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人心惶惶
李向陽二人被凌若冰帶到鄭宏居所軟禁之後,鄭宏就再未出現過,只是安排了一個中年男人過來守在了院子之外,讓李向陽二人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他提。
這任何需求自然是不包括放他二人出去的。
幽幽一夜過去。
李向陽坐在屋前的台階上,兩手往後撐在地上,仰著臉,眯著眼迎著清晨的日光,看著陽光越過竹林上方,灑進這方小院之中,心情卻是難以平靜。
他本以為那鄭宏將他們關在此處后,總會找個時間過來與他談一談,卻不想,這一夜過去了,鄭宏始終都沒出現。
看來,這鄭宏對他已經不僅僅只是懷疑了。
薛洋魂魄不齊一事,道門中確實有此類手段。但滿天下類似的手段不下十種,僅憑薛洋魂魄不齊,就覺得此事定然跟他有關,多少有些站不住腳。
依鄭宏之前對他的態度,是不可能僅憑這一點就將他二人軟禁此處,並且避而不見,定然還有什麼其他李向陽不知道的原因。
那麼這個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李向陽想了一夜,還是沒能想到這個原因到底是什麼。
「你在這坐了一夜?」金三揉著眼睛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李向陽還是昨夜那個姿勢坐在地上,愣了愣后,驚訝問道。
李向陽沒回頭,也沒應聲。
金三也不在意,徑直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看了一眼不遠處那緊閉的大門,眼底掠過些許憂慮之色,旋即又迅速藏起,轉頭朝著李向陽微笑問道:「那個雲上大典是不是就是今日?」
他這話音剛落,突然整個天地似乎顫了一下,二人還未緩過神,便聽得一道嗡嗡鐘鳴,自這霧影峰峰頂處悠悠蕩了開去。
群山之間那些還未來得及散去的雲霧,在這一刻,突然一掃而空。
明媚陽光灑遍整座山門,甚至那些幽暗山谷。
李向陽忽然就想起了昨天在那聞鍾亭薛洋跟他說起那些山下百姓喜歡在敲鐘日去那祈福時的表情,是那麼的驕傲自豪。
可如今,他卻躺在了那裡,這輩子能不能醒來,還是個未知數。
李向陽心中不由唏噓。
雖然二人第一次見面時,有些不愉快,但其實拋開半年前那件事,拋開李向陽對雲隱門的那些成見,薛洋這人其實並不差,就是性子直了些。如今成了這副模樣,多少讓人心中有些不落忍。
這時,旁邊金三忽然嘆了一聲,道:「看來今日這雲上大典,我們是參加不成了!」
李向陽回過神,想了一下后,道:「那倒也未必。」
金三訝異地看向他:「你覺得他們還會放我們出去參加那個雲上大典?」
李向陽抬眼望向那湛藍澄澈的天空,哼了一聲,道:「他們不敢不放!」
金三愣了一下后,突然想到昨日李向陽說過他已經通知了人。按照流雲觀和雲隱門之間這點距離,觀主確實今天該到了。
觀主一到,他們這困境自然可解。
想到此處,金三心中頓時一陣欣喜。
只是,金三沒想到的是,如今柳山不在觀中,吳心觀又還未出關,尚還需要人時刻留意,觀主又如何能離開?
所以,會來雲隱門的,定然不是觀主,也不會是柳山。
那,又會是誰呢?
……
陽光明媚,碧空如洗。
冬日山風凌寒,卻依然阻擋不了那些信徒的熱情。
聞鍾亭周圍,人頭攢動,香火裊裊。
儘管鐘聲已散,可那些祈福之人,依舊圍在那石像周圍,遲遲不肯散去。
蜿蜒山道上,還有許多人擠不上來,只能就地在山道石階上焚香叩拜。遠遠望去,虔誠而又壯觀。
山下,長生亭外的寬闊山路上,停滿了馬車。
一群車夫在長生亭旁邊尋了個平整地生了個小火堆,一邊烤火,一邊插科打諢,打發時間。
忽然,山路上遠遠來了一個騎驢的。
一開始,那些烤火的車夫誰都沒留意,直到那人到了這長生亭跟前,眾人才發現。
驢背上的是個道士,扎著髻,模樣生得不錯,年紀看著也不大,估摸也就二十來歲左右。一件黑白道袍,看著材質不錯。身下的白脖子驢,嘴上沒帶嚼子,也無韁繩。脖子裡帶了個紅繩子,繩子下頭掛了一個銅錢。驢背上掛了個褡褳,褡褳中裝了不少東西。
那道士雙腿盤攏,與其說是騎在驢上,不如說是坐在驢上。
眾人看得奇怪,有人忍不住,朝著道士喊了一聲:「哎,小道士,你這難道也是要上山祈福?」
道士聞聲轉頭看他,微微一笑,道:「是呀!」
那人一聽,樂了,旋即又道:「也沒聽說這山裡的仙家是道門中人啊,你一個道士來這上香祈福,這合你們道門規矩嗎?」
他這話落,旁邊有人扯了扯他,低聲勸道:「人家要祈福就祈福唄,你管人家合不合規矩!」
「我隨口問問嘛!」那人渾不在意,說完又朝著年輕道士揚了下下巴,道:「小道士,你要是真來祈福的,那可是來晚了!這鐘早就敲過了!」
道士聞言又是一笑,道:「是嗎?那真是可惜了!」只是,這道士口中說著可惜,但身下驢子卻還在穩步向前,已經繞過了長生亭,順著後面山林中那條新開的小路往裡面去了。
那人瞧見這道士竟像是要騎驢上山,覺得有趣,便招呼了兩人一道跟了過去,打算瞧個稀奇。
卻不想,等三人追入林中,卻已不見了那一人一驢的身影。三人一直追到了那上山石階路的底下,也沒瞧見蹤影。
這不過就幾步路的事,咋就突然就消失了呢?
那驢子再快,還能飛不成?
三人心中疑惑,回去跟眾人一說,先前開口勸阻的那人悄聲說了一句:「那道士該不會是個得道高人吧?」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后,再回想剛才見到那年輕道士的一幕,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老王,我覺得你還是去那樹林里燒柱香,拜一拜吧!」有人開口勸剛才與那道士對話的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此時也有些心虛,猶豫了一下后,還真依言拿了香去了長生亭後面的林中。
此時,那騎驢的年輕道士卻已經出現在了聞鍾亭外。只是,那些還未散去的香客卻無一人發現這個年輕道士。
道士坐在驢上,神色淡淡地掃過這些人,而後又看了一眼那個被供奉在石台上的石像。這時,那石像體內突有金光亮起,而後一道光芒從其中掠出,一閃便到了年輕道士跟前,化作一道模糊身影。
年輕道士看著這道模糊身影,略有意外:「倒是已經有了些門道了。」
話落,模糊身影忽然一陣搖晃,而後悠悠傳出一道聲音:「來者……」只是,話剛開頭,就被道士突地抬手,一袖掃過後,這身影頓時散作萬千金色光點,在空中漂浮了一會後,又盡數朝著那石像飛了回去。
道士見狀,並無任何阻攔之意。
山下林中,中年漢子執香叩拜,口中不停念念有詞。
聞鍾亭旁,道士似有所覺,轉頭往山下一望后,忽又微微一笑,抬手一揮,一道清風自袖中送出,順著山道一路往下,瞬息就已到了山下林中,繞著那中年漢子轉了一圈后,又在他手中那三根細香的火頭上轉了兩圈。只見那細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燃燒,幾個呼吸的功夫,就燃盡了。
中年漢子一抬頭,見手中細香竟只剩了個柄,一愣之後,更是慌張,兩手一顫,那香柄彷彿是那燒紅的鐵棒一般,灼了手,猛地一下就甩開了,而後掉頭就跑。
聞鍾亭旁,年輕道士忽地哈哈一聲大笑,竟是有幾分調皮之感。
周圍那些香客乍聽得一聲突兀笑聲響起,紛紛轉頭。只是目光掃過,卻不知是何人所笑。正覺古怪之時,忽有人說:「該不會是仙家顯靈了吧?」
話落,一陣大風憑空而來,又呼嘯而過。
聞鍾亭旁,頓時一陣大亂。
香爐倒,瓜果亂。
煙灰四散,人心惶惶。
不遠處,那兩個暗中守在此處的雲隱門弟子亦是有些慌亂。
「這風是怎麼回事?」二人都覺得這風來得有些古怪,可誰也看不出這其中有什麼問題。一番猶豫后,一人前去維持秩序,另一人則準備回山門那邊將這事通知門中長輩。
他剛動,聞鍾亭旁,那一人一驢也消失了。
百丈外,山門處。
一道微風過,一人一驢悄然出現在漢白玉打造的雄偉山門之外。
年輕道士坐在驢上,仰頭打量這座山門,目光掃過頂上那鎏金的雲隱門三字時,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麼事,有些走神。
片刻后,背後忽有破風聲響起。
年輕道士卻像是毫無所覺,一動不動。
一道身影從后迅捷而來,正是剛從聞鍾亭那邊趕回來的雲隱門弟子。這雲隱門弟子卻也像是完全看不到這門口處的一人一驢一般,徑直從他身旁掠過,從山門下走了過去。
他這一過去,原本站在山門外的那一人一驢突然就不見了。
霧影峰頂,有一雲台。
這雲台據說就是千年之前雲隱門的開山祖師悟道之地。
先前鐘響,這鐘聲便是從此處而出。
足有數十丈方圓的寬闊雲台中央,有一鍾亭。亭中一個巨大石鍾,靜靜懸著,紋絲不動。
忽然,一道風過,而後一人一驢憑空出現在這雲台之上,鍾亭之旁。
坐在驢上的年輕道士,抬眼打量這座石鍾,半響后,驀然抬手,大袖一甩,便是一道勁風射出,猛地撞在了那石鍾之上。
石鍾猛地一顫,頓時間整座霧影峰似乎都跟著顫了一下,一道無形波浪從鍾亭之內橫掃而出。
緊接著,才是嗡地一聲悶響。
瞬間,響徹天地。
雲隱門每年從來只敲一次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