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寧城東外三里,有座土山,不高卻極為寬廣平坦,有些許巡遊的騎兵在跑來跑去,山丘的半坡有座廟宇,裡面供奉了位長相猙獰的雕塑。打平邑奔來報信的那親衛,此刻正在廟宇內翻箱倒櫃地找著什麼,他先前出了平邑便快馬直奔大營,到時已人去營空,跟後勤將領分說了個中因由,那將領隨即安排兩匹快馬與這親衛一起前往東寧,到了在驛口后,兩匹向南,那親衛則快馬到城東這個小廟來了。
一聲鐵器碰撞的聲音,那親衛面露喜色,就見神像往側移動了半丈,底部出現個洞口,他不加思索地跳落下去。下面是個地道長廊,並排可容三人,只是高度不暢,親衛打著柄火把,行走之間還需半弓著腰身才行。約莫在地道走了兩刻鐘,便來到盡頭,那親衛伸手推開頭頂,一縷光陰射進洞內。這地道的口位於一間雜物房內,親衛推開房門,屋外面一汪湖水,湖邊一排精緻的小院落,親衛匆匆地走進一門牌寫著『荷花』的院內。
東寧城南門外,三位侯爺的軍隊正摩拳擦掌,山呼著齊整的口號震耳欲聾。遠處土坡上,倆乘快騎向中軍奔來,分別跑到了平陽侯和山陽侯跟前,低聲私語了半天,但見兩位侯爺神色萬變。位於兩人中間的安陽侯鎖著眉頭,兩位私語完的侯爺正欲上前,卻見安陽侯陡然舉起右手向前一揮,緊接著中軍內戰鼓齊鳴。
「老四」、「四哥」平陽山陽同時奔到安陽侯前面。那平陽侯更是拔出佩劍喘著粗氣大聲說道:「老四,事有蹊蹺,剛才平邑來信,大都督應該沒有北上,而是伏兵於東寧!我們中了那娘們奸計了!」
「四哥,二哥不在你是主心骨,領兵作戰我跟三哥都是外行,你得拿個主意!」
安陽候冷冰冰地說道:「拿什麼主意?矢在弦上,不可不發。」說罷便打馬向城門方向奔去,他的周圍,都是一水的安陽軍,背後留下了兩位有些發獃的侯爺。
平陽侯抽了下鼻涕說道:「我不管了,他安陽軍既然打頭陣,我現在就回我的中軍按兵觀察,我覺得你也應該趕緊回你的中軍。」
山陽候不假思索地說道:「我不回那邊,我跟三哥,你那邊好歹有吳子嚴跟王言卿兩個悍貨,我那些山陽兵其實都是來湊數罷了。」
平陽侯一愣,無奈地揮揮手打馬跑了,山陽候緊跟其後。
東寧城南門下,幾十個身穿羽林虎騎服飾的甲士,望著百十來個正在南門城洞忙著堆放鐵馬的府兵,這些羽林虎騎最前面站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瘦高個,就見他手掌一翻,那些個虎騎憤憤拔出刀劍,三兩下就將府兵們砍得狼狽逃竄。
那賊眉鼠眼的頭領又抬頭望向城樓,自女牆閃出一個身影對著他揮了揮手,這首領便大喝一聲:「聽令!開城門!」
國尉府衙內,太尉韓繼鄴微閉著雙眼端坐在堂前交椅上,下首佐尉裴義一身戎裝,大馬金刀地站著,還有四位軍部中階官員也都戰袍加身。射門外急匆匆跑來一兵甲,略帶哭腔地滾爬進堂內,嘴裡嚷著:「大人,南門……南門……被攻破了。」
韓繼鄴抬起眼皮子,向那位兵甲揮揮手道:「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那兵甲一凜,但也不敢再待著,趕緊爬起來跑出大堂。
裴義朝著太尉拱拱手道:「太尉,該做決斷了!」說罷旁邊幾位官員也隨身朝著太尉施禮。
韓繼鄴仰起頭了深呼了口氣,朝著空中抱拳施個禮后道:「唉!老夫也是為了我夏國長遠所計。堂下聽令!」
「末將在!」幾人整齊劃一地應聲道。
韓繼鄴繼續說道:「裴義,你領府內兩千牙兵,攻佔國相府;崔賈,你帶鷹衛營到奏事院的侯邸。哼,四個侯爺,王位只有一個,記著,只許圍不許攻!也不允許任何人走出侯邸。來萬,你帶幾個親衛攜折羽三黃旗,自城北子午巷跑一遭,那些擅養死士的傢伙,也該拿出來用了,若能聚齊百人,便速去校事府緝拿麻良貴等一干人。袁長坤,你去東城綉春樓,無論如何,見到舞陽侯要速速讓其最先入宮!」
「遵!」四人得令后便匆匆奔出大堂各行其是去了,剩下的韓太尉站起身來,略微整理了下自己的官袍,威嚴地喊了聲:「來人!」話音剛落,打堂內屏風走出十個戎裝武士,走到韓繼鄴跟前躬身施禮。那太尉滿意地點點頭道:「我們也該去王宮準備新王續位了……」
城南門外一溜煙塵,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冬日暖陽下透著鐵甲寒光的安陽候,緊隨其後的便是蒙呈方跟上萬鐵甲軍。南門洞開著,城上女牆偶爾有些箭手探出頭來打量,卻未做任何動作,由得這些洪流般的騎兵沖入城門內。
那賊眉鼠眼的頭領朝著這些正欲魚貫沖入的鐵甲軍諂媚地笑著,見著隊伍最前面的那位俊俏侯爺時更是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正欲躬身拜見,就瞅著一道寒光襲來,他的這顆腦袋便滾落在地……
城外左營,旌旗飄飄,一面碩大轂旗上綉著平陽侯字樣,旗下那些兵甲望著安陽軍沖入城內,似乎也心急如焚般躁動起來,中軍內,兩位侯爺一臉不安地矗在吳子嚴身旁。
平陽侯喘著大氣,兩行鼻涕打鼻孔滑出,抬起胳膊就在嘴臉處一擼后說道:「吳將軍,你要看清楚啊!如果大都督真的伏兵在此,一定要先保本侯周全。」
「還有我!」山陽侯掐著話點也說道。
「若安陽軍進得城,即便是大都督來襲,也會力有不逮。侯爺無需恐慌,鐵甲軍進城后,我們騎兵會緊隨其後!」吳子嚴說罷接著轉身對旗號兵道:「傳令集結!平陽鐵騎隨鐵甲軍之後迅速入城,直撲王宮!」
那旗號兵賣力地揮動著信號旗,平陽軍見旗語也開始快速變換陣營,不一會鐵騎便已經至隊伍前方,隨時都可以發起衝鋒。
眼看著安陽軍一萬多鐵甲軍依次入得城后,平陽鐵騎也緊隨其後,可過了城河沒有幾乘,河上的弔橋卻被姍姍拉起,緊接著城門嘎然關閉,城門口一眾還在不知所措時,打女牆上突然射出無數箭矢,那些個兵甲就這麼一命嗚呼了。
左營中軍內,望著城門前突如其來的變故,一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傳令,速速收兵,以中軍為心,結狼陣。」吳子嚴看著情形突變,馬上做出了調整。
這時,打右營那邊傳來喊聲,頓時一片混亂,本還旌旗飄飄,一剎間扛大旗地扔下旗子,四散而逃,但更多的人則顯得不知所措,獃獃地站在那邊,任由一隊金甲騎士從身旁呼嘯而過。金甲騎士之後,又是一波重裝連環鐵騎,馬匹之間用帶有刺勾的鐵索相連,騎士所過之路,可謂人頭滾滾,沒有一個能夠站立的人了。重裝連環鐵騎之後,一排輕騎,持著青、赤、白、黑四旗,中間一面牙旗上寫著碩大的『裴』。
「啊!大都督!這個臭娘們!真是中了她的奸計!」黏著蘭花指的山陽侯尖聲尖氣渾身顫抖地嚷嚷道!
吳子嚴極不耐煩地冷聲說道:「山陽軍到底是誰在領軍?如此不堪一擊!一群酒囊飯袋!」
山陽侯挑著眉,斜眼瞄著吳子嚴答道:「山陽地偏苦寒,本侯能湊齊這幾萬人已經很不容易,吳將軍莫要挖苦了!」
平陽侯慌張地對吳子嚴說道:「吳將軍,現在該怎麼辦?要不我們去叫老四開門,我們先躲到城內吧!」
王言卿冷哼一聲說道:「侯爺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安陽侯不是我們這邊的。」
「什麼?老四怎麼會?!」
「四哥他!天哪,這可如何是好!二哥在哪裡?」
……
吳子嚴見兩位侯爺慌張恐懼地胡言亂語,實在有些心煩,索性和王言卿兩個打馬上前了幾步后說道:「這算是被請入瓮,應了明光的話,怎麼辦?」
王言卿皺起眉頭道:「你心裡已經有了算計還問我?若你問我,我就直言和你說,現在不跑更待何時?但如果你決議留下跟大都督一戰,我陪你便是。」
吳子嚴冷哼一聲道:「跑?往哪兒跑?這還沒有開戰就言跑,我吳子嚴以後還有何臉面?」
王言卿譏諷道:「能過這關再說以後臉面的事兒吧。」
吳子嚴稍作沉思后,對旗號兵說道:「以狼陣成作戰隊型,右翼變前軍,射生營打箭碼,前軍上勾連槍!速傳!」說罷立馬拔劍,面朝東面,望著伏兵衝來的方向……
不消一頓飯的時間,裴大都督的伏兵已經滅了山陽軍,停在三箭碼的距離開始列陣,與平陽軍成對峙狀態。
王言卿苦笑著對吳子嚴說道:「長蛇陣,大都督也太看得起我們了,哈哈。」
吳子嚴深皺著眉頭冷哼一聲道:「這長蛇陣變幻莫測,也很容易成包抄陣型。」
平陽侯湊到跟前,抽了下鼻子道:「打蛇擊七寸,既是蛇陣,將軍是不是……」
沒等說完吳子嚴便說道:「若打中段,這陣型的頭尾會相連,等於入了伏圍。」
平陽侯聽完有些焦慮地說道:「將軍可以定策?若不可為我們還是早早退卻,平邑不是尚在我們手中嗎?可以先回平邑再做圖謀。」
山陽侯也緊跟著道:「三哥說的在理,我們還是趕緊先回到平邑的好。」
吳子嚴陰沉著臉面說道:「侯爺,我們幾萬軍甲在此,尚未戰鬥就撤,若亂了陣型,對方趁著混亂突然攻擊,騎兵還好,拖在後面的步甲卒豈不羊入虎口!」
山陽候急切地說道:「步甲卒可以拖后,也能拖延他們追擊啊!」說完就直勾勾地望著平陽侯,心想只要這個人願意,此刻就能先溜。
平陽侯沉思了片刻后說道:「都是平陽兒郎,豈能刻薄不待,吳將軍,本侯不識軍事,全憑將軍拿主意,只是望將軍切記,若不可為要速速退卻。」
吳子嚴抱拳道:「遵!」說罷對王言卿道:「你和我去會會如何?」
王言卿朗聲道:「別,還是我去吧,你坐鎮中軍。」說罷又湊到耳朵跟前道:「後邊那兩位侯爺應該是覺得站在你身後安全些。」
吳子嚴愣了一下,略顯無奈地點點頭,喝道:「王言卿聽令,著你帶兩千鐵騎,主攻陣頭;吳驤,著你帶兩千鐵騎攻其尾;孟良,著你帶四千步甲卒攻其中段;司馬矅,著你攜射生營近一個半箭碼之距,見機行事!你等切記,頭尾若敗一,速速回撤不可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