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落子有悔> 第053章:禮興國亡

第053章:禮興國亡

  青鏊的天策聖君自己不在皇位上,又怎麽可能如李久鬱所願望有命納妃呢?

  不過照武君的陰險來說,為彰顯皇後的容人之量,大有可能來者不拒。進是好進,再要活著出來可就難了。武君昏睡在即,這樣一個亡國公主,在她閉眼之前鐵定隻有被滅口一途。


  獨孤夢的俏顏顯露為之焦急的神色,熏熏微醉的阿那汗從中看出端倪,時隔許久才問出一句話來,“久兒,你們怎麽半天不出聲?”


  李久鬱倉促回答道,“沒事啊,爹,食不言寢不語,這是東洲人的規矩。”


  碧吟霜優雅的為其添酒,盡顯溫柔的道,“大叔您是醉了呢,這兒都已經熱鬧得不像在辦喪事了,不要再給主人家添麻煩,我們安靜一點不是很好?”


  阿那汗點頭道,“說的是理。久兒,你再多吃一點,我看你麵前的菜也沒怎麽動,這怎麽能成?要吃飽了才行,吃完了還有事要做。”


  “爹,女兒知道了。”李久鬱應聲後,低下頭對獨孤夢啞聲叮囑,“夢師妹,千萬不要告訴我爹我企圖當青鏊皇妃的事,我明著並未答應爹爹,是怕他為難。”


  獨孤夢接著不露痕跡的回道,“你這是很不理智的行為,恐怕青鏊皇室內部的情形你們都尚未摸透。當皇妃,豈是一言可以。”


  “我也知道是奢求,我一個外邦女子要嫁給天策皇帝,談何容易。”李久鬱毫無氣餒之色,沉默中透著鄭重,“所以,旦要掌門和夢師妹替我搭橋,他日如果有用的著我的地方,必萬死不辭。”


  碧吟霜原本事不關己的在旁喝著酒,聽了她這句話,當即便道,“要做皇妃也並不太難,毛遂自薦當然是不成,側推旁入倒是可以去試試。”


  “試?”李久鬱的雙眸亮起,“掌門有門路嗎?”


  “沒有,我姐姐是說著玩的。”獨孤夢口咬下唇,急在心裏,她的為難之處在於不能將青鏊皇室發生的事說出來,隻得編了一個聽來羨煞旁人理由,“皇帝哥哥衷情於皇後,其中情義,外人連根針都插不進去。你就算入了皇宮也隻能老死宮中,如羊入虎口,有進無出。”


  “便是送羊入虎口,我也願意一試。”李久鬱猶如綁上鷺鷥腳的螞蚱,死活都賴在這兒了,“即使我入宮以後不能做什麽,但至少讓我爹看到些希望,我不想讓他繼續頹廢下去。”


  “不,你不知道,青鏊國現在已經沒有皇……”


  獨孤夢的話音急止,李久鬱奇怪道,“沒有黃什麽?”


  沒有真正的皇帝啊!如此淺顯的真相,再多發一個音就是了,但獨孤夢如何會說。她答應過武君不把這個情報透露給別人,便是至親也不容相告。所以,不管這件事有多緊要,甚至關乎旁人的性命,她都不能泄露半點,因為那個承諾。


  絕音石的範圍外,碧吟霜又給阿那汗王倒了一杯酒,回座後,巧言續道,“沒有黃道吉日嘛。在我們青鏊,入冬之後多半就停止婚嫁了,而且皇帝廣納妃子的年齡已過,近三年內隻會在禁宮之中提拔新人,不會再從外招納了。是不是啊,阿夢。”


  “差不多吧,”獨孤夢不想欺騙李久鬱,可又決計不能說出緣由,隻能虛應下來,“反正便如姐姐所說,那座皇宮現在不適合任何女子進去。”


  碧吟霜探身到她右耳三寸以下,極盡曖昧的道,“丫頭,心中藏了好大事。”


  “夢兒哪有。”沒法說就是沒法說,獨孤夢將腦海裏知道的那些消息漸漸沉積到心裏,裝作真的什麽都不懂似的。


  碧吟霜微閉著眼睛對她笑了笑,替她夾菜到碗裏,聽若不聞地道,“清楚啦。你也多吃點吧,聽說吃多了以後就再也不會記起心裏的秘密。”


  獨孤夢不由巴拉了兩口,把腮幫子塞得鼓鼓的。


  碧吟霜見她這副亂了方寸的吃相,笑著撥開她手中的絕音石,長聲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適才想起這兩句話原是出自同一人呢,孔儒聖,真是不厚道呀。”


  不可隱瞞真相,卻又要守著必須隱瞞真相的承諾。古人在不同時間段說的話當然不能照顧到所有問題。獨孤夢登時腹誹,“姐姐太討厭,哪有這樣理解古人的語句的。”


  碧吟霜擊箸道,“因為我就是愛挑毛病啊!”


  阿那汗這時終聽見她們的交談聲,卻對這突如其來的話音殊為不解,如同木偶般愣在那裏。


  碧吟霜見之則笑,“阿那汗大叔,你吃完了沒有?我們需借一步說話,你女兒的事還需詳談。”


  “我家久兒跟你們有什麽事要談?”


  “當然是,”碧吟霜以嘴型示意,“入宮為妃的事。”


  阿那汗一下把李久鬱拽到身邊,急道,“女兒啊,你怎麽不跟爹商量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跟人說了?”


  李久鬱訥訥道,“爹,我們要成大事,隻得找人幫忙。而眼前這兩位,一位是青鏊國的睿王嫡女,一位在玄山派任有要職,都是不可多得的助益。”


  阿那汗重新朝她們二人打量,他自身當了幾十年的柔然國君,自忖身份非常,識人的眼光也不低,這方說到,“你們能幫得上忙?我不信。”做汗王的那些年,他早就養成了狗眼看人低的脾性,便是麵對名滿天下的玄慕青都未必肯低頭,何況眼前是這樣兩個小姑娘。


  “不信?”碧吟霜冷笑道,“你信與不信和我有什麽關係。相反,我沒在你身上看到一丁點合作的價值,所以你最好再也不要相信別人,自己抱著酒壺過一生吧。柔然國重振的希望,將在你手中徹底淹沒。”


  阿那汗憤怒道,“你!小小女子竟欺我柔然無人!早二十年,我柔然鐵蹄能將你青鏊國的國都踏成飛灰。”


  “是嗎?”碧吟霜更變本加厲的譏諷,“我真要對你另眼相看了,如此強盛的勢力在你手中也撐不過二十年,汗王的本事可真大呀。恕小妹能力有限,無法豁出玄空山的一兵一卒陪您去送死。”


  “你能調動玄空山的人馬?”阿那汗的臉色微變,“你是什麽人?”


  “不是什麽人,你隻當我是個無用的過路人便好。”碧吟霜的聲音平淡而冷漠,整一整衣袍,起身道,“今日這頓酒,隻有半頓好氣氛。阿夢,走吧。”


  獨孤夢輕聲問,“姐姐要放著不管了嗎?”


  碧吟霜聳一聳肩,掩麵輕笑,“要管也輪不著我,人家的老父親隻信本派已逝的掌門,隻信青鏊正統的皇室,我又能奈何?不要太逞強了,天下大事,暫還輪不到咱們處理。”


  其實並非碧吟霜不想管,真的是時機未到。若然阿那汗王活著,柔然的殘兵剩將就沒有任何價值,因為即便是重新集結兵力,將來推崇的皇帝也隻會是阿那汗。但倘若阿那汗死了,她就能將李久鬱這個公主當成傀儡使用,那時柔然的兵力和名望才能全部為己所用。這個時日,尚需等待。


  獨孤夢歎道,“那就這樣吧。李師姐,我最後奉勸你一句,青鏊皇宮是虎狼之地,你不要再給自己惹麻煩。”


  李久鬱恭敬的回話,“多謝夢師妹提醒,我會注意的。過些日子我會回武英殿與師尊商議,還望兩位到時能不計前嫌前來。”


  “甚好。”獨孤夢驟而起身,不再說什麽,向兩父女鞠身作別。


  阿那汗仍舊死不認錯,且酒意上頭,端的是趾高氣揚。碧吟霜也不理他,與獨孤夢攜手去尋玄家家主。


  玄積辰正在收拾香火,聽到腳步聲就回轉身來,“二位這麽快就用完飯,這是要走了嗎?”


  獨孤夢的笑容中找不出半點瑕疵,說到,“今日沒什麽事,也叨擾得夠久了。師父四十九日祭的最後一天我們還會再來。”


  玄積辰也不強留,剛巧手中有香,直接遞予她們道,“那好,去給你們師父上炷香再走吧。”


  正在這時,一個身穿白色孝袍的青年男子走過來,湊嘴到玄積辰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玄積辰的眉毛左挑右弄了幾下,暗道:西突的碧榮國二皇子怎會來玄家祭拜?今天早些時候來了兩個玄空山的生麵孔,似乎有著柔然血統,該不會正巧就是來找他們的吧。


  玄積辰心中的話語自不能被人聽見,但剛剛那名前來報信的青年說話時卻嘴下漏風。獨孤夢憑著對音域的感知聽得分毫不漏,立即側過身,將幾乎跟玄積辰心中所想一模一樣的意思傳達進了碧吟霜耳中。


  碧吟霜聽後暗笑:真是如此那就太好,阿那汗王的小命被人收掉,我帶走柔然公主,便可一步步圖謀柔然複國的事宜了。


  還未答話,門前就已高矮胖瘦站立了十數個人,中間一個貴公子模樣的英俊小生,衣襟上印有紫霄宮弟子的標記。紫霄宮正是碧榮國的國教,這人當是碧榮二皇子無疑。


  碧吟霜記得,碧榮的國君翡龍蒼膝下僅有兩個兒子,分別是碧榮國太子和三皇子,所謂二皇子卻是領養回來的。不過原來和碧榮皇室的關係也不算遠,本就是皇帝本家的旁支,因為武學天分出眾,少子的翡龍蒼才在他八歲開竅以後認來當了兒子。


  這位連一國之君都搶著攀親戚的人物到底是有多了不得,碧吟霜早想見識一下了。


  隻看玄積辰迎上去道,“貴客前來,有失遠迎。老夫是玄家三家主,玄積辰。”


  話音甫畢,這位二皇子竟連姓名都不報,從他身邊繞了過去,右手一揮,目中無人的說,“將整座宅院搜一遍,那兩個人一定藏在這裏。”


  碧吟霜聊有興致的將他看著,心中評判:看似舉止無狀,但本事還是有一點的,大概天尊差一線的修為,二十幾歲就有這樣的成就,不把玄家家主放在眼裏也說得過去。


  玄積辰怒目瞪視他,斥道,“老夫敬你是碧榮國二皇子才前來相迎,你如此無禮,別怪老夫翻臉。”


  廳上尚有不少客人飲宴,一見大廳外的變故,均起身來看。二皇子背後的十數人都訓練有素,全不理會玄積辰的冷喝,徑直入內抓人。


  “豈有此理!”玄積辰袖子一卷,想出手擒拿下這個後輩小子。卻見對方足尖一點,退後數步,背後的一名黃臉大漢又是後發先到,擋住了他出手的全部路線。霎時間玄積辰沒有第二種選擇,逼不得已與這大漢對了一掌。


  風雷聲大作,兩人各退一步。平手。


  沉鍾似的嗓音出自那黃臉漢子口中,“玄家主切勿動怒,我等無意鬧事。隻是今早收到消息,西突的兩個通緝要犯到了你的府上,我們也是為了你府宅安危才趕來抓人。”


  玄積辰氣息不勻的道,“說什麽要犯!出了玄家大門,任你們耍出十八般手段老夫都不會過問,但在我侄女靈前誰都不準放肆。”


  那黃臉大漢臉現緬懷之色,淡淡說到,“哦,原是在祭奠玄山掌門,倒是我等禮數不周了。雲翳,先拜過玄空山掌門的靈位,再行抓人,務必輕手輕腳,不要傷了玄府的草木。”


  二皇子轉身前來,頤指氣使的說,“好吧,還請玄家主拿些香火過來,再派個人代本王子插上。”


  玄積辰麵色一凜,以送客的架勢道,“翡王子好大的威風,恕我們玄家招待不起你這種貴客,我侄女案上也不敢有你的進香。”


  “那便省了吧。”二皇子絲毫不覺無禮,又對十來個手下吩咐,“一個個還不手腳利索點,把人搜出來也好還人一個清淨。”


  阿那汗王早就在變動之前躲入人群中,企圖借著人流的掩飾退出玄家,不料沒有一個人往門外走,都被堵在路口。他心頭一慌,拉住女兒的手說,“久兒,被那些突厥走狗抓到隻會生不如死,待會兒你若被人生擒,切記馬上咬舌自盡。”


  李久鬱不甚緊張的道,“爹,這裏是玄家,我們不出去就不會有人對我們怎麽樣的。兩位師妹還在廳上,我去求她們相救。”


  阿那汗緊緊把她拉在身邊,咬牙道,“你糊塗!這時候求人不如求己,說不定你一現身就會被她們出賣。”


  “爹你清醒點吧,請人幫忙不行,暫且找個地方安家平平淡淡過日子也不行,你就是不讓女兒活了是嗎?”在人群中的李久鬱開始發出斷斷續續的啜泣,連日來累積的委屈竟在這一刻爆發了。


  若非這個做爹的不時跟人透露自己是柔然汗王,還到處對人炫耀柔然有多麽瑰麗美好的曾經,要不是他一路不停的走漏消息,哪會讓人尋著線索追查到鹹安城來。


  阿那汗急切勸說道,“唉,你怎麽哭起來了,把人引來可怎麽好。女兒你別怕,不會有事的,大不了爹去跟他們拚了。”


  “爹呀,您聽女兒一句,如今碧榮強盛,便是拚命也沒有用的。隻能相求我兩位師妹和玄家家主。”


  阿那汗老大不樂意的道,“不行,莫說兩個小丫頭沒有這本事,便是有,也是她們自己的事。我柔然國的尊貴不是外人能懂的。”


  李久鬱含著淚水的兩隻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心中隻剩死誌。


  勇戰之師,埋於禮樂:柔然國,起於武,衰於禮。發家之時以體內流有霸王元血的有鬱氏為最大依仗,曆經多年和平期,皇室卻削弱了有鬱氏的軍權,有鬱一族也不思進取,索性過起高官子弟的生活,至戰事再興,柔然軍隊不複當年之勇,敗亡來得叫人驚詫。到有鬱一族重新集結兵力的時候,已找不到可以效忠的皇帝。“柔然”一詞,起初被認為是“聰明、賢明”之意,而後又被冠上“禮義、法則”之意,直到最後,阿那汗王隻將“貴族、血統”的那一套牢牢記住,其餘均自舍棄,上天不亡它來,倒赴何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