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想得挺美
柳山帶著金三走後,李向陽一人走在年久失修的狹窄山道上,偶爾有橫生出來的枝葉掃過臉頰,樹葉微涼的感覺,總是能讓人的心境隨之一靜。
先前在山腳翡水灣邊,他隱隱覺得翡水灣周圍的山水氣象跟之前他們走時相比有些不一樣了,但哪怕用瞭望氣術,也瞧不出具體是哪裡不一樣了。
李向陽相信自己的直覺。
翡水灣附近定然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是他現在境界不夠,看不出端倪來罷了。
不過,這點事情並非是他想要一個人慢慢走上山的主要原因。
他現在心裡疑惑很多。
煩惱也很多。
山風帶著一點還未散去的熱氣,在林間繚繞著。
樹木沙沙輕響,如人呢喃。
李向陽緩緩走在台階之上,眉頭時而皺起,又時而鬆開。
沒過多久,前面山道拐角處,忽然走過來一道身影,看到他后,就停了下來,靜靜地等著他走過去。
李向陽察覺到時,兩人已經很近了。
「觀主?」他意外地喊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站在黑暗中的觀主,微微一笑,道:「柳山說你有心事,我過來聽聽。」
李向陽一聽,神色微變,默了默后,輕聲道了一句:「十三年前那件事,怕是瞞不住了!」
觀主聞言,似乎並不意外,等著他走到跟前後,與他一同邁步往上,而後才說道:「那件事,從來就沒瞞住過!」
李向陽不由驚訝。
觀主也沒解釋,只是抬手在他肩膀上微微拍了一下,而後岔開了話題,解釋起了他為何之前沒有趕去救他,而是讓柳山趕過去的。
觀主說,今天觀里來了客人。
至於客人是誰,他沒說。
他既然沒主動說,就是不想說。
李向陽雖然心中十分好奇,卻也清楚觀主不想說的事情,他是問不出來的。
哪怕他撒嬌打滾!
不過,當時那個情況能把觀主留在流雲峰上不去救他,想來這位客人,不太簡單。至少……來者不善!
李向陽想到先前在翡水灣邊察覺到的氣息變化,猶豫了一下后,問了出來。
觀主略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沒想到柳山都沒察覺到的事情,你倒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是我在翡水灣附近放了點小東西。」
李向陽看向他,試探道:「這件事跟今天來的客人有關嗎?」
觀主笑了起來,接著抬手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道:「不用套我話!說說吧,這次出門,是個什麼情況!」
觀主既然一句都不肯透露,李向陽也就只好作罷,老老實實地將這次下山所遇到的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全部說了一遍。
包括,他後來和金三在安遠城遇到被天魔佔據身體的何盛和後來在林中遇到殺手襲殺的事情。
觀主聽完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李向陽:「你覺得那些殺手是沖著你來的,還是沖著那個金三來的?」
李向陽一聽愣了一下。
他自始至終一直都下意識地覺得那些殺手就是沖著他來的,甚至還懷疑過金三可能是內奸,但馬上又被自己把這個念頭給否定了。
可他從來都沒想過,那些殺手很有可能是沖著金三來的。
只是,他們又是如何追蹤到金三的呢?
觀主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做殺手的,實力一般都不會太高,但基本都會些偏門手段,尤其是在追蹤目標這件事上,十分擅長。道門中就有不少追蹤人的小手段,你應該跟你小叔也學過一些吧?」
經觀主這麼一提醒,李向陽倒是立馬想起來,小叔確實曾經教過他一兩種用來追蹤人的符籙術法,不過都要藉助外物,比如被追蹤之人的某些貼身之物或者頭髮血液之類的東西。
金三與九寒宮聯繫頗深,那個背後雇殺手的人,或許就有這些東西。
而且,這樣一來,倒是也能解釋,為何那些殺手的實力才這麼點了。
畢竟,金三的實力就擺在那。
如果是天魔雇的殺手來殺他,這些殺手的實力應該會更高一些才對。
想通這一點后,李向陽忽然想到當時被殺手圍攻時,金三曾讓他先走,不知當時金三是否清楚這些殺手是沖他而去的?
正想著的時候,觀主忽然又道:「那個雲隱門的弟子,你打算怎麼處置?」
李向陽聞言回神,也沒多想,隨口就道:「這事,您定就可以了,不用問我。」
觀主卻說:「人是你做主帶回來的,事情也是你招來的,自然得你來做這個決定。」
「您看,我這傷還沒好呢!」李向陽故作虛弱之態,順帶還咳了兩聲。
觀主笑眯眯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李向陽只好收斂那些做作姿態,認真地想了想后,道:「好歹也是金三用了一顆神葯救回來,再殺了,多少有些可惜。雲隱門那邊他肯定也是回不去了,要不就先讓他待在觀中,好好修修心,順便把柳爺爺平日里那些掃灑庭除的事情都接手了!」
觀主看了他一眼后,一口應了下來:「好!」
李向陽被他看得略有些不好意思,避開目光后,斟酌著問了一句:「心觀怎麼樣?情況還好嗎?」
觀主笑了起來:「我本以為,你得要等走到了山頂才會問呢!」
李向陽頓時臉上訕訕。
「他沒事,你放心吧。不過,接下去他要閉關一段時間了。」觀主說道。
李向陽驚訝了一下:「他又要破境了?」若是他沒記錯,心觀好像是去年春天的時候才邁入的留人境吧!
當初,他從沖斗境邁入留人境,好像也用了兩三年時間吧,現在才不過一年又要破境,未免有些太逆天了吧?
而且,這留人境之所以叫留人境,就是因為這一境界最容易留人。很多天賦不錯的人,都因為各種原因被困在這個境界多年都不得寸進,如今吳心觀竟不過一年時間就又要破境,這要是傳出去,還不得氣死一大片人?
李向陽正驚訝著的時候,卻見觀主搖了搖頭,道:「他確實快要破境了,不過,這次閉關不為破境。」
李向陽愣住。
看著觀主,半響后,眨了眨眼,片刻,才緩過神,主動跳過了觀主那句『他確實快要破境了』,然後問道:「那是為什麼?」
觀主瞪了他一眼,旋即又嘆聲道:「心觀的心境不如你。這次你的主意還是冒險了一些。不過,或許對於心觀來說,這也是一個機會,正好可以讓他藉此磨鍊心境……」說著,見李向陽神情里似乎多了些內疚之色,觀主立馬換了話鋒,抬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道:「行了,反正接下去估計至少兩年內,心觀是不能再跟著你一道下山了!要不,你也索性閉關一段時間吧!我看你應該也快要破境了吧!」
李向陽一聽要閉關,立馬擺手搖頭,滿臉拒絕。
觀主見他如此,笑了起來。
「行了,我先回了,你慢慢走。」說完,不等李向陽回過神,一道清風從旁吹過,觀主便沒了身影。
李向陽無奈翻了個白眼,喉嚨里那句帶我一程還沒出口,就咽了回去。
他就是故意的。
李向陽哼哼了一聲后,繼續爬山。
與觀主一番對話后,原本滿是煩躁的心頭,已然清亮了許多,腳步也在不知不覺間輕快了起來,速度也提了起來。
不多時,他就已經到了山頂。
那座不太大也不怎麼氣派的道觀門前,此時正亮著燈。
黑夜之中,宛若星辰。
李向陽心中一暖,微微一笑后,邁步進了山門殿,接著徑直去了主殿。上了一炷香后,才又從主殿出來,繞去了後面。
金三和那陳宇都已經安頓好了。
李向陽先去了吳心觀的屋子。
這小子昨日被柳山送回來后沒多久就已經醒了。
只是,李向陽不在,這道觀對於他來說,就等同於是個牢籠,無聊極了。
此時,他還不知李向陽已經回來了,也不知今天白天李向陽遇到了什麼樣的危險,正百無聊賴地趴在床上,一邊喝著從山下帶回來的酒,一邊發著呆。
忽聽得門外腳步聲,十分熟悉,卻未多想。等得門開,一抬眼,卻見是李向陽,一愣之後,身子猛地從床上躥起,高興喊道:「你總算回來了!」
李向陽看著他,進門前心頭的那些許複雜心情頓時一掃全無,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后,問:「怎麼樣?傷勢好些了嗎?」
吳心觀翻了個白眼,得意道:「小看我了吧!小爺我是誰!一個小小天魔而已,能奈何?」
若換做以前,這個時候李向陽定是要打擊他幾句的,但今日沒有。
他從沒有小看過吳心觀,他自小天賦就比他好,凡是有關修行的事情,他總是會比他快些。只是沒啥心眼,不愛動腦子,別看在觀里時候總是咋咋呼呼,到了山下,其實除了吃喝,基本不怎麼說話。
最關鍵是,到了外面,他總是什麼都聽他的。
或許,哪怕他讓他去送死,他都會毫不猶豫吧。
就好像這一次,他說讓他以身飼虎,他就照做了,根本沒有去想過這樣他自己會不會有危險。
而他,作為一個本該照顧好他的人,卻沒有多考慮他的安危。如若不是柳山細心,這會兒吳心觀可能已經……
李向陽不敢往下想,此刻心頭內疚,猶如泉涌,一時間,竟是不敢去看吳心觀的眼睛。
「怎麼了?」吳心觀見他沒作聲,沒和以前一樣來跟他抬杠,有些不習慣,疑惑地看著他。
李向陽回過神,努力藏起那些沉重心思,朝他擠出一絲笑容:「沒事,可能有點累了!對了,我剛聽觀主說,今天白天觀里來了客人,你知道是誰嗎?」
吳心觀滿臉迷茫:「客人?有嗎?我不知道啊!」
這答案不算意外。
李向陽暗嘆了一聲后,又道:「行了,既然你沒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再聊!」
吳心觀見他要走,突然急了,一個箭步從床上蹦下來后,一把拽住他,道:「你先別走,我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李向陽詫異道。
吳心觀道:「師父說,要讓我閉關。」
「這我知道,剛觀主跟我說了。」李向陽道。
吳心觀皺起臉:「可是,我不想!」
「讓你閉關是為你好!你現在……」李向陽剛要勸他,可話還未說完,就被吳心觀打斷:「我聽柳爺爺說,那個劉元只是天魔的其中一個分身而已,他其實還有其他分身……」
李向陽聽著皺起了眉頭,他在安遠城遇上何盛的事情,並未跟柳山提起過。有關天魔還有其他分身的事情,也未提起過。柳山又是如何知曉的?
李向陽心頭疑惑,便問吳心觀柳山是如何知曉天魔還有其他分身一事的。吳心觀卻並不清楚,分身一事,他也只是在柳山跟觀主談話的時候偷聽到了一兩句才得知的。所以,具體是個什麼情況,還得去問柳山或者觀主。
李向陽倒也不是懷疑柳山,只是此事有些奇怪。正在他猶豫著該不該去問柳山或者觀主的時候,吳心觀忽又說道:「不如,我們偷偷下山,去抓那天魔吧?」
李向陽忍不住抬手就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喝道:「老老實實給我待著,接下去你哪都不能去,就在觀中閉關!」
吳心觀一聽,立馬苦下了臉。
李向陽見他如此,想了想后,道:「你若是真覺得無聊,大不了我陪你!」
吳心觀一聽,眼睛立馬一亮,旋即又道:「可得說話算數哈!到時候,你也不用正兒八經地跟我一道閉關,你就隔三差五地下山一趟,去縣城裡買點好吃的帶回來就行!」
李向陽白了他一眼:「想得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