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假作無辜
今世真光的屍體直挺挺的躺在城門入口的道路中央，雖然他已是死了個徹底，但雙眼還保持著死不瞑目狀態。
周圍的人群在距離他兩三米以外的位置就不敢靠近。這也難怪，剛剛從他身上發出來的氣勢怎麽看也是足以毀滅半座鹹安城的，生前死後，誰知道會不會再度改變狀態，因為登峰境對一般人來說本就是一個縹緲的稱呼。
“誒，他死了沒有啊？那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了，會不會詐屍啊？”有人竊竊私語，有人胡亂猜度，但聲音都低得很。
這個城門口比平日裏更顯得安靜，反倒今世真光在天上的時候底下還嘈雜一些。一有問話聲，旁邊另一人卻叮囑道，“噓，這種神仙魔鬼的，真真假假是生是死誰知道呢？咱們不懂，不要瞎議論了，沒看人家官大爺都不敢靠近嗎？我聽我爺爺說，當年有幾個年輕人在底下說三道四，以為‘神仙’聽不到，可人家一個眼神打下來，就屍骨無存啦。”
另一方回道，“可這個，明顯沒氣了呀。”
“嗯！”那人又扭扭頭答，“氣對他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這種神仙人物，哪有真正死掉的狀態，沒氣了保不準也能活過來，就算真的死了，那也應該是比他更厲害的人來了，我們感覺不到而已，別上去作死啊，在遠處看看就好。”
“哦，幸好你提醒得早，要不然我家裏那位可就守寡了！兄台貴姓？”
他身旁一群本想上前的人都做出一副原該如此的表情，不再靠前。一些不相熟的人，各自熱絡了起來，小人物津津樂道的話題隨之衍生。
鳳西歌的木鳶在半空一轉，直接降落在今世真光身邊，落地以後，他不顧旁人驚疑的眼光，迅速展開了驗屍工作。碧吟霜從塔樓邁步下來，正是見到他在拔著今世真光腳上的那枚轟天箭。
“怎麽樣，鳳公子可看出什麽來了？”
淡淡的詢問聲逼近鳳西歌耳中，他緊抓著箭矢，側過頭，看到的僅僅是一個墨幻兒，卻又覺得是個深不可測的女人。
碧吟霜的雙腳一跨到平地上，擁擠的人堆自動為她讓開一道縫隙。當然也有人不顧死活的想一睹這位‘高人’的真容，但也僅是將頭頸盡量往這邊擠而已。
碧吟霜進入中央的這片空地，將半敞著的衣領稍微往中間拉了一拉，同樣蹲下來道，“鳳公子怎麽也像旁人一樣用這種眼光看著我？你是不是有很多疑問，但是抱歉，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這支箭是姑娘您所射，萬千雙眼睛可都看到了這個事實。”鳳西歌指了指人群，手握箭的殘片，沉穩有力地說，“雖然轟天弩確有威名，但是以方才三生佛所釋放的氣勢，怎麽也不至於被一箭射死，他甚至連一句臨終遺言都沒有，死得是那樣幹脆。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聖，用的是什麽方法？”
碧吟霜手掌托住下巴，保持住蹲地的姿勢，指尖半掩著唇角道，“我不知你在說什麽，剛剛你們所見的都不是真實的，我覺得那一瞬間是有人控製著我的手去殺了今世真光，所以人們眼中見到的一切與我無關。”
“無關？”鳳西歌低頭，避過眾人耳目，冷聲道，“我看你一早就是別有用心，接近修崖也是圖謀甚廣。你的真實修為根本就不止如此，是先天巔峰，亦或更高。”
碧吟霜早猜到他還抓著這一點不放，不為所動的笑道，“公子的假設很有趣，不過感謝抬愛，我是個蠢笨的女子，也沒什麽習武天賦，如今才幾歲的人呀，能沾著先天境的一個邊已是托天之幸，哪裏還能是什麽更高的境界？你想不明白的那些事，我與你一樣也不明白。你就不能有一點同理心，什麽時候也為我考慮考慮。”
“為你考慮。你受苦受難了嗎？”鳳西歌的眉心皺起，不置可否的道，“你一直置身事外，根本沒什麽損傷，在你身邊的人倒是要防著你一些，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奇怪了，似你這等女子，身份定然不俗，到底是為了什麽利益才會主動接近修崖。你真的看上他了嗎？”
碧吟霜打定主意要進魯家，所以鳳西歌是第一個要解決的麻煩。她故意在臉上表現出一絲愁苦，哀怨的道，“我不清楚鳳公子眼中的利益是哪種東西，我愛魯修崖，所以我在這裏，和身份地位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相信愛情，但也請不要質疑我的感情。人有時候就那麽簡單，不管為何而來，當愛上那個人時，其餘一切都不再重要。”
“可是你不得不承認，今天的事情很重要。”鳳西歌指指地上的屍體，壓低聲音說，“你殺死的是紫霄宮的一位副教主，而且他的另一個身份是碧榮王朝的三生佛，受萬民敬仰。”
碧吟霜依舊肯定的道，“他受不受萬民敬仰與我何幹，我說了他不是我殺的。況且你們剛才也看到，這家夥那樣欺負我，就算是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鳳西歌重複了這四個字，想起剛剛碧吟霜那副衣衫淩亂的樣子，挑了挑眉毛，在腦子裏想些事情。
三生佛猥褻少女的罪責不管是真是假都一定要先坐實了，因為他現在已然死亡，紫霄宮定會追究到底。要是不在他身上加一兩項罪名，就更不好說話了，畢竟無緣無故的殺人和正當防衛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全部的真相，我知道的，你看見的，就是這些。”碧吟霜幫今世真光闔上了眼睛，在她手裏，便是死不瞑目也必須閉眼。她一直看著鳳西歌，慢慢站起身道，“我不怕你不信，隻要修崖相信就足夠了。但也請你想一想，一個無親無故的女子，孤身來到鹹安，就因幾件機緣巧合的事情就遭遇世人白眼，這樣公平嗎？我不想傷害任何人，隻想保護自己，難道這也有錯？如果你我易地而處，你又會有什麽樣的感受？”
鳳西歌沉下心一想，覺得她說的倒也沒錯，這些日子都是自己在揭人傷疤，人家姑娘可也沒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隻因無法查出確切的來曆就這樣對人家，確實的自己做的不妥。
他正要說幾句“過往稍有得罪，請姑娘莫怪”的話來緩和氣氛，卻聽到獨孤夢的聲音由遠及近的來，“姐姐，你們……在討論什麽？”
鳳西歌這時馬上想起來，還有這一重身份之謎未解，他當場問到，“這位獨孤家大小姐叫你姐姐，這又是為什麽？你可不要說與她是同出一門，那就怪了，對無親無故四個字我可不想重新認識。”
獨孤夢迅速掩口，好像這聲姐姐還叫錯了似的。她方才調養了一會才走來，並不知曉兩人的矛盾有多激烈。
碧吟霜瞪眼道，“難道無親無故還不準我認個妹妹嗎？”她以柔順的目光看向獨孤夢，說到，“阿夢，告訴她，你是什麽時候認我這個姐姐的。”
這也不是不能說的事，獨孤夢怕說多了有錯，於是隻說，“這個，大概是半個多月前嘛。”
鳳西歌聽後，當即拍拍額頭，以為她們是半個月前在路上遇到，順便結拜為姐妹的。
獨孤夢得了碧吟霜一個眼神，繼續說下去，“鳳公子，我是獨孤府的嫡長女，親姐姐當然是沒有的，姐姐跟我呢……嘶，雖然是說不清的關係，但我把她當成最親的親人，這難道有問題嗎？”
鳳西歌順勢揉揉前額上的發際，麵對獨孤夢的時候他的氣勢陡然消減，和聲道，“不不不，是在下枉做小人，實在汗顏。兩位姑娘今天受驚了，我送你們回去吧。”
碧吟霜眼睛一眯，直接拉住獨孤夢的手，拒絕道，“不用你送了，你最好還是找輛馬車來，把塔樓上的修崖先送回去。他剛剛用了天輸一指，又受到今世真光的驚嚇，精神力有些受創，我已安撫他睡下，不過這兒可風涼，應該馬上送他回別館休息才行。”
因為發現魯修崖的精神力很不穩定，所以她剛剛施加了一個安神撫心印，如今魯修崖應該是沉睡狀態，對使用天輸一指過度的人來說，這也不算稀奇。
鳳西歌當即緊張起來，急聲問，“我倒是險些誤事了，修崖受傷嚴重嗎？”
碧吟霜笑道，“不是多大的事，真要嚴重的話，我還能笑得出來嗎？你把他帶回去就好，路上就不要叫醒了。還有，把今世真光的屍體也搬回去，可別讓人家曝屍荒野。”
對於碧吟霜來說，這才是重要的事，這具屍體她還要留著修煉血日神功呢。不過未免張揚，隻能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
鳳西歌算算手上有好幾件事，大肆犯難起來。要是魯修崖的身體無恙，他合該直接叫魯平八送回去，而他自己心中所想卻是送獨孤夢回家。
可他這時抬頭看去，人家的手已經牢牢被碧吟霜把住，他登時問到，“幻兒姑娘你不馬上回家嗎？”
碧吟霜笑得更為燦爛，卻是責備道，“你真是沒有男子風度，我要是也回去了，那阿夢讓誰送？我當然是要先把她送回家。”
“呃……其實在下可以……”鳳西歌忐忑再三，總是整理不好言辭。
碧吟霜一臉懷疑的看著他道，“你還不快走？你還是不是修崖的好兄弟，再這樣杵下去，他要著涼了，地上這個家夥再不處理，恐怕也是要受潮了。”
“好吧，我帶修崖回去療養，帶這個和尚找口棺材安放。”鳳西歌無奈應承下來，又恭敬的對獨孤夢說，“今日一別，還望姑娘好生記住在下。下次若有緣再見，可別裝作不認識才好。”
獨孤夢拱手還禮，“鳳公子是奇巧閣高徒，夢兒還怕攀不起呢，承蒙抬愛，後會有期。”
這時城中禁軍已來將屍體團團圍住，尋常百姓再不能靠近，碧吟霜和獨孤夢順著這股人潮，結伴離開。
走出兩步後，碧吟霜腦袋一偏，緊貼獨孤夢的肩膀說，“小妮子，魅力不小啊，那位鳳公子看來是喜歡上你了。”
“姐姐說什麽呢，才見了兩次麵來著。”
碧吟霜歎道，“你不收斂一點的話，哪怕是猶抱琵琶半遮麵，人家照樣看上。”
獨孤夢箍嘴，也有話問，“那麽姐姐跟那位修崖公子，是什麽關係？”
碧吟霜一時答不上來，正首道，“嗨，這事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談。也許，談不完，下次再說。”
“好，我等你說。”獨孤夢撿起掉在地上的劍，不及回鞘就扔往空中，轉頭道，“現在是不是趕緊回去玄家？”
“是啊，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碧吟霜應答後，忽覺獨孤夢的眼神並非這層意思，馬上反口道，“不對，你怎麽知道的？”
獨孤夢禦劍飛了起來，把碧吟霜往劍上一拉，笑稱，“我知道的事還多呢，別把我當成那麽好哄的小姑娘。”
碧吟霜摸摸喉嚨道，“你不是嗎？”
獨孤夢咬住下唇，這次不站到碧吟霜身後，禦劍時直接貼到她身前，回答道，“是啊，可你覺得姐姐這般聰明，妹妹會有多笨呢？”她的劍剛飛起來時還是緩緩的，讓底下老百姓能看著它的尾煙目送而去，至一到各種建築物的上方，速度就狠猛的提了起來，似要把身後的人甩將下去。
碧吟霜可算知道是踩進一個陷阱了，當即叫道，“小妮子，你聽我解釋啊！隻是認識幾個朋友而已，沒想瞞你的啊！慢一點，這兒不是禁空嗎，怎麽能飛這麽快！”
獨孤夢卻是攤攤舌頭，一點都不為她的喊聲所動。看了看天，還是決定不再往上飛了，但她心中好像知道那八門轟天弩已經全部歇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