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深水幽宅
兩人一路乘風，飛過崇山峻嶺，落到兩座雲霧繚繞的山峰之間。
湖光山色後是一條長堤，獨孤夢有些不辨方向，卻見在前帶路的碧吟霜似舊地重遊一般，熟門熟路轉過幾條彎，跳過兩條渠，在一條急瀉的瀑布前站定，以飛劍點開一塊巨大的岩石，瀑布的水流漸歇，裏麵竟別有洞天。
“哇，好漂亮。”獨孤夢看著幽靜怡人的景色，不由讚歎。
碧吟霜湊在她耳邊道，“別光顧著漂亮，拉住我的手，跟緊我。”
獨孤夢抓緊碧吟霜的手，起初不覺得有什麽必要，很快就發現這地方看似景色優美，實則處處暗藏風險。遍地是枯藤老枝，還一條條都會自主竄動，人每走一步，腳下的枝丫都會有非常大的變化，把道路劃分得橫七豎八，每一眼看去都是不一樣的。
而往高了看，則處處是岩壁，若飛起來不撞個頭暈眼花才怪。要不是碧吟霜深諳陣法，真是走不過去。
最終，兩人踩上一條青石板大道，才算從那個迷霧森林正式出來。
大道盡頭有一座氣勢巍峨的大莊院，署名“名劍山莊”，莊門開在正中，院牆已與周圍的山岩融為一體。
看著那四個筆力甚足的匾書大字，仿佛可讓人直接聯想到落筆之人有多麽的氣宇軒昂，多麽的威風凜凜。伴著耳旁溪流水濺，道是：花落飄無跡，幽幽庭院深。無人知高潔，孤芳獨自欣。
碧吟霜扣響門前獅嘴中的銅環，朗聲道，“鹹安城故人之後來訪，望莊主開門一見。”
宅中無人應聲，隻有碧吟霜自己的聲音在洞天內段段回響。
這一趟走下來，獨孤夢記清了林中的道路，心明氣爽的說，“這地方山林水秀，是個修煉養生的好地方。當初建造這座莊子的人精通奇門遁術，四周的路徑看似古怪，卻布置得滴水不漏。這位布陣大師，姐姐一定認識吧？”
“我哪裏有幸認識。”碧吟霜回頭自嘲了一聲，複又低聲道，“隻是偶然見過他留下的陣圖而已，而且估計那個人也死去很久了，你可不要跟這裏的山莊主人問起這些陣法的來曆。”
“我知道了，逝者已矣，說不準就勾起人家的傷心往事，夢兒不會這般無狀的。唉，姐姐你的……”她這時才注意到碧吟霜頭頂的龍雲簪不見了，但今晨她醒來時自己的衣衫都被換了一套，想來對方也是一樣，就止聲不問。
碧吟霜還不知情，隻道是無關緊要的事。莊門那一邊的腳步聲在這時響起，她再次叮嚀獨孤夢，“記著，待會兒不論我說什麽，你都要點頭配合，別露出馬腳。要是叫人轟了出去，我們今晚可就得露宿荒郊了。”
獨孤夢一臉認真的應承下來，“姐姐放心，我死也讓他們家空張床出來給我睡。”
“嗯……好吧。”碧吟霜側頭，呆愣地看她一會兒，有點所托非人的感覺。
這道門開得可算是慢，腳步聲足足響了個半柱香工夫，好像在前走兩步後走兩步，圖耗時間。碧吟霜又叫了一聲門，最後探出身來的是一個家仆裝束的老者。
他身材五短，兩眼眯成一條縫，像半醉不醉一直沒醒似的道，“什麽人擾我清夢？一個女娃……兩個女娃，都很臉生，速去速去。”話完就兩手大開，要掩門回去。
碧吟霜的腳快一步，抵住門縫道，“老先生且慢，我家長輩與這山莊主人曾是舊識，今日特命某家攜禮來訪，還望相見。”
老者打個嗬欠道，“帶了禮物是吧？你等一下，我去問問少東家，看是否與你們其中一人有舊。”說罷又轉身欲走。
碧吟霜目生寒芒，盯著老者的背影，那不高的身材走起路來前搖後擺，但足下生根，勁道入地三分，內功絕不下於一甲子。她當即心中頓悟，大聲吆喝道，“瘋道人，你就不要前跑一趟後跑一趟了，某家走這一遭可不容易。”
老者轉過頭，留下憨傻憨傻的笑容，“姑娘是在叫誰呢？這附近還有第四人不成？”
碧吟霜笑道，“名劍禦風前輩，您就接著裝吧，隻要來來回回時別閃了腰，某家陪您玩到底。直到您扮完門房、管事、花匠、花仆、掃地公什麽的，最後變出裏麵的兒子來，我再跟您詳談。”
老者兩隻手攏在袖中，十分不快的折回來道，“都被你說完了，我還玩個什麽勁。你這丫頭是從哪裏聽到名劍禦風這個名字的，又是如何猜到我要回去扮我兒子的？”
碧吟霜大門完全推開，邊進去邊說，“某家聽您老的大名可是聽到耳朵起繭，尚在繈褓中時父親就時常提起您老有個獨特的癖好。”
“你老子是誰啊，敢掀我老底？”
“哦，忘記介紹。”碧吟霜拱了拱手，“某家複姓獨孤，單名一個幻字，站我旁邊的是我侄女獨孤夢。家父全名上一下方，號獨龍居士，獨孤一方是也。”
獨孤夢的眼神瞬間傻了一霎，可想起碧吟霜的囑托，隻好一言不發。她自稱獨孤幻，幻字通假，分明就是假貨了，而獨孤一方，那可是她們家爺爺！
名劍禦風卻被這段介紹震得眼神清明，把兩個姑娘上上下下打量個遍，確實都長了一張獨孤家人的臉龐子。然而他還是對碧吟霜的年齡產生了懷疑，“你說你老子是獨孤一方？那老小子到底是老樹開花、冬藤抽嫩枝了，居然能生出你這麽個年輕水靈的女兒？”
“前輩謬讚了。”碧吟霜向他作了一揖，全盤接受道，“家父的生育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
名劍禦風碎嘴念，“好呐，獨孤一方定是臨老娶了個狐狸精過門，才生出個能說會道的女兒來。丫頭過來，說於老朽聽聽，找到此處是幹什麽來了？我和獨孤家可有四十年不來往。”
碧吟霜不動聲色地走近，從敞開的袖口取出一個錦盒，體貼微妙的道，“這是家兄預備的一份簿禮，前輩請笑納。聽聞名劍山莊小公子的開竅大典就在近日，應該用得上。”
站於一旁的獨孤夢一直聽她胡謅，卻煞有其事的擺出一副笑臉，頻頻點頭。
名劍禦風雙手摸過盒子兩沿，甚是提防的拿得遠些，慢慢打開來，嘴上說著，“我那孫兒從出生到斷奶都不為江湖人知，你們獨孤家探人隱私的能力真是無孔不入。不過這次肯定搞錯了，我那不成器的孫兒前段時間剛剛病倒，要開竅習武的話，怎麽也得等明年初春。”
“無妨，某家既然來了，那他開竅的日子也就到了。”
世上靈泉噴湧，隔三村六鎮就可找到足以供武者修煉的大環境，但若練武要有所成，需在幼年時期受到先天境以上的長輩灌頂洗禮，這灌頂儀式就被稱為開竅大典。
開竅大典的完成程度對每個武者的一生都會產生深遠影響，若早年沒有采取開竅，那麽一生的武學成就都會有限，因為首先到了串脈階段，光打通任督二脈這一步就極可能造成七竅流血，進而全身痙攣而死，若說融靈更是連可能性都沒有。
在青鏊國境內，近一百年來於開竅大典時顯出最高天分的是睿親王府的嫡女獨孤夢，她由玄空山掌門親自灌頂，氣入空竅時當即暴發出驚人的潛力，氣衝鬥牛，與日月共輝。似她這等資質，即使每天吃吃喝喝什麽都不幹，也會自發達到融靈之前的通丹大圓滿境界。
碧吟霜的資質就比獨孤夢差了些許。首先她開竅的時候已經超過九歲，再有幾年，等骨骼生長閉合，終身都會失去習武的能力。好在她運氣上佳，九歲時接受玄空山七大長老聯合灌頂，上天沒賜的，全由她這些師父補上了。
錦盒的蓋子在名劍禦風手裏打開，而後險些被丟了出去，隻聽他糙啞的聲音環繞在這方天地，“操伊老娘！別拿老夫開涮，此等邪道玩意兒，我孫兒怎會用得上。”
“用得上的，您再想想。”碧吟霜全沒一分驚訝的回答道。這時名劍禦風再看她，便覺多了一分邪肆。
獨孤夢眼往盒中看去，見到的是一根紅裏透黑的長針，冒著嫋嫋煙氣，似邪非正。
她雖被碧吟霜警告說要禁聲禁言，但實在忍不住好奇，湊過去輕聲問，“姐姐，這是什麽呀？”
碧吟霜不露唇齒地抿嘴介紹道，“九刺皇極，一針見血。”
所謂九刺皇極術，是在生死關頭激發潛力用的非必要手段，副作用極大，隻有魔道中人才會使用。欲行其事，要用一枚極邪極惡的長針配合，這枚針的煉製方式極其隱晦，名謂“九刺皇極，殺人一針”。
可以肯定的是，但凡稍有人性的人都不能接受此針的煉製方式。它其中的一項步驟就是，將九百九十九個嬰兒的腦髓融為一爐，再取一處女的尾椎骨做為針的主幹。餘下不提，就隻這一條已令人發指，足夠叫整個武林抵製。
所以說，現在他們眼前所見其實是一根女人的骨頭。卻不是碧吟霜煉的，她這一枚是從陰九韶那裏借來，不過不準備還就是了。
名劍禦風活久見多，看到這種東西，自然吹胡子瞪眼。
獨孤夢卻尚未接觸過任何邪道物件，不知情由的勸說，“老人家，您先別急。我姐姐不會…啊不……姑姑是不會胡言亂語的，說不定您家公子開竅時正需要用到這根針，不妨先收著。”
名劍禦風雙手極不規律的抖動，麵紅耳赤的道，“收，收著都嫌紮手！你們是不知道還是明知故犯？連我孫兒人都沒見，卻拿出‘九刺皇極’這種魔門中人才會使用的東西，不是胡言亂語又是什麽？”
“因為姑姑能掐會算啊！”獨孤夢不滿於他惡劣的態度，擺出的笑容越來越勉強，急道，“反正說什麽都是對的。老人家，您讓小公子出來，先和我姑姑見上一麵不行嗎？”
“見她做什麽！”名劍禦風跺腳道，“不見！老朽死也不會讓這種邪魔外道碰我孫兒的。她真是你姑姑？”
“是啊。”獨孤夢眼瞧風頭不對，靠得離碧吟霜更近些。
“那麽老朽倒有一事不明，”名劍禦風瞪著眼睛，轉問碧吟霜，“你兄長現在該當是身居高位，做著青鏊國的睿王爺，你且告訴老朽，他堂堂正道典範，為何會送來一根如此荼毒生靈的禮物？”
他似是列起條條罪狀，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咽了。碧吟霜卻嘴角一翹，聲若寒霜的反問，“你好像很生氣，可是某家為什麽要向你解釋？”
開竅灌頂：武林中舉凡有慧根者，若是男娃，八歲開竅，若是女娃，六歲開竅。名劍禦風有個孫兒卻是八歲都無法開竅，以為終身沒有機會成為武道高手，不過碧吟霜記得這個半男不女的娃兒在今年之後就會自行開竅。上一世他們有一段恩恩怨怨說不清理還亂的緣分，未免重蹈複撤，碧吟霜特來幫他提提神，別開竅直接把腦子開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