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清香八雲
“霜兒把我的飯還回來了。”五長老盯著眼前的食簍,陳述著一個事實。
“那還不夠好?”三長老悠然靠在椅背上,微笑道,“你不是絕食一天了嗎,看你徒弟多孝順。”
五長老有些驚訝的發現到,“是哦,我好像應該是在絕食。可為什麽一點都不餓呢?”
“五姐,你終於想起這件事了。”正在修煉的九長老從一棵大樹上倒轉身體,喊道,“快把你的飯拿過來,你不知道您絕食這一會兒,餓的是我們。”
五長老捧起食簍道,“玄山派少你吃的了,連飯都跟我搶?”
“我們又不會做飯!”九長老倒掛在樹上埋怨,“你又不讓你徒弟給你帶來,六人份的早晚飯突然要七個人分。口上說絕食卻一天照舊三餐吃飽的家夥,你以為你吃的是誰那份?”
九長老在玄山此輩弟子中年齡最小,可說是被寵著長大。是以總要與從不賣她麵子的五長老針鋒相對幾句。
好在八長老旋即來勸,“原來你有這麽餓了,早該叫人多煮點飯的。其實……我會做飯。”
“你為誰學的做飯?”九長老蕩在樹上發問。
五長老在一旁淡淡回擊,“老九你真奇怪,飯每天都會吃,學做飯一定是要為某個人嗎?”
“別打岔。”九長老雙腿一蹬,從樹梢間躍下,一個漂亮的轉身後,站定在八長老身前問,“上次我問你時明明還不會做飯的,怎麽這一轉眼工夫就學會了?”
八長老隱下臉上的一絲尷尬,強自鎮靜道,“想學,就會了。青鸞教的我。”
“鸞丫頭啊。”九長老兩眼眯成一條縫,朝尚未遠去的青鸞說到,“我以為你隻負責提籃子,以後也教教我啊。”
八長老立即出聲阻道,“我會了,就不用你學了。”
五長老搖了搖頭,跟青鸞一起布下碗筷,懶得去打擾那對粘糖。
三長老也白去一眼,冷哼,“老八、老九,做來做去的是要談情說愛嗎,酸掉牙了。”
九長老伸手一推八長老,勉強維持住平靜的語氣道,“什麽談情說愛,明明沒有嘛。”
猛在這時,四長老插口道,“我也沒聽出有什麽。三姐,是你太反感關於情愛的事了。”若非他先出了聲,之前絕沒有一個人知道他身在此處。
九長老明顯吃了一驚,撲著心口道,“四哥哥老是嚇人一跳,幹嘛走路不出聲?”
四長老呆呆的說,“我一直同你在一處練武,你在樹上,我在樹下,我以為你知道呢。”
玄山老四是當世唯一一個練成潛影神功的人,有心隱藏時,自不可能被任何人所見。九長老撅嘴“呸”了一聲,臉上卻揚起笑容。
“我似乎聽到些不該聽的話呀。”六長老搖著扇子飛落園中,落地兩三步,一步一笑道,“四哥這一早上是跑到九妹裙子底下調息養生了,不知是個什麽癖好?”
四長老愣愣不知作答。
九長老卻是臉不紅心不跳的道,“有你這麽理解的嗎?我愛讓誰鑽裙底誰鑽裙底,總之你鑽不著。喏!”說完還把舌頭一伸,扮了個大鬼臉。
八長老隻在旁邊笑,四長老的眼底又多了一份寵溺。幾人目光中無一不是花間蝴蝶般顧盼生輝的九長老,對他們來說,許是世間最迷人的景象。
三長老把眼睛眨了一眨,悄聲傳音五長老問,“你說我們幺妹到底看上誰了?”
五長老鼓起嘴,心底回答,“這我哪知道去?她生來就是個美人坯子,早年又是公主之尊,總的來說嘛,一女配三夫也是個折中。”
“這哪成話了。”三長老直著兩眼,傳聲道,“我們玄山雖隻是武林門派,誰婚誰嫁談不上多大事情,可也不能出這種醜聞。”
五長老一臉正經的回道,“是是是。隻要你心裏念著的老四不被選了去,我想不管幺妹是選了一百個亦或兩百個男人做夫婿,你都是願意的。”
“也許你說對一半,我是過於在意你們每個人的瑣事了。”三長老按了按太陽穴,眼底竟現出淡淡的血絲,“最近我總預感玄空山有不好的事要發生,所以無論大小事務,都不敢放著不管啊。”
五長老的眉頭一皺,湊近去撫平她的眉心,“預感這預感那的,再這樣天天擔驚受怕下去,我看你都快變成滿臉褶子的老乞婆了。”
“我本就不年輕了呀。”三長老貌似雲淡風輕,心底卻有著很深的憂慮,“可是五爺,像這樣兄弟姐妹融洽相處的日子,我真想永遠永遠的過下去。包括吟霜,你們中任何一個我都不想失去。”
五長老眼皮一動,眸底輕笑,“這麽說你服軟啦,不找霜兒麻煩了?”
“麻不麻煩從來不是我做的主,這些都是她逃不掉的,便是我不動手,上天賜予吟霜丫頭的磨難也不是普通風吹雨打。就算我橫插一手,不管是幫是推,惟怕自己是錯的,我不知怎樣做才會對,明明我知道的,我應該知道的!可是我卻誰都幫不了,真是個沒用的姐姐和師父。”
這是五長老第一次見三長老流露出困頓的眼神,她以為這個女人在做任何決定前都不會被感情左右,那一雙眸子裏從來都是堅定無移的,以至於江湖中人曾給她一個淬了毒的綽號,藍蠍子。
藍蠍子呀!即便是這樣一個狠人也會生出這許多顧慮,可見人活著牽絆太多未見得是一件好事,可若樣樣都不掛心,縱使了無牽掛,倒不知活個什麽勁了。
“放心放心啦,就算你做出再怎麽讓人討厭的事,我也不會嫌棄你的。”五長老對事不對人,溫柔地為三長老夾起一筷子吃的,輕問,“要吃嗎?”
“試試。”三長老紅唇微啟,等菜夾到口中,方才一口閉上。
“怎麽樣?我特意讓青鸞為你做的。”
三長老不覺有異的點頭失笑,“想不到師父的廚藝不怎麽樣,徒弟卻能有這等手藝。你挑徒弟的眼光有待商榷,挑廚子的眼光可算一流。”
五長老心情大好的說到,“是吧!得虧我收了青鸞這麽個好徒弟,不然咱們這一個個單身漢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老姑娘還不得天天吃糠咽菜了。”
竟把玄山夥房做的東西稱為糠,若讓如今還在天天吃糠的二長老聽到了,保準叫老五喝下一碗泥水。
三長老則任她說個天地倒轉,笑著發話,“今兒的菜又香又好看,我剛吃了一口就止不住想嚐第二口了,大家一並開飯吧。派個人到魔音嶺把七弟叫來,也不知忘了時辰。”
收到命令的青鸞剛要禦劍而去,六長老卻說,“老七不在魔音嶺啊,我剛從那裏來的。”
“那是去哪兒了,”九長老靈巧的騰躍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開口問,“他不是這些日子一直在那兒練功嗎?”
八長老回過神來道,“似乎是被武英殿的那位請了去,好像那位的徒弟今天早上受了不輕不重的外傷。”
“找七哥哥治?”九長老不由噴笑,“那不是有病光燒香,死得更快當。”
八長老瞅了一眼六長老,掩口說到,“這不是能求的指望不上嘛。”
六長老麵沉似水的問,“她徒弟受了什麽傷?”
八長老直言,“不用打聽了,已經找老七到二哥那兒說項,不管大病小痛,應該用不了一上午的時間就能醫好。”
“直接請二哥治療了嗎?”五長老抬眼問,“那位的哪個徒弟有這麽大麵子?”
八長老道,“還能有誰,如今武英殿裏拿得出手的,不就是木雲馨這個大弟子麽。”
“那可是好大一份人情。”五長老雙眼撲閃,“那位對大弟子木雲馨可寶貝得很,我都懷疑是親生的。到底是誰給二哥白送了這麽大一個機會?”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八長老聳肩道,“聽說是叫人從異峰閣打了下來。不過,不是咱霜兒出的手。”
“異峰閣!”
聽到異峰閣三個字,所有長老的神情都瞬間緊繃了一下。
五長老更是拍桌道,“木雲馨好大的膽子,禁地都敢闖。青鸞,今天早上異峰閣還有別人去過嗎?”
青鸞戰戰兢兢地報告,“我…弟子請掌門的妹妹也就是夢師妹代為送早餐上去的,應該沒什麽事吧。”
五長老疑惑道,“獨孤夢?這妮子不是一向和善得很嗎,難道發火了?”
三長老隱約有些倦意地道,“誰知道呢,大師姐的這個徒弟,脾氣是好,可忽然來那一下就是災難。那麽青鸞,你中午去異峰閣時掌門有何異常?”
“掌門師妹麽,跟平日裏一樣呆在屋中不出來。隻是我送了午飯後,她把師父的一份還了回來,又似乎在底下放了東西,說師父見了自有決斷。可師父好像……”半天都還沒注意到呢。
“就是這封東西嗎?”青鸞的話還沒講完,六長老已從籃子底拿出一封信來。
三長老接過信,麵對五長老一聲長歎,“你就是這樣關心吟霜丫頭的?連這都能忽略!”
“這是墊在盤子底的,好好的誰會注意到?”五長老大為撇嘴,“我們又不是臨淵禁宗那種有任何情報都掩飾得神神秘秘的門派,霜兒這是幹什麽。”
信封被三長老拆開以後,裏麵隻有些狀似香灰的粉末。三長老在指尖粘了一點,放在鼻端一聞,沒什麽大的發現,於是又穩穩當當的把信封遞還給六長老。
“青鸞,你可以先下去了。”五長老把青鸞支開後才急聲問,“快說,這東西有害還是有益?”
三長老卻稍顯無所適從。九長老轉向另一邊問,“對啊六哥,是個什麽?反正霜丫頭送來的,我就不信還能是有助於睡眠的。”
六長老仔細分辨了以後,淡淡說到,“八雲香,用於養神,促進睡眠。”
“完了?”九長老咬唇追問。真要給一言說中,她這麵子是有多大?
“當然不止這一點。”六長老好似剛剛講了個冷笑話,這才介入正題,“這些效用隻是對普通人而言。它還有著一種特殊作用是減少周圍的靈氣濃度,對剛剛融靈成功的人來說,體內靈氣凝而未聚,如果吸入一整晚的八雲香,可能造成境界倒退。”
三長老溫言,“這東西有這種用途,留著豈非害人害己,怎麽沒給禁了?”
“它本來就是一種禁藥,我們玄空山境內絕不該有。而且八雲香極難與普通凝神香分辨開來,所以剛剛三姐聞不出來,在不說明真相的前題下,二哥都不一定認得。”六長老把香盛在一個空碗裏,又意猶未盡的指出,“霜兒送來的全是八雲香燒剩下的灰燼,看來昨晚已經用過了呀。”
麵對眾人擔憂的眼神,六長老又說,“不必緊張,青鸞在這方麵沒有特別說明,應該問題不大。我們都知道霜兒昨晚融合的是什麽,她需要的並非靈氣,不是嗎。”
五長老捏拳道,“話雖如此,這終歸是對身體有害的物質,用意再明顯不過,除我們以外的人都覺得這種東西能對霜兒造成致命的打擊。玄山有內奸。”
“五姐,不要這麽快下定論。”九長老揉揉鼻子道,“這幾月,隻有青鸞在異峰閣常進常出。霜丫頭融靈當晚卻出這麽大紕漏,難道你要說你徒弟吃裏扒外?”
五長老遂把拳頭捏得更緊,六長老夾了一隻雞腿到九長老碗裏,順勢說,“吃你的吧。”
“六哥,我說錯了嗎?”九長老的話音慢慢變成小聲嘀咕,“霜丫頭融靈當晚房裏點的香卻被人換成對她鞏固境界不利的東西。這要是我,任誰都得懷疑一下。咦,信封下還有字。”
八長老第一時間讀到,“內憂外患,助或不助。”
三長老即刻斷言,“應該不是青鸞搞的鬼,吟霜丫頭可不會笨到把罪證交由犯人帶給我們的地步。看起來是有人不死心,還在盯著掌門人的位置。”
九長老撅嘴問,“可是本派掌門早已定下,誰還這麽大膽?”
“咱們二哥,有這心思,”四長老揣摩道,“沒這伎倆。”
三長老諱莫如深的續話,“那就隻有她了。”
雖然這個人的名字沒被說出,眾人卻不約而同看向了六長老。六長老頓時如坐針氈,“別看我,我跟玄家已經很多年沒有瓜葛了。”
三長老解釋道,“沒別的意思,隻是第一反應而已,你可差點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
六長老歎息道,“差一點吧,終究是沒有做成的。”
“這並沒什麽好失望的。”
五長老忽出斥聲,“三兒,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這件令六弟失望的事情不就是你促成的。我倒覺得如果當初六弟入贅玄家也沒什麽不好,那個人到今天不也沒嫁嗎?”
三長老苦笑道,“五爺來得晚,不知當初內情。要不然你以為我是罔顧人意隨便拆散良緣的人嗎?那時候,我可是動用了天啟預知的神通替老六卜了一卦,哪知是下下簽。我如今也不是隨意揭人瘡疤。老六,說說吧,八雲香這種害人之物你是否當初就在那人身邊見到過。”
心中的隱憂被說穿,六長老不太情願的坦承,“好吧,我確實曾在冰兒房裏見過此物,不過是好久以前了。”
五長老鼓鼓嘴道,“那算我多事,玄山門派內鬥我是弄不清的。但是那個人若敢害我的霜兒,我便不饒她。”
三長老搖頭道,“身在門中,有些事即便是親眼看到也不該撕破臉,玄家人在玄空山的影響力可不是一般的大。特別是那個人,這一輩的弟子有一半是她的門下。”
六長老插口道,“你們能不能別再這樣繞口,是否覺得我有多聽不得玄慕冰這三個字,為何一直要用‘那個人’‘那位’還有‘她’來替代?”
九長老吐吐舌頭道,“六哥,我們這不是怕你聞聲思人嘛?你真不會有一點點遺憾?就算是現在見到玄慕冰本人也不會勾起往日情愫?”
六長老玩笑道,“一邊去,光多你一個狐狸精天天在我眼前晃就夠讓我頭疼了,我豈有工夫去想玄慕冰的事?”
九長老裝作懵懂的道,“原來你是被本小姐迷住了呀,不過這可不好,莫要抱太大奢想哦。六哥哥可是排在一、二、三……好幾個人的後頭。”
五長老揶揄道,“排隊的人倒挺多,但我敢打賭六弟若真娶了別人,第一個哭的就是你。”
九長老氣道,“你嫉妒我。”
五長老冷哼,“身邊什麽時候都有好幾個護花使,我躲你還來不及。”
九長老跺跺腳,左顧右盼道,“明明沒有嘛!三姐,你不會也是這麽想我的吧?”
“說正經的,玄慕冰的野心沒有一天停止過,此事處理不好,對玄山的大局就會有很大影響。”三長老故作不聞的把話題撇開,對眾人一一吩咐下去,“四弟,就煩勞你跑一趟對麵,問問吟霜是個什麽心思。老八去查一查八雲香這等害人之物在本派還有沒有流傳。五爺和六弟,隨我擺駕武英殿。”
她做下如斯安排,唯獨對九長老沒有任何要求,直聽其哭訴道,“三姐啊,你把我身邊的人一個個撤幹淨了,這是斷我生路啊!”
三長老心中暗自回應,“幺妹啊,那是我讓你抽個時間想一下心中到底要的是誰。倘若我的預感應驗,咱玄山派豈不讓天下武林笑話。”
眾人一個個散下絕雲嶺後,七長老才姍姍來遲,一路撓著頭,“怎麽我才遲到半柱香的工夫就沒人啦?”
九長老的臉色頓時好看許多,玲瓏剔透的小手向七長老肩上搭去,巧笑道,“有事的有事,找事的找事。七哥,咱也別閑著啦,陪我去看看二哥的元氣複原了沒。”
“我剛從那兒回來的呀。”
“那就再去,誰叫你不顧輕重的把傷患往二哥那裏送的。”其眼底的笑意,腳步的輕快,都表明這個人隻把男人當做茶餘飯後的甜點。
天啟預知:三長老所掌握的天術神通,在武俠世界極其稀有,甚至未被證實過真假。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倒是廣泛流傳,不過大多被認為是一種江湖騙術,用於避禍端、測吉凶,有不少真實掌握這種天術神通的人曾被奉為一教之主或開辟了某個異端學說,這些人通常在被萬人追逐以後都漸漸失去神力,又受萬人聲討。《道經》言,天機不可泄,泄必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