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廟會之夜（上）
猶記當年，
當夏澤得知他將成為一國之君的那一日起，他便再也未曾睡過一個安穩之覺，再也不曾感受過一絲常人之樂。
回想父皇第一次將傳世天書交予他的情景，真是恍如昨日。
“這便是由太祖皇帝留下來的傳世天書。”
年幼的夏澤恭敬的雙手接過那陳舊的竹簡：“傳世天書？父皇，上麵都寫著些什麽呢？”
“上麵記載著夏國千年國運，以及對人間浩劫的預言。”父皇的麵容漸變沉重。
“預言？”夏澤不解的輕輕將其打開，卻發現上頭寫著的竟是些令人看不懂的七彩文字。
“上麵的內容包羅萬象，隻有上天注定之人才能將其看懂。”
“上天注定之人？”夏澤低頭出神的盯著那一排排浮動的文字，越發稀奇起來。
“它無所不能、無所不解，但是你卻隻能倚靠自己的悟性，才能領悟出其中乾坤。”
夏澤一聽，頓時跪地恭敬道：“兒臣定然不負眾望，解讀天書造福夏國子民！”
然而，令之後的夏澤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當他終於排除萬難成功解讀天書之後，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他的王朝注定將與他一同傾覆於那場劫難之中，他將會是夏國最後一任君主。
昔日的諾言還於耳畔回響，如今卻變得如此力不從心；無論他多麽努力、多麽優秀，都無法改變那個上天注定的結局，但他卻並不願放棄，哪怕明知人無法與命運抗爭，哪怕知道即便是耗盡畢生精力依舊換不來一絲希望，但他卻無怨無悔。
今夜的月色格外清冷，殘缺的明月被雲霧遮蓋得若隱若現，令人壓抑。
“陛下！陛下！”
楚熏歡快的聲音頓時將夏澤從蕭瑟的夜色之中喚醒，驀然抬眼，便於殿外看見了她蹦蹦跳跳的身影。
“你怎麽來了？”夏澤倚靠於窗前，神色依舊是那麽淡淡的，毫無起伏。
“陛下，我是來請你幫個忙的！”楚熏趕緊湊近來，扯著他的袖口蕩來蕩去：“霍石頭說今晚南城外有個廟會！一定很熱鬧！但守門的侍衛說除非有你的手諭，否則不能讓我隨意出宮，所以……”
夏澤轉眸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隨即從腰間摸出一個精致的象牙令牌遞給她：“拿著這令牌出去，你便能暢通無阻了。”
楚熏一手接過它，欣喜的來回打量：“哈哈！好漂亮呀！謝謝！”
她那燦爛的笑容與殿內的冷清是如此的不相稱，那甜美的聲音竟能頃刻將靜謐一掃而空，然而，這樣的她終究不是屬於皇宮的，夏澤的目光於她身上停駐了須臾之後，便又轉眸繼續沉浸在了那空寂的夜色之中。
待楚熏將手中的令牌打量夠了，這才抬頭發現夏澤正側身倚於殿柱旁凝望著窗外發呆，眉宇間盡是一抹化不開的憂愁。
她好奇的小聲道：“陛下？你幹嘛沒事發呆啊？”
夏澤撫額輕柔著太陽穴，那垂肩的漆發亦是於月色中飄散輕舞，“沒什麽，朕不過是有些勞累，小憩些許罷了。”
楚熏回頭掃了一眼龍案上那堆積如山的奏章，想到他平日裏亦是熬到很晚才睡，為了國事日夜操勞，也著實辛苦，那憔悴的模樣不由得令她有些心疼。
猶豫了片刻後，她靈機一動，轉而提議道：“你整天憋在這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憋出病來才奇怪呢！我看你也該是時候出宮去透透氣啦！”
夏澤驚詫的回望她：“出宮？”
“嗯！要不你幹脆今晚就與我們一同去廟會玩兒怎樣？”楚熏頓時激動的拉住他的手臂。
“但是，朕從來都未曾出過這皇宮。”夏澤有些猶豫。
楚熏霎時捂嘴驚呼：“天呐！從來都沒出去過？那今晚就更應該出去瞧瞧啦！全當是去體察民情也好呀！”
“可是……”
“哎喲！別婆婆媽媽的了，就當是陪陪我呀，趕緊走吧！”
說完，楚熏立馬連推帶拉的將夏澤拽出了宮殿。
僅剩下那一輪殘月高懸於空，卻於枝椏間漸漸消散了迷霧，在悄無聲息之中，將空無一人的宮殿照耀得明亮起來。
今夜皇城的主道都被圍得水泄不通、無數燈火將夜空染得殷紅，而夜空下亦是一片比肩接踵、人頭攢動的繁華景象，耳邊還不斷傳來陣陣鞭炮、鼓瑟之聲，很是熱鬧，眾多衣著光鮮的善男信女們更是歡聲笑語步態嫣然的於街道上遊走。
霍峰岩正於南麵鍾鼓樓下來回踱步，難掩心頭期待。
“哈哈！霍石頭！”
身後楚熏俏皮的拍了拍他的左肩，隨後從右邊探出頭來。
“楚熏！”
霍峰岩霎時滿懷欣喜的轉身，不由得被她的裝扮驚得眼前一亮，楚熏今晚梳理得異常美麗，一身橙色縵衫配上碧色披帛，映襯得那雪膚花貌如月下芙蓉般靈秀動人，頭梳雙垂髻、斜插珠步搖；兩目若秋水，盈如月下星。簡直與楚熏平日裏不修邊幅的模樣判若兩人，頓時令霍峰岩看呆了許久，就連身旁的路人都經不住停駐下來，轉身偷瞟兩眼。
“怎樣？好看吧？”楚熏輕盈的於原地轉了兩圈，引得一陣衣帶飄舞、姿態翩躚。
“好看……”他愣愣的回答，所有目光都被她的一顰一笑給深深吸引。
“嗬嗬，我這打扮可沒丟你的顏麵吧？”她頓時靨笑如桃。
霍峰岩麵色霎時一紅，趕緊焦急解釋：“阿熏，你誤會了！我之前絕非有嫌棄你的意思，我其實是……”
“我知道你沒這個意思，逗你玩的啦！”楚熏捂嘴笑得越發開心了，繼而捏著裙角來回打量：“嘿嘿~你也知道我平日裏是大大咧咧的，對女兒家的穿著完全不在行，這身衣裳呢，還是多虧了陛下讓嬤嬤幫我挑的，我也沒什麽鑒賞能力，如今聽你這番回答，才總算放心啦！”
“是嗎……”霍峰岩麵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僵，忽然想起了自己贈予她的那枚簪子，原來她沒有戴上呢，低頭覷一眼她頭上精致的發飾，的確比自己贈予她的那發簪更加美麗動人，皇宮內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比比皆是，果非自己所能及；他一麵這樣想，一麵止不住掠過一絲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