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分家
三個女兒都飛出去了，家裡突然感覺冷冷清清，淑蘭和周榆從父母變成了岳父岳母，身份轉變的而同時怎麼感覺被催老了。抬頭低頭就兩個老人四目相對，實在沒什麼話可說，只好各自到鄰居家轉一轉。日子一下子失去了一些趣味，周榆隔三差五的念叨抱怨幾個女婿也不來看看這兩個老東西……
不過這樣的日子也沒過多久，轉眼，大花的孩子就出生了。
大花的婆婆在牧區，不用像淑蘭需要每天出工。所以早早來給媳婦伺候月子，蒙古族婆婆善良溫厚少言語，對大花很是周到仔細，淑蘭抽空去伺候了幾天，婆婆就叫她放心回去不要誤工分。雖然過了餓肚子的年代，但是大集體管的特別嚴，礦工要扣工分，上工遲了也要扣工分，一年辛辛苦苦的下來，到年底也分不了幾塊錢，如果向公家借錢或預支，到頭來可能一分錢都分不到，還倒欠了公家。
淑蘭和周榆前幾年的日子過得緊巴，幾個女兒大了能掙工分后，日子稍能喘口氣，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請假誤工的。淑蘭雖然不是大花的親媽，但如果沒有大花婆婆伺候月子，她無論怎麼樣也得去伺候幾天的。
大花孩子滿月酒那天，全家人都去給孩子熱鬧，這是周家的第一個小外孫，全家人都很高興，孩子小名就叫寶蛋兒。一家人寶蛋兒來寶蛋兒去，輪番抱著孩子親昵逗弄。秀綾抱在手裡時，寶蛋兒忽然就尿了，熱乎乎的尿濕了秀綾的褲子，秀綾「媽媽呀」的叫著急忙把孩子遞給淑蘭，一家人都哈哈大笑，末了大花婆婆說「三姑娘馬上也要生兒子了！」有時候老人們的說法也不知來源於什麼，似乎沒什麼依據沒什麼道理，但許多時候就很巧合。
一天秀綾清早起來感覺有點頭暈，倒了杯開水泡了一塊烙餅，吃了兩口覺得有點犯噁心，放下碗扛起鐵鍬就下地幹活去了。中午早早的餓了，匆匆回來煮麵，用勺子熗一點蔥花油提味，油煙一起，胃裡又一整翻湧，忙放下勺子捂著嘴巴就往外跑，女婿看見了問她是不是感冒了？幫著熗好蔥油，盛好飯。綉綾緩了半天，看著飄著幾滴油的面搖頭，從鍋里重新盛了一碗沒有油星的素麵吃了。歇起午照樣出工幹活。
可是接下來幾天兩天癥狀不見好轉反而加重了，晚飯時她又捂嘴跑出去時迎面撞上大著肚子的婆婆，婆婆看著她乾嘔的樣子，皺著眉頭嘀咕「這個媳婦子是不是有了？？」秀綾奇怪的問「什麼有了?」，婆婆看著這個傻媳婦好笑「有什麼了，估計你有喜啦」，秀綾這才反應過來，半驚半喜不知道如何反應，忙回屋告訴了女婿，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第二天女婿早早收工，借了表哥的自行車，帶著綉綾回娘家求助。
看著兩個不知所措的孩子，淑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這兩個苦命的娃兒，一個沒親爹，一個沒親娘，遇到個事兒除了她這個媽身邊竟然再沒有可商量請教的親近人。淑蘭仔細給綉綾交代了要注意的事項，又拉過女婿細細叮囑，讓他再忙也要多加照顧秀綾，千萬不能讓她逞強幹重活，也不要太累著，身子本來就弱，懷孕反應又這麼厲害，這是第一胎，前三個月一定一定要千萬注意！女婿一一點頭記下。
綉綾的后婆婆此刻正懷著八個多月的身孕，即將臨產。這是她的第三胎（後來她和媳婦你追我趕的又生了兩個。所以綉綾的孩子小時候常常和同齡的叔叔、姑姑玩鬧打架）。后婆婆和公公一起給大隊放羊，比較輕鬆，每天清早兩人把羊趕出去后，懷孕的婆婆就可以回家做飯歇著。
都說十個后媽九個偏心，剩下一個是黑心。綉綾遇到的就是黑心后媽——黑心婆婆，綉綾自然只有跟著吃苦。結婚才剛半年，一看綉綾懷孕了，婆婆就鬧著要分家。所謂的分家就是他們住的一間空蕩蕩的西房，結婚時的兩條氈在婚後第三天就被撤走了，除了一盤炕兩條褥子兩個被子就是一個一米多長的紅色小板箱，結婚時的一對臉盆和一個小板凳，一個腌鹹菜的粗陶瓮，兩個碗兩雙筷子，公公給拿過來五斤玉米面，五斤黑面。……綉綾問油呢，后婆婆才從豬油罐子里挖出一小碗地給她，說只剩半罐子了，剩下的她那邊一大家子也不夠吃的。
這就是全部的家當，四壁空空再無長物。
綉綾性子要強，氣得哭了一場后就關起門咬著牙過日子。每天早早出工，只為多掙幾個工分，春天挖苦菜、夏天撿土豆，秋天撿麥穗，冬天撿柴火……女婿歲言語不多，但有文化有頭腦，又心靈手巧，寫得一手好字，畫的一手好畫，白天在大隊開拖拉機，晚上給大隊當會計做賬，經常還會被人請去畫油布，畫牆圍，油畫傢具……兩人同心協力，事事辛勞勤儉，硬生生不讓婆婆看笑話。
綉綾懷著孕，正是孩子長身體的時候，需要營養。女婿在大隊工作，每個月會多分一斤細糧，可是，油水卻沒有，大隊養的豬要到在夏天割麥子時會殺一頭，全村人一頓就吃半頭，剩下的每家按人頭分二三斤，家家戶戶都趕快做成腌豬肉，每天做飯用筷子挖上一小塊兒，一直要等到冬天才能再分肉。胡麻油也是要憑票買的，有票還得有錢，可是綉綾她們分家時一分錢沒分到不說，還分了十塊錢的飢荒，兩人分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儘快還飢荒，哪裡還有錢買油？
有一次綉綾聞到婆婆那邊飄來一陣油烙餅的香味，香的直咽口水。第二天就去問婆婆借一點油，也想烙兩張餅解解饞。婆婆說沒有，還拿出一個空罐子給她看，綉綾說昨天還聞到你們吃油烙餅的，怎麼會沒有油呢？婆婆說你聞錯了，家裡早沒油了！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綉綾只好失望而歸。回去琢磨半天還是不信，睡不著，到涼房去轉悠，她想好好找一找。靈機一動，順手拿笤帚從柜子底下一探，笤帚碰到一個罐子，挺著大肚子慢慢彎下腰取出來，整整一罐子腌豬肉！
綉綾氣沖沖的和女婿說了，女婿只勸他不要生氣，明天他去大隊里想辦法先借一點。
可綉綾氣不過，當初分家時騙她說沒肉沒油，原來都藏起來，只給他們一小碗，早就吃光了，現在每天就是白水飯了，可公公婆婆卻天天有油有肉還能吃油餅！她也不管那麼多，直接抱著罐子去太爺面前哭訴。太爺一直是護著他的孫子的，只可惜歲數大了眼睛看不見了，這兩年任由這個媳婦欺瞞。聽到孫媳婦受委屈，立刻叫來兒子媳婦一通臭罵，讓他們當著面把肉分出一半給秀綾他們。太爺的話沒人敢不聽，即便這個年齡，他對秀綾公公也說打就打。
在太爺面前告黑狀，婆婆可是記下了這口氣，不過很快她就生產坐月子，只在無暇顧及那麼多。
秀綾隔一段時間就回娘家住一天，晚上去了第二天一早又回來上工，即便挺著大肚子也不能耽誤幹活。聽了女兒說的事，立刻給她做了一頓心心念念的油烙餅，看著女兒狼吞虎咽，緊著喊她慢點吃，臨走勸她不要動氣傷了孩子。每次回娘家都是來解饞，淑蘭總是連夜給她做點好吃的第二天走時帶上。淑蘭特別會炸油餅，那時候日子還窮平日不捨得，但秀綾每次回來，淑蘭都會給她炸一點，自己不捨得吃，只給周榆留幾個，剩下的給秀綾裝上，有時候再偷偷給她裝點小米或胡油。
周榆每次看秀綾走時提著鼓鼓的包包，就嘀嘀咕咕嘮叨「當初不讓你找，你不聽，現在日子過得苦了知道了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秀綾倔強的不理會他，但心裡也感激周榆同意母親接濟她，他若不同意，母親要多為難。
懷孕五個多月時，綉綾突然想吃酸酸的杏兒，這大冬天的哪來的杏兒？淑蘭想來想去拿了一碗玉米面去和鄰居換了一包紅腌菜，酸辣爽口，給綉綾解饞。每天吃飯就用開水泡一小碗，平時幹活時兜里也裝一把，隨時拿出來吃幾根，就這幾根紅腌菜打發了綉綾的一個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