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布衣
「對……對不住!」看清帖子內容后的陳宇,面色微白,稍一遲疑,就立馬低頭道了歉。
李向陽懶得計較,擺擺手后,道:「還是跟我說說這雲上大典吧。」
陳宇見李向陽似乎並未往心裡去,心裡一松,忙斂了斂心神,認真答道:「這雲上大典原本一開始是用來紀念開派祖師雲隱真人的。但後面漸漸就成了雲隱門十年一次的盛典活動了。其實也沒什麼特殊的,無非就是找個借口,與其他門派之間走動走動,來往來往,順便考校一下門中弟子修行成果。」
李向陽聽后也沒去琢磨他這話到底有無隱瞞,反正,他詢問這雲上大典一事,也不過就是找個開場白罷了。所以,他一說完,李向陽立馬就接過話,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一道去?」
陳宇明顯一愣,滿臉驚訝地盯著李向陽呆了片刻后,才恍然回神,低頭避過李向陽的目光,訕笑道:「多謝好意,不過,我就不去了!」
意料之中。
李向陽看著他,本想再套套話,看看那封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了。這陳宇戒備得很,剛才他先問雲上大典,其實也算是一句試探,這陳宇立馬就跟刺蝟一般,豎起了渾身利刺。他再試探,也未必能套出什麼來。況且,這陳宇也算不得是自己人,他操這個心做什麼!
想到此處,李向陽便收了心思,轉身就走。
不想,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得陳宇在後頭喊了他一聲:「李……小道長!」
小……道長?
這個小字,還真是聽著讓人有些不爽。
李向陽挑了挑眉頭后,轉身看他。
陳宇站在原處,見李向陽轉身,立馬又低了頭。不過,李向陽還是瞧見了他臉上那一閃而逝地糾結神色。
「什麼事?」李向陽淡淡問道。
陳宇遲疑了一下,道:「你能幫我帶一樣東西給一個人嗎?」
李向陽想也不想,就答道:「不能!」說完,也不給陳宇反應的時間,扭頭就走。
陳宇像是完全沒料到李向陽會這般果斷拒絕一般,愣愣站在那,看著李向陽的身影消失在山門殿的深處,半響才回神,臉上一陣複雜神色掠過之後,又低了頭,拿著掃帚繼續與地上那些總是掃不幹凈的落葉去鬥爭了!
回到後院,金三正坐在台階上滿面愁容地發獃。聽到動靜,抬頭見李向陽回來,欲言又止。
李向陽知他是糾結什麼,便道:「之前鄭宏給的太平籙,能遮掩你身上的妖族氣息,只要你不出手,一般人瞧不出究竟來。再者,你難道還想永遠躲在這流雲觀中不出去了?」他一邊說,一邊在金三身旁坐了下來。
金三苦笑了一下,沒接話。
其實,他所顧慮的,倒不全是他的妖族身份。
半年前那次在密林之中現身追殺他們的那些黑衣殺手,當時李向陽與他說過,那些殺手應該是沖著他去。
如今雖然已經半年過去了,這些殺手也從未在流雲峰上或者周圍出現過,但並不保證以後都不會出現了。
他隱約有種直覺,這些殺手之所以這段時間都未出現過,很有可能是他們沒辦法靠近流雲觀。那麼他一旦下山,離開了流雲峰,那些黑衣殺手就必然會聞風而動,伺機出手。
有過上一次的失敗之後,這些殺手再出手,實力絕對會比上一次更強。
上一次,李向陽能帶著他從那些人手中逃出來,但下一次未必能。
他自己死則死了,如今老宮主不在了,金銘敗了,九寒宮回不去,金銘雖然沒死,但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他想救也救不了,這般渾噩度日也覺無甚意思。可若是因此連累了李向陽,心中哪裡能過意得去。
李向陽這人,雖然總是言語犀利些,但人卻很不錯。當初哪怕被吳遠逼入絕境,都未曾想過要將他交出去,這般義氣,非是一般人能有。
想到當初之事,金三心頭便覺微微一暖。當時李向陽嫌他聒噪,直接將他打暈了過去。後面與陳宇他們師徒遇上之後的事情,金三還是後來偷偷去問的陳宇才知曉的。聽陳宇說李向陽無論如何都不肯將他交出去的時候,金三心中是略有震撼的。
他捫心自問,若是換成他在那個情景之中,他未必能有李向陽這般的堅定。
金三想著,轉頭看了看李向陽。
有些人,即便只是一身布衣,也難掩渾身璀璨光華。
就如此刻,李向陽坐在這台階上,身子往後靠,雙手撐在後面,仰著頭望天。那張眉宇間依稀還有稚氣未脫的少年臉龐,迎著陽光,正微微發光。
「幹什麼這麼看我?」李向陽忽地轉頭,一臉嫌棄地問他。
金三訕訕一笑,剛要說自己就不去雲隱門了,但話還未出口,卻見李向陽突然站了起來,而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容拒絕地說了一句:「去收拾收拾,我們待會就下山。我去跟觀主打聲招呼,你收拾好了到山門殿門口等我!」說完,也不給金三反應的時間,拔腿就走。
「你等一下!」金三想叫住他,可李向陽似是知道他要說什麼,根本不搭理他,身形一動,便已出了後院,消失視線之中。
金三站在那裡,糾結了許久之後,最終還是聽話地收拾東西去了。
這半年,其實他也憋壞了。
其實他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無非就是將那太平籙翻出來,貼身放好后,換了身衣服,又收拾了兩件衣服打了個包,往身上一背,就往山門殿去了。
出了山門殿就見陳宇還在跟那些落葉較勁,金三猶豫了一下后,還是忍不住喊了他一聲,見他轉身,問了一句:「有心事?」
陳宇見他背著包袱,眼中掠過些許詫異之色,旋即不答反問道:「你要下山?」
金三點頭,未多想就說道:「陪向陽一道去趟雲隱門。」說完,又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
雖然這問題李向陽已經問過一次,但李向陽還是愣了愣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后,忽然問了一句:「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聽得陳宇要他幫忙,金三有些意外,但還是立馬問道:「什麼事?」
陳宇說:「幫我帶樣東西給雲隱門的一個人。」
金三一聽,猶豫起來。
陳宇若是想讓他幫忙從山下買些什麼東西帶上來,倒是問題不大,不用與李向陽商量,他就能答應。可讓他帶東西給雲隱門的人,此事他若是擅自答應了,萬一李向陽本是不願意的,那就是給李向陽添麻煩了!畢竟此趟去雲隱門,他只是個陪同,李向陽才是正經客人。
陳宇見他猶豫,臉色一暗,正要說話,李向陽從山門殿內走了出來。
金三看到,便立馬與陳宇說道:「此事你直接問向陽比較合適,我做不了主!」
陳宇苦笑一下,道:「不必了!」說完,朝著金三拱了一下手后,就準備轉身繼續去掃落葉。
「陳宇,你當真不和我們一道去?」李向陽的聲音忽然響起。話落之時,人已經到了近前。
陳宇身體一僵,旋即低著頭道了一聲:「不了!」
李向陽站到了金三身旁,微微眯眼看著這個半年來都沒怎麼站直過身子的陳宇,默了一下后,忽道:「你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幫你把東西帶去雲隱門!」
李向陽的鬆口,並未讓陳宇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他飛速地抬頭看了一眼李向陽的神情之後,又低了頭沉默了好一會後才開口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李向陽問:「信是你師父寫給你的?」
陳宇身體又是一僵,握在掃把柄上的手,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其他什麼,猛地一下子攥緊了,青筋都泛了出來。
李向陽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等著陳宇給他答案。
又是良久,陳宇終於點了頭,道:「是的。他想讓我回去。」
李向陽看著他,似笑非笑:「他倒是好意思!」
陳宇沒接話。
片刻沉默之後,才道:「我去取東西。」說完,扭身往山門殿那邊走。
李向陽看著他的背影,微微蹙了一下眉頭。
旁邊金三朝他看了一眼,又朝陳宇的背影看了一眼,疑惑道:「你不是知道那信是他師父寫的嗎?」
李向陽嗯了一聲。
「所以,你其實只是故意找個理由幫他帶東西而已?」金三又道。
李向陽抿著嘴,沒說話。只是,臉色卻在此刻顯得有些凝重,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不多時,陳宇就回來了。
他手裡拿著的是一個綉工精美的淡綠色荷包。
「到了之後,你找何盛,把這個給他就行。」陳宇一邊說,一邊將這荷包遞了過來。
李向陽伸手之時,暗暗用望氣術看了一眼,荷包就是個普通荷包,看不出什麼貓膩。他接過之後,手指在荷包上不著痕迹地輕輕捻了兩下,荷包之中似乎是空的,察覺不出裡面裝了什麼。
「謝謝!」陳宇退後了一步后,竟是鄭重其事地給他鞠了一躬。
李向陽見他如此,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荷包,而後,問了一句:「這該不會是什麼定情信物吧?」
陳宇還未直起的身體又是一僵。
「小道長想多了!」
李向陽笑了一聲后,轉手就將這荷包給收了起來,而後與陳宇告辭一聲,便帶著金三往山道走去。
陳宇在身後直起身子,看著兩個漸遠的背影,滿臉的複雜之色之中,隱約有一絲絲的愧疚之色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