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爆竹聲中一歲除
黃昏時刻，蘭一在廚房裡炒菜，羲和坐在藤蘿垂拂的廊子上，捧著曲譜，細細地品讀著。濃蔭之下，不時有嗡嗡的蜜蜂在花間飛舞著，微風拂過，有細碎的花瓣落到紙上，落到放在在一旁的玉琴上。羲和微笑著用手輕輕拂去花瓣，放下曲譜，修長的手指撫上琴弦，婉轉低沉的琴音在廊子里蕩漾開來。
不遠處，翎凰和重臨、泉客正在院子里練劍。相柳一戰是重臨第一次執劍面對敵人，一向只喜歡吃吃吃的楚江城二公子靠手中的劍救下了凡間一個小女孩后，突然對習武一事上了心。在知道自家姐姐是威風凜凜的火鳳凰后，想要成為高手的心更是沸騰不已，每日都要纏著翎凰給他喂招。泉客也覺得身為神族，不能終日無所事事，便也加入了練劍的隊伍。翎凰本十分享受實力碾壓的快感，現在多了兩個陪打小弟，每天虐人虐得十分歡樂。
待蘭一將飯菜端上桌，不用羲和喊，翎凰立即乾淨利落地把重臨、泉客二人打趴，小步跑到桌前，拿起筷子就戳桌上那一盤令人垂涎欲滴的紅燒兔肉。自從翎凰入了天界，定婚府的兔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了。
羲和端著飯碗，打量著對面大快朵頤的翎凰，忽然開口：「凰兒，你不覺得你近日有些安逸過頭了？」自從知道自己不久后便要下凡受罰，他就整日擔憂著，倒不是怕凡間苦，只是一想到翎凰在天界看著他與別人經歷「愛別離」「求不得」之苦，他頓時覺得渾身不對勁。依照翎凰的性子，返回天界后，他十有八九會很慘。最重要的是，難道她一點也不介意他在凡間和別的女子相愛嗎？
翎凰咽下口裡的飯菜，眨巴著眼睛看他，無辜道：「有嗎？我倒覺得我近日進食沒有以前香了，夜食竟然只吃了一隻兔腿！」
「有！」羲和咬牙切齒道，「再過不久，我就要下凡了，歷貪嗔痴，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失榮樂之苦，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在說到愛別離、求不得時還特意咬了重音。
「原來是為了這個。」翎凰壓抑住瘋狂想要上揚的嘴角，淡定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心，等你在凡間壽終正寢的時候，我會親自去接你並且渡你過忘川。」
「這個不是重點！」某人快要被氣死了。
看著羲和氣急敗壞的樣子，翎凰終於裝不下去了，放下了碗筷，笑道：「啊，你是在說愛別離，求不得啊，這個我早就想好了。你覺得人鬼殊途這個設定怎麼樣，貴公子戀上美艷女鬼，但是人鬼殊途，註定不能廝守。隨後雲遊的方士為了維護人間秩序，出手收了女鬼，這下求不得，愛別離不就都全了？剩下的其他苦，就讓司命隨意發揮好了。」
「你打算扮成女鬼在人間虐我？」羲和幽幽地喝了一杯清茶，「然後找誰假扮道士，重臨還是泉客？」
「不可以嗎？」翎凰佯怒，「還是說你想和在人間對誰求不得，愛別離？」
羲和擺手投降：「行行行，翎凰殿下想要怎麼虐都可以!」
兩人聊得正開心，行水宮緊閉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啟靈和樂清並肩走了進來，啟靈更是十分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戳向桌子上的肉。翎凰看向羲和：「下次我一定讓蘭一在兔肉里下毒，毒死丫的。」啟靈仍舊面不改色地吃著翎凰最喜歡的紅燒兔肉，羲和笑笑，招呼著樂清也坐下一起吃飯，還叫蘭一另外拿了兩幅碗筷。這時泉客和重臨也收拾完畢，小小的桌子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對了，方才碰到灶王爺，他給了我這個。」樂清說著從衣袖裡掏出一包用錦帕抱著的東西，打開一開裡面是圓滾滾的糖瓜，「翎凰，要不要嘗嘗？」
「糖瓜？」翎凰看到這個眼睛閃了一下，然後笑得很是蕩然，「說起來，過幾日便是除夕了呢，這幾日灶王爺流的汗怕都是糖瓜味的。」
啟靈點點頭：「是呀，每年臘月二十三，灶王爺呼出的氣都帶著糖味兒。」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過幾天，漓漓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兒沾；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正月初一扭一扭，除夕的餃子年年有。凡人的春節總是過得有滋有味的，可熱鬧了。」重臨托著下巴，眼神里滿是嚮往，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放下手，眨巴著眼睛提議道，「後天便是除夕夜了，我們偷偷去溪山玩吧，把大哥和二哥也叫上。」
「去幽會？」羲和聽完眼睛一亮。
「有好吃的？」啟靈聽完眼睛也一亮。
「有好玩的？」泉客、樂清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望向翎凰。
有那麼一瞬間，翎凰彷彿看到了面前蹲著四隻某種動物，身後時常搖著一條尾巴的那種。神界的孩子，果然太不懂得吃喝玩樂，翎凰嘆了一口氣，點點頭：「我已經和大哥、二哥約好了，除夕一起去溪山放煙花。」
除夕那日一大早，五個人從月見書院逃了出來，直奔那綠蔭中的三個小屋子。隨著立春的到來，四周的翠竹長了更多的葉子，碧綠碧綠的。因為靈力的滋養，濃蔭之下，許許多多的蝴蝶在花間飛舞著。重霖風和重臨陸早已在院子里等候著，每個人身後背的包都鼓鼓的。
等重臨搬來山石搭好爐灶時，樂清和啟靈已經撿來了不少乾柴，啟靈自告奮勇要負責煮柴火飯，樂清和蘭一則去山腳下摘菜。
開春后的野菜們便開始像不要命似的抽出嫩芽，山腳下綠油油的一片小芽葉迎風舒展著身姿，蘭一和樂清提著一個小籃子，一簇一簇地摘著。蘭一在摘野菜的時候眼尖地發現一塊巨大的山石旁長了一株熟悉的植物。走近一看，正是枸杞葉，想到晚上的大魚大肉，正好可以拿來煮枸杞豬肉湯解膩。於是她將籃子里的野菜倒給元川，開始掐枝上的嫩芽。
另一邊的翎凰將重霖風從集市上買回來的十斤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切成條狀，放入腐乳、黃豆醬、五香粉等調料，然後又去後院割下新鮮、葉大且完整的柊葉，再砍下幾株艷山姜，剝下它的莖狀葉鞘。這時候腌制了兩個時辰的豬肉已經散發著濃郁的香味，然後又開始洗糯米、洗綠豆。羲和早早在院子里擺了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桌子旁還放了3個籃子，分別裝有柊葉、糯米、綠豆。
一切準備就緒后，翎凰便坐在椅子上包起年粽來，羲和在旁邊打下手，給翎凰遞遞柊葉、舀米。啟靈將包好的年粽放到大鍋里，用鳳凰火開始煮，沒一會兒就可以吃了。解開煮熟了的年粽，肥肉香而不膩，綠豆粉糯清香，混合著柊葉、艷山姜的清香撲面而來，將在場所有人的口水都勾了出來。
吃完年粽，樂清和蘭一又相伴去小溪邊清洗蔬菜，啟靈在來之前，特意和山下的老奶奶學著怎麼煮柴火飯，所以吃過年粽后他一直在火邊守著那一鍋咕嚕咕嚕冒著泡的飯。重臨則負責在一旁切著樂清、蘭一摘回來的馬蹄、香菇、胡蘿蔔等蔬菜。
另外幾人忙著撕掉風吹日晒下，早已褪色的舊春聯，換上羲和剛剛寫好的春聯，貼上重臨陸剪的窗花，時不時可以聽到羲和問翎凰春聯是否貼正了的聲音。
在溪山的院子里，活了幾千年的神也好，魔也好，每一個人都認真地做著凡人過春節應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