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龍牙影
緩緩走出洞口，霍峰岩步伐有力的昂首行至於巨蟒麵前。
“哦？決定由你先來送死麽？”巨蟒輕蔑一笑，赤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洞內：“倘若你扔下那女人獨自逃走，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哈哈！”
霍峰岩則揮劍冷聲道：“難道深山妖怪都如你這般聒噪麽？也罷，今日就讓你永遠清淨！”
一陣躁風拂過，隨著他黑亮瞳孔中眼神的轉變，氣勢也驟然產生了變化；而此刻的楚熏不顧腳上疼痛吃力的匍匐至洞口，總算是能窺見了全貌，卻也感覺到了遠處霍峰岩的氣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似乎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道正於他身上釋放而出，難道方才他根本沒使出全力？
“嗯？你這小子？”
巨蟒此刻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可還未待它反應過來，霍峰岩便是一個加速，動作竟如野豹般靈敏，與之前判若兩人，在眨眼之間便躍上了巨蟒尾部，與彼時的漫無目標不同，此刻便如疾馳閃電般的延伸而上，明白無疑的朝那蟒頭飛衝而去。
這樣的速度實在是達到了常人的極限，看得楚熏是目瞪口呆，就連閱妖無數的她此刻也無不為霍峰岩矯捷的身手所驚歎。
巨蟒也隨即扭過頭來，試圖尋到他的蹤跡，可依舊是比霍峰岩的動作慢上半拍，不免急躁中又開始劇烈蠕動起龐大的身體來，引得穀底飛沙走石，霍峰岩卻疾速一個躍身，揚起青劍，直刺巨蟒右眼，那劍法幹淨利落，正中瞳間。
“刺中了！”洞口楚熏忍不住大歎。
怎知巨蟒一個甩頭，竟生生將劍身彈了出來，右眼毫發無損。
“哈哈哈！終究不過是人類罷了！這破銅爛鐵能奈我何？”它的氣焰越發囂張起來。
對方畢竟是修煉了百年的精怪，平常的攻擊終是難以湊效，楚熏看在眼裏焦急萬分，轉眼四下去尋覓霍峰岩的蹤影，見他平安無事，這半懸著的心才總算放下來；怎知他卻在對麵朝自己使著眼色；楚熏先是一愣，須臾之後，才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這家夥還挺聰明的！霍峰岩見她明白了意思，便一個翻身隱匿於一片飛沙之中。
“臭小子！跑得倒挺快嘛？”巨蟒一麵俯身去尋找他的蹤跡，一麵睨眼來望向楚熏，那如刀般鋒利陰森的瞳孔令楚熏心頭悸顫，它陰陽怪氣的道：“怎麽辦呢？那小子似乎拋棄掉負傷的你獨自逃跑了喲！”
山穀間的狂風刮得越發猛烈起來，那吹起的揚塵倒也正好能為霍峰岩做掩護。
“胡說八道！他才不是這樣的人！”楚熏氣憤的反駁，一麵東張西望、惴惴不安，頓了片刻後便提高音量道：“你等著吧！他這是……這是在醞釀情緒罷了！等到片刻後，他就能馬上擺平你了！”
“哦？哈哈！真是愚蠢！”巨蟒遊步逼近楚熏，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赤眼裏滿是譏諷；“我早就說過，你們那破銅爛鐵是傷不了我的。”
“是麽？”
不想霍峰岩竟然繞至巨蟒右側，於此時從岩間竄出，以岩壁為落腳點縱深一躍，將全身所有力道附於臂上，如離弦之箭般揮臂仰麵一刺，不得不佩服他那精湛的劍術委實不俗，力道與精準的程度尋常之人實在難以企及，若能有一把耐用的寶劍，定將如虎添翼。
盡管楚熏這樣想著，可對他的那一劍攻擊也著實沒有個底，但沒想到正是那一劍，竟使得情勢發生了根本性的扭轉；隨著霍峰岩一劍刺去，空中竟瞬間光芒四溢、電閃雷鳴，從巨蟒右眼中驀地噴射出滾滾紫煙，穀內隨即傳出一陣淒厲慘叫。
“這……這是什麽？！”巨蟒驚恐大吼，痛苦的扭曲成一團。
霍峰岩則定定的落地，轉身淡淡回眸道：“既然普通刀劍傷不了你，那你自己的獠牙呢？”
“什麽？！”
原來方才霍峰岩消失的那半響，正是去拾找先前楚熏無意間打落的獠牙，之後便在楚熏與其交談吸引它注意力之際，趁其不備，將它自己的獠牙狠狠的刺進了其右眼的死穴。
“可……可惡！”巨蟒身上的光澤漸漸隱去，轉而變成了一片枯敗樹葉般的死皮，不甘心的它還想拚上前憤然一搏，卻被霍峰岩輕巧躲過，他轉身揮劍一斬，與方才截然不同，此刻竟就如切豆腐般遽然將其龐大的身軀砍做了兩段。
“可惡！你們兩個臭小鬼……究竟……究竟是何來曆……啊！”
它扭曲的身體終是在一陣狂風下落入了一片灰燼中，那空洞的聲音也最終消失在了山穀之中，連帶著周圍的紫色迷霧也一同消散開來，天際又恢複了明媚，藍天白雲已於眼前展現，一切就仿佛是一場夢一般，不真實得令楚熏真想掐一掐自己，可那陣陣的痛感卻又在平白無故的告訴她，這並非夢境。
楚熏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發懵，她原本從來不相信什麽凡夫俗子單手屠妖的神話，可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就這樣發生在了自己眼前；曾經她以為艱難萬分的事情，沒想到隻要鼓起勇氣下定決心，竟然就真能如此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方姑娘，你沒事吧？”霍峰岩趕緊扔下手中的劍，快步奔至她的跟前。
楚熏卻難以抑製內心的興奮之感，滴溜著大眼睛抬望他：“天啊！我們成功了？竟然就這麽簡單的便打倒了它？霍峰岩！你真是太厲害了！”
“其實也多虧方姑娘，若非你的協助，我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成功。”他謙遜埋首道。
“你不知道這巨蟒精困害了我們村多少年了呢！這下可好！以後再也不用膽戰心驚的上山了，也不必再用受過汙染的水灌溉，明年定是大豐收！”楚熏欣喜得全然忘掉了左腿上的傷勢，正欲起身，卻被那股疼痛震得臉色發青，霍峰岩趕緊上前扶住她。
“你的傷需要早些醫治，耽誤不得，還是我來背你下山吧。”說著，他便背對她伏下身來。
“嗯……”
“冒犯了。”
楚熏心頭竟不覺狂跳，她羞澀的低頭，忸怩了片刻後才終於起身環上他的頸間，俯在了他寬厚的脊背上。
一路上，兩人都不曾言語，霍峰岩的動作細致入微，處處顧著她的傷處，倒也令楚熏舒適不少。而他身上那種熟悉而清新的氣息，竟也不禁讓她想起了爹爹的肩膀，都是那樣的結實而寬厚。
記得小的時候，她總愛上山玩耍，每次玩累了，爹爹便將她背下山，那時哥哥和阿娘都還健在，每當在遠處看見茅草屋裏青煙嫋嫋，就知是阿娘煮好了飯菜等他們回來，而在後院砍柴的哥哥則會擦把汗放下斧頭迎上來一麵幫爹爹提籃子，一麵嘲笑自己太過嬌氣。
一切仿佛就是昨天一般，模糊而熟悉，在這熟悉的氣息熏陶下，楚熏竟然就在不知不覺中昏沉睡下。
待到楚熏一覺醒來，已是龍隱村口的日落時分，眾村民早已候在那兒翹首以盼，見兩人平安無事，便都驚喜萬分的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聒噪不停，楚熏隻得揉揉耳朵做無奈狀，引得身旁霍峰岩會心一笑，那笑容竟比天際的冠日還要耀眼。
見楚熏是受傷被霍峰岩背著回來的，最焦急的莫不是熊安，可楚熏一回想起今早他說的那番言語仍是怒氣難消，扭頭不予理睬，他隻得悻悻然的退卻；接著張大嬸將她送到了李大夫那兒接受治療，李大夫說楚熏的腳傷並無大礙，修養個三四天便能痊愈。
而龍淵穀的那精怪呢，在楚熏的告知下，村裏的大漢們便都扛著鋤頭將那家夥的屍骸分割來運下了山，蟒皮能入藥、蟒肉能下酒，蟒骨還能去做些工具的材料，如此想來，這巨蟒精也倒算是死得其所了。
唯一不同的是，那巨蟒右眼裏的結晶依舊殘留些許妖氣，楚熏便按照老方法將它埋在了桃樹姥姥的根下，山間水源沒有了妖氣的汙染，那片桃林竟就在一夜之間開出了花來，綠茵茵的山林一下變成了一片夢幻飄然的粉紅色。
“熏兒，你真的決定要去皇城了麽？”
在一片花瓣縈繞的蔭下，就連桃樹姥姥那滄桑的聲音都變得滋潤了不少。
“當然咯，不是有句話叫那個什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嘛！”楚熏嗬嗬笑道。
接著她又蹲下身子從樹根下挖出一把玉白色銀光閃閃的月牙形寶劍，這是由那顆被她打斷的巨蟒獠牙打造而成的，記得楚熏將那天自己突然爆發出異樣靈力的經過告訴桃樹姥姥後，就連姥姥也驚異不已，便讓她將那顆獠牙帶來，結果發現獠牙上已是妖氣全無，似是被楚熏那一擊淨化個了幹淨；楚熏便靈機一動，將它送下山給周工匠打造了一番，然後再埋於這千年桃樹下，經過幾日的潤澤，此刻劍身已是隱隱透出了仙氣。
“不錯！不錯！是把好劍！”楚熏滿意的眯眼端詳了一番，嘖嘖稱讚道。
“我已將我三成仙力覆於上頭，如今也算得上是難得的寶劍了。”桃樹姥姥解釋道。
楚熏則甜甜一笑：“嘿嘿，謝謝姥姥。”
“話說我昨日贈予你的破炎弓感覺如何？”
楚熏聽罷扭頭努嘴：“您還說呢！您給我的那張破弓，莫說長相不起眼，就連脾性也甚為古怪！我用周木匠送我的木箭想去試試手，怎知箭身卻被它一下彈出了好遠！”
“都說了是仙物，定然不是其他普通質地的箭所能駕馭的。”
“無箭之弓，我可無福消受！”楚熏也隨即攤手。
“待到需要之時，它自會變出無堅不摧的箭身來，勿要操心，破炎弓既已認定了你為它的主人，你遲早都能駕馭好它的。”桃樹姥姥葉間抖了抖，幾隻麻雀即刻飛上枝頭嘰嘰喳喳起來。
雖然楚熏對她突然將一把不知所謂的破弓塞給自己有些困惑，但也知桃樹姥姥修行千年、功力深厚，這番行為自是有她的道理，便也沒再追問，此番隻得抬頭解釋：“好啦，姥姥，我知道您的心意了，我會好好用那把弓的。”
“那這把劍……”
“這把劍不是給我自己用的。”楚熏爽快答道。
“哦？那是給誰用？”桃樹姥姥詫異著。
俄頃，林子外便傳來了動靜。
“方姑娘？”一個清亮的男聲在外頭喚道。
楚熏趕緊笑答：“我在這兒！”
霍峰岩便順著聲音尋至了這片蔭蔭桃林中，剛一紮進這片樹林，就被這花瓣飄飄、春光爛漫的美景給驚愣住了，沁香撲鼻的香氣熏陶得人的心神悠悠然，有種恍落仙境的錯覺。
“趕緊來！與你介紹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修行千年的桃樹姥姥。”楚熏一麵揮揮手示意，一麵又抬頭對桃樹姥姥解釋：“姥姥，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霍峰岩，是不是一表人才呀？”
霍峰岩走上前想順著她的目光尋到那所謂的姥姥，卻隻看到一片毫無異樣的碩大枝幹，大抵是除了楚熏外無人能看見桃樹姥姥的真身罷，他原地杵了片刻，接著昂首抱拳對著那繁茂的枝葉行禮道：“晚輩霍峰岩，今日有幸目睹樹仙真容，委實榮幸。”
“何必這麽見外呢！你如今可是我們龍隱村的恩人！我們要謝你還來不及呢！對吧姥姥？”楚熏笑說著。
隻見姥姥睨眼端詳了他片刻，眼中竟然劃過一絲驚異：“他……難道他是……”
“怎麽了？姥姥？”楚熏疑惑著抬頭。
姥姥卻欲言又止，躊躇了片刻後，亦笑道：“沒什麽……我想說，嗯……好一個俊朗端正、禮貌謙遜的娃兒！”
楚熏聽罷得意的眨眨眼，就好似在誇讚自己似的喜滋滋道：“我說得沒錯吧？”
“沒錯什麽？”一旁的霍峰岩由於聽不見桃樹姥姥的話語，隻得一頭霧水。
“姥姥她在稱讚你呢！”楚熏扭頭笑得燦爛。
“是嗎？那真是晚輩的榮幸。”那殷殷灑灑的陽光照射在他麵龐上，更添了幾分俊朗。
楚熏看得入迷，都差點忘了正事，便趕緊將手中那把月牙色的寶劍塞到他手裏：“對了！這個給你！”
霍峰岩雙手接過劍身，那潤澤如水的觸感不由得令他大為驚歎，平日裏他接手的兵器也不少，卻從未見過如此輕巧晶瑩又結實堅硬的材質，便不禁細細端詳起來：“這把寶劍真是銳利非凡！是從何處得來的？”
“就是被我打掉的那顆巨蟒獠牙呀！我看它鋒利無比，是造劍的好材料，心想一定適合你！” 楚熏擺手笑道。
“確是一把好劍！”他不禁讚歎連連。
“那當然！我的眼光能差麽？這劍上妖氣已淨，如今還在桃樹下添了幾分仙氣，與你精湛的武藝倒也相稱，定能讓你在戰鬥中如虎添翼！”楚熏越說越得意。
“如此貴重之物，霍謀實在受之有愧。”
“說的什麽話啊？你幫了我們龍隱村這麽大忙，這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麽？你要是不肯接受，那我可就要生氣了！”
膠著了半響，自知盛情難卻，霍峰岩也隻得頷首收下：“那多謝方姑娘饋贈，在下不勝感激。”
楚熏又是爽朗笑道：“先別忙著謝我，這把劍還沒取名字呢，我書讀得不多，你就給隨意取個吧！”
“嗯……”霍峰岩埋首尋思了片刻後喃喃道：“此寶物既是由獠牙打造，又是在龍淵穀獲得，那便叫‘龍牙影’如何？”
“哈哈！不錯不錯！好一個雅致的名字！”楚熏拍手稱讚。
兩人於樹蔭間相視而笑，暢快無疑；就連那片片飄零的花瓣也隨著他們的笑聲輕舞起來，清脆的鳥鳴更是將氣氛襯托得溫馨可人，那笑顏正如這春日裏的桃花，於明媚的陽光下開得燦爛耀眼，殊不知，這樣美麗的笑顏亦會如這桃花一樣，經過短暫的盛開後，便將枯萎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