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下山
青木洲,雲嵐國。
流雲峰上流雲觀。
流雲峰高有數百丈,山路崎嶇難行,流雲觀就建在峰頂懸崖邊。往日里,甚少會有香客來此。
觀中住著五個人,三大兩小。
不過,其中一人常年不在。
這一日,天朗氣清。
小道士早早地開了門,按著每日的習慣,準備出門去做功課。
剛出門沒走兩腳,便見到那長滿了雜草的山道上,有人影艱難行來。看那行動的樣子,便知是個普通人。
小道士打望了兩眼后,沒迎上前去,轉身回了觀中。
這流雲觀規模不大,裡面布局也相對簡單,只有三進。一進是山門殿,二進是主殿,三進便是觀內之人平日里的居住活動之處。
小道士轉身回了觀中之後,一路狂奔,直往最後面的院子跑去。
那山路上來的人還未到觀前,這小道士已經進了最後的院子。一進去,便喊了起來:「李向陽!」
話音剛落,角落裡那間小茅草屋的帘子忽然被人從里撩開,一個扎著髻的腦袋探了出來,臉上帶著不滿朝著小道士吼道:「幹什麼!叫魂呢!屎都被你嚇回去了!」
小道士聞言,也不惱,嘿嘿一笑,做出一副神秘樣,揚著下巴問:「想不想下山?」
茅房裡的小子翻了個白眼,也不作答,腦袋一縮就回去了。
小道士見狀一愣,旋即大步流星,躥到那茅房跟前,伸手欲去撩那門帘時,忽地聽著了裡面些許細微動靜,不由得神色一變,接著趕忙往後退了兩步,臉上瞬間露出了嫌棄神情。
「李向陽你早上吃啥了,這麼臭!」小道士一邊說,一邊抬手捂住了鼻子!可,腳卻還在原地,竟是沒有走的意思。
茅房裡的人也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小道士捏著鼻子,又說了起來:「山下來人了,估摸著……」話還未說完,茅房帘子突然一動,而後一個黑影飛出,直奔那小道士。
小道士瞧見,慌忙身子一個後仰,那黑影擦著他的胸前掠過,帶起一股臭味,而後砰地一聲砸進了遠處的泥牆中。
「吳心觀,你要是再出聲,老子就不只是砸石頭了!」茅房裡頭李向陽的聲音聽著有幾分痛苦,又有幾分惱火。
小道士重新站直身子,悻悻看了一眼遠處泥牆上嵌著的石頭,只好閉了嘴。
許久,李向陽才從茅房裡出來,見那小道士還在院子里,想起先前他所說之事,心思一動,便問:「你剛才說山下來人了?」
小道士斜眼睨著他,雙手往後一背,不說話。
李向陽瞧見,哼了一聲,扭身就要往前面去。
小道士見了,剛才的姿態端不住了,恨恨一跺腳,跟了上去,追在他身邊,再開口時,臉上已無先前那點小小的不愉快:「我剛看過了,來的人是個普通人,估摸著準是山下哪裡又出事了。要真是如此,你就和我一道去央我師父,讓他允了我們兩一起下山。」說著,小道士就咂吧起了嘴:「哎,一說到下山就開始想榆陽城裡那些吃食了!」
李向陽扭頭斜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想那裡的酒了吧?」
小道士嘿嘿一笑,反問道:「難道你不想?哪次不是你喝得比我多?」
「我比你大,喝得比你多不是很應該的事嗎?」李向陽回答得理直氣壯。
小道士哼聲道:「你那生日根本就是小叔胡編的,誰知道你是真的比我大還是假的呀!」他這話一落,李向陽抬手就往他頭上胡嚕了一下。這小子猝不及防,往前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不過,這一踉蹌倒是也讓他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自知失言,也就不敢計較,吶了聲跟在了旁邊,不再多話。
二人到正殿的時候,山下來客已經在正殿前與吳心觀的師父碰上頭了。二人似乎已經聊得差不多了,吳心觀的師父察覺到了他們二人的到來,轉頭就招手示意他們二人過去。
李向陽便和吳心觀一道走了過去。
剛到跟前,這位身著黑白道袍頭戴玉冠的道士便開口吩咐吳心觀:「你領這位善人先去前面歇腳吃茶。」
吳心觀忙應了,而後引著那位山下來的中年漢子往前面去。
他們走遠后,李向陽便開口與身旁道士問道:「師叔,剛才這位善人可是來求助的?」
身旁道士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是想下山了?」
李向陽低頭,有些赧顏。
「你小叔下山前與我有交代,若無大事,不可讓你下山。」道士看著他,悠悠說道。
李向陽往臉上堆上幾許討好笑容,答道:「師叔,這山下的善人向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每回來必定都是出了人命之事。所謂人命關天,這可不就是大事嗎?」
道士聞言,笑岑岑地看著他,也不接話,只看得李向陽心頭有些發毛,忍不住問道:「師叔,我這臉上應該沒長花吧?您這麼看著我,怪怪的!」
「你要想下山也不是不可以……」道士忽然就鬆了口。
李向陽聞言,不由大喜。
「只一條,不可出流雲峰地界。」道士緊接著又道。
李向陽滿口答應,接著又問:「那心觀呢?他跟我一道嗎?」
道士點頭。
「那我這就去跟他說。」李向陽笑著就想去找吳心觀,卻又被道士攔下:「莫急。先隨我去趟房間,既然是下山辦『大事』,總得帶些東西,以防萬一。拿了東西,你再去找心觀,到時候就和那善人一道下山去吧!」
李向陽忙點頭說好。
接著,隨著道士去後面房中拿東西,道士給了一疊符籙,又給了兩把桃木劍,幾個古銅錢,還有一小袋碎銀子。
李向陽將它們一一收到了身上后,又得了道士的幾句叮囑,就去前面找吳心觀和那善人去了。
前面山門殿旁邊的小屋裡,吳心觀陪坐著正無聊,忽聽得腳步聲往這邊,一瞧見是李向陽,且眼睛明亮,面有喜色,頓時心中一喜,不等他走近,便開口問道:「師父允准了?」
李向陽朝他點了下頭。
吳心觀欣喜不已,只可惜旁邊有外人在側,倒也不好太過於喜形於色,以免失了穩重,讓這善人給瞧輕了去。
李向陽又與那善人解釋了一番,善人一聽是他二人與他同去,竟也毫不驚訝,彷彿早已知曉。
李向陽見狀,心中一轉,頓時明了,敢情師叔早已想好了要讓他二人同去,不過就是拿準了他們的心思,故意沒提。
「這老狐狸……」李向陽悄悄嘀咕了一聲。嘀咕完,那善人也覺得已休歇得差不多了,三人便開始動身。
誰料,出門之時,李向陽也不知怎麼的,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直接往外飛去,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門外的泥地上,老老實實地摔了一個狗啃泥。
那善人站在後頭看得目瞪口呆,吳心觀想笑不敢笑,憋得臉都紅了。
李向陽趴在地上,呸聲將口中泥土吐出后,默默起身,伸手往屁股揉了揉后,又默默往前走去。
吳心觀帶著那善人趕緊跟了上去。
三人身影,一前兩后,很快便消失在前面不遠處的山道拐角處。
緊接著,有兩道身影先後出現在山門殿旁那小屋門口,二人皆都望著那山道的方向。
其中一人,面容蒼老,身穿布衣,袖子卷到了手肘處,手中還提著一個掃帚,望著那山道的方向,突然開口:「那小子記仇得很,回頭等他回來了,肯定少不得要折騰一番。」
一旁身穿道袍的道士聞言露出笑容,道:「還能翻了天不成?」
老者聞言,苦笑不已。
這李向陽倒確實是翻不了天,可每回這叔侄兩『鬥法』,他二人是樂在其中,盡興無比,遭殃的卻都是他和吳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