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血月淩空
碧吟霜的眼睛望得極遠,確定自己並未看錯,尤是不自信的說一句,“這座山上是怎麽回事,看起來有比我更想見到月亮的人啊。”
那高掛在黑夜裏的月亮很快就變成血紅色,進而赤紅,連帶著附近的天空映出紅色,像原本尚未睜眼的孩童被人在眼眶上割了一刀,露出眼球來。
發了困的魯修泉在她身旁揉揉眼睛,說到,“嫂子,天都黑成這樣子了,就不要再喝西北風了,快回去睡吧。”
碧吟霜回頭看魯修崖的表情,好像是沒看到天上的變化一樣。
魯修泉疑惑道,“怎麽了嫂子,又什麽不對嗎?”
碧吟霜按捺住心底的疑問,對他道,“沒有不對。你先回屋去睡,嫂子晚上睡不著,多站一會兒。”
……
他們走出門外,星月雙劍隻覺一陣清涼之氣撲麵而來,夜寒如水,酒意全消,但腳步卻愈形沉重,腿彎已然麻木。中年文士手一擺,一輛裝潢華麗的套車急馳而來。
他們上車後,那中年文士並未和他們同坐車內。車內裝置華美,窗簾椅套,全是絕上品的貢緞,星月雙劍不覺疑團更重,那中年文士究竟是何等身份?為何緣故仗義伸手來管這件閑事呢?
車行甚急,沒多久,兩人便漸漸暈去。
醒來時,卻是躺在一張非常柔軟的床上,這和他們以前所睡過的迥不相同,屋裏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靠壁放的是堆列齊齊的書架,一琴一幾,安放得都俱恰到好處,仿佛是富貴人家的書房,窗戶向外支起,從窗口看出去,隻覺林木蔥鬱,庭院很深,渺無人跡,偶有鳥語蟲鳴,從遠處傳來,令人有出塵之感。
戴夢堯首先醒來,不一會兒,陸飛白也醒了,他身體一弓,剛想坐起,又撲地倒在床上,不禁歎道:“想不到這桃花瘴毒恁的厲害,我總算開了眼界了。”接著又低聲問道:“這是何等所在,我們怎會到了此處?”
戴夢堯眉頭一皺,也低聲說道:“二弟切莫亂動,我們此刻凶吉尚不自知,最好還是先試試能否運氣行動,萬一有變,也好應付。”
陸飛白正想答話,突然門簾一掀,進來一人,正是那詭異的中年文士,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一進來就笑著說:“兩位暫且好生休養,托天之幸,現在總算已脫離險境,這瘴毒恁的厲害,兩位能否脫險,事前我也難以預料呢!”說完微笑著向前走了幾步。
戴夢堯掙紮著想要坐起,那中年文士連忙走上將他扶著睡好,正色說道:“我知道兩位此刻必在懷疑我是何等人物,有何居心,隻是兩位現在尚未痊愈,不宜傷神,好在來日方長,彼此即是一家人了,什麽話都好說。”
戴夢堯道:“閣下活命之恩,小弟實不敢言謝,不知可否請教閣下高姓大名,也好讓小弟們銘記在心。”
那中年書生說:“休再提起道謝的話,日後兩位痊愈時,小弟自會向兩位解釋清楚。”說完竟自走了。
此後那中年文士卻未再來,隻不時有些穿著華麗的俊美小童,送來些參湯補品,卻是一言不發,問他事情,也是一概不知,陸飛白幾次忍不住要發火,都被戴夢堯止住。
這樣過了兩三天,他們已能下床走動,卻使不出一絲力氣,陸飛白又想出去看看,戴夢堯又是勸阻,陸飛白生平所服膺的除了他們的師傅外,就隻戴夢堯一人,隻得罷了。
又過了一日,那中年文士果然來了,這才將事情的始末,說了清楚。原來他們所住的地方,是當今儲君胤礽的後院,那中年文士,卻是胤礽的教師熊賜履。康熙末年,各貝勒爭奪皇位,手段層出不窮,胤礽為了鞏固自己的皇位,極力地想拉攏武林好手作自己的幫手,所以笑麵人屠申一平五十大壽時,胤礽得到手下報告,特派熊賜履去,想相機物色高手,作為自己的護衛,隻是綠林道上群豪,不是失之粗野,就是沒有驚人武功,並無一個被熊賜履看中的,後來銀月劍客陸飛白拔劍動手,熊賜履自是識貨,一眼便看出他是內家高手,再加上星月雙劍名滿武林,他知道申一平縱然再是凶橫,也不敢得罪胤礽,這才不惜得罪申一平,將他們救了回來,再用大內秘方用盡心力替他們解了毒,目的自然是想利用星月雙劍的武功,來替胤礽效力。
江湖中人本重恩怨,戴、陸二人感恩圖報,就在王府留了下來,胤礽對他們也是優禮有加,極力地拉攏,特辟後院做他們練功靜習之處,侯門深似海,何況王府,於是江湖上遂有了他們已死的傳說。
熊賜履本是一介書生,絲毫不懂武術,但卻滿腹文才,談吐高雅,絲毫沒有酸腐之氣,星月雙劍也頗敬重他的為人,再加上救命之恩,漸漸不覺結成莫逆。
後來胤礽被其弟胤襈、胤褆等所收養之喇嘛邪術所亂,失卻了本性,變成一個淫虐的瘋子,康熙召他到塞外,在皇營中被廢,熊賜履知道太子既廢,太子府必然不保,胤褆等手段毒辣,必謀斬草除根之計,自己身受胤礽知遇之恩,勢必得為他留一後代,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於是才將胤礽長子爾赫及嫡女爾格沁交托給星月二人,他自己卻準備法古之豫讓,為知己者而死,戴陸二人本不肯讓他盡愚忠而死,但是熊賜履書生固執,他二人也無法勸阻。
星月雙劍本是大漢子民,民族觀念甚強,當初留在太子府裏,亦是迫不得已,現在怎肯為一異族賣命?但俠義中人,受點水之恩必報湧泉,兄弟倆商量了許久終於答應了下來,後來太子府裏的人,果然被殺的被殺,發放的發放,熊賜履自是不免,可是星月雙劍卻已帶著兩個在皇室的陰謀手段下將被殘害的小孩遠赴江南了。
星月雙劍名頭太大,江湖中認識之人本多,何況各貝勒府耳目遍布,風聲即刻傳出,於是京中高手紛紛南下,企圖截住這帶著胤礽子女潛逃的星月雙劍,但戴夢堯人極機智,一路上潛形隱伏,躲過不知多少次危險,但卻想不到在這遠離京城已數千裏的地方,會讓人給窺破了行跡。
此時戴夢堯騎在馬上,腦海中思朝如湧,紊亂已極,他暗自思量,自己所做的事,究竟該是不該?非但京中爪牙,對自己是千方百計,欲得之而甘心,就是江湖中白道的朋友,也不恥自己的為人。須知滿清初年,武林中人俱是反清複明的倡護者,怎會同情自己為胤礽賣命,可是又有誰會知道自己的苦心呢?
他想到自己和陸飛白將胤礽的子女帶出皇城,又不惜冒著萬險偷回已是“眾矢之的”的太子府,將熊賜履的大兒子熊倜救了出來,然後又狠著心將胤礽的兒子拋在大紅門外小紅門村一間小山神廟的門口,聽著一個八歲的幼兒在寒夜裏啼哭卻不顧而去,他仿佛覺得那孩子尖銳的哭聲此刻仍然停留在他的耳邊。
他又想到為了滅口,在經過香河縣時,殺了從太子府帶出的爾赫的奶媽,當他拔出劍時,那年輕而嫵媚的眼睛正乞憐地望著他,用各種方法來乞求一命,但他卻不顧一切,將劍插入她那堅實而豐滿的胸脯,殺死了一條無辜的性命,他不禁深深責備自己,為了自己的恩怨,自己所作的的確是太過分了。
想到這裏,戴夢堯不禁長歎了口氣,仰首望天,隻是東方漸白,已近黎明。於是他回顧正在趕著車的陸飛白,歎道:“哎!總算又是一天。”
車進太平門,隻見金陵舊都,氣勢果是不凡,時方清晨,街道上已是熱鬧非常,戴夢堯不禁心神一鬆,趕著車馬混在雜亂的人群中,此時車內傳出兒啼,陸飛白笑道:“是孩子們該吃點什麽的時候了,咱們也該打個尖,歇息歇息了。”
戴夢堯回顧左右,並未瞧見注意他們的人,也笑著點了點頭,車往朝南的大街緩緩走去,停在一間並不甚大的客店門口,店裏的小二趕緊過來接馬招呼,滿臉帶著笑容,車子一停,車簾一掀,卻走下來一個年輕的婦人,一走下車,就伸了個懶腰,眼睛一飛,竟是個美人,隻是眉目間帶著三分淫蕩之色,她朝著戴夢堯嬌聲一笑,說道:“噯唷,真把我累死了。”接著朝四周略一打量,又笑問:“這就是江寧府嗎?怪不得這麽熱鬧。”
戴夢堯又是一皺眉頭,並未答話,卻朝著正在呆望著的店小二說:“快準備兩間上房,給牲口好好的上料。”
陸飛白跳下車來,隨著戴夢堯走進店裏,此時那俏婦人已帶著兩個小孩走進屋裏,戴夢堯回頭一望陸飛白,低聲埋怨道:“我早叫你不要用這個女人,看她的樣子,遲早總要生事。”
陸飛白笑了笑,說道:“不用她怎麽辦,難道咱們還能抱著孩子?除了她有誰肯跟咱們跑這麽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