一直是關機中。
夏千初神經兮兮地給張揚打電話,問他能不能聯繫得上其他人,張揚說難聯繫上,不過呼吸科主任每天都會給醫院發當日情況信息表,他們團隊人人平安。
「這麼擔心阿直啊?」
「廢話!」
「為什麼醫院會選他?」
「因為阿直優秀啊!還有就是他運氣差。」
「……」
「行了,你不用擔心他,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沈嘉許不在的時候,夏千初進入了機械化生活,上班、下班、吃飯、新聞、睡覺,她也不怎麼說話,更不笑。劉瓊看得甚是擔憂,給女兒煮了燕窩調理。
「初兒,小沈什麼時候回來啊?」
「不知道,都聯繫不上他。」
「哎……他們當醫生的挺辛苦的,也不容易啊!」
「嗯。」
「打起精神來,病情抑制住了很多,難說下個月就回來了。」
夏千初下班回到家,父母正爭論著什麼,劉瓊拍桌子叫板,夏青峰吹鬍子瞪眼,上次他們像這樣爭論還是夏千初念高中的時候,他們就日本人的祖先是不是中國人而爭論不休,夏千初無辜中槍被問道:「初兒,我跟你爸誰說的對?」
夏千初天真地回答:「據史料記載,當年徐福東渡求葯確實到了扶桑國,還在那兒安家落戶了,我同意我爸的觀點,日本人祖先是中國人。」
不料父女倆第二天落了個吃冷飯冷盤的結局。
夏千初有了前車之鑒,她可不想重蹈覆轍了,輕聲輕腳躲進廚房,結果還是被劉瓊叫住了,「初兒回來啦!過來過來。」
「媽,我餓了。」
「給了意見再吃。」
夏千初無奈,翻了個白眼,「這次你們在爭什麼?」
「手術服是什麼顏色的。」
「天!你倆是有多閑?綠色的呀!」
夏青峰得意地拍拍手,「我就說是綠色的,你媽非說是青色。」
劉瓊態度堅定地回答;「我看著就是青色!」
「你色盲啊!」
「你才色盲!」劉瓊遞上手機百度,「好好看看,度娘上說青色是介於綠色和藍色之間的一種色,所以那衣服是青色的。」
夏青峰覺得劉瓊無理取鬧,轉身對女兒說:「初兒,你問問張揚,他們醫生的手術服是綠的還是青的?醫生最有發言權。」
劉瓊叉著腰不屑地呵呵一聲,「他們還有白的呢!」
「是!一套白大褂,一套手術服。」
「停!」夏千初大喊一聲,打斷了父母的爭論,她突然想起了慧圓大師說的「青衣白袍」,難道指的就是醫生?!
「初兒……」
「別打斷我,我在回憶。」
慧圓大師說她命里有一劫,是禍也是福;慧圓大師還說,青衣白袍;慧圓大師更說,「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夏千初閉上雙眼回憶著,她住院的那段日子,他半夜時不時會來看她,而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但她記得,她每次看到他,他總站在暗淡的燈光下。如果這都不算,那上次河川的燈光下總算了吧!她想著想著開懷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