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謝 家 大 院
順著媒人之約，高家二叔站到了城東謝家老爺的大門外。
兩棵濃蔭茂密的古樹東面掩映著六米多高的朱紅大門，門楣廊檐雕刻瑞獸，四米高的夯土圍牆像兩條土黃色長蛇環繞著三重深的院子。土夯牆是一種用木頭做成框架然後把濕黏黃土倒進去，再用石頭大鎚把黃土打壓夯實，待黃土牆成型再把木頭取掉。為了牆不斷裂中間隔幾層就會放置一層紅柳枝條拉筋（紅柳是一種耐旱性植物，密度高，韌性強，柳皮紅色），相當於現在的鋼筋原理。這種土夯牆，底部寬上面窄，初始底部有一米多寬，隨著夯土的堆積越往上越窄，到收頂時僅有二三十厘米。
高二叔和媒人跟著家丁走進院子。
最先進入的是前院，前院建築比較簡單，大門兩側倒座著十來間土牆木樑的平頂房，一面是草料、牲畜、磨坊、柴草雜物間，一面是長工下人們的住房。正值臘月迎春籌備年貨的日子，許多長工們都回家過年了，前院里人不多，只有三四個年紀青壯的小夥子在鍘草料，成堆的玉米桿兒碼放的整整齊齊，飲馬槽、鍘草刀、石碾子、推車、耙子、掃帚等農作傢具都排放的井然有序。
穿過前院來到中院，中院面積不大，由東西兩側廂房和倒座十多間房圍城一個迴廊，主要是廚房、餐廳、客房和貼身的丫頭跟班老媽子們住的地方。中院可熱鬧多了，有晾洗衣服的、有擦洗傢具器皿的、有捶打炕氈席子的，有烤豬蹄子豬頭羊蹄子羊頭的，七八個下人說說笑笑進進出出一派忙碌。
穿過中院，寬敞的後院展現在眼前：中庭游廊兩側迴環將花園圍合在中央，隆冬的季節假山和十幾株果樹錯落相襯，東面和西面各有一個院子。
他們被引領到東院，一位四十多歲管家模樣的男人正在指揮一個小夥子踩著梯子粉刷門楣，見有人進來就笑著迎上來，他與媒人寒暄問候了就要帶兩位客人進屋。
高二叔禮讓說：「我們先在這裡等，你先進去和謝家老爺通報一聲好些」，管家說「那好，我這就去，請稍等。」
這空擋，高二叔仔細的打量著院落。
院落正堂是家族祠堂，旁邊是5間廂房應該是謝家老爺的書房和卧室了，倒座著又是四間屋子應該是孩子們的房間，中間的一間門楣窗戶裝飾的要漂亮一些。按照這院子的格局，西邊的院子也應該是同樣的布局了。房子的建築比較講究，合瓦屋面，扁擔脊，山牆為夯土牆身，下面腰牆鹼塊石砌築，明台都是磚雕的圖案，內容有動物、花卉等都是些富貴、祥瑞和長壽的寓意。
工整的木格窗戶，中軸和四角是手工嵌角雕花，非常講究，每個窗戶上都貼著不同的窗花，紅的、粉的、綠的，花、鳥、魚、羊、囍、福等，雖然褪了色但妙手匠心依然看得出來，半個月後，新窗花就會把這一扇扇的窗戶裝飾的熱鬧喜慶充滿過年的氣氛了。
正端詳，管家已經過來相請了，掀起厚厚的棉布門帘，高二叔和媒人進了屋。
謝家大老爺從太師椅上站起來，笑容可掬的向前走兩步後站定：「外面冷吧，快請坐喝點熱茶。」丫頭上茶，翠玉色帶蓋子的瓷茶杯，杯子上是白色點彩的蘭花和蝴蝶。確實冷，高二叔寒暄兩句就端起茶喝了兩口，濃濃的暖燙紅磚茶放了鹽，很是暖胃舒服。
拉了幾句莊稼的收成和家長里短的閑話，媒人就將話題轉入正題。
高二叔為高家堡的侄兒高志廉來提親。
雖然媒人之前已經和雙方都介紹了各家的情況，但高二叔還是詳細描述了高家的家世背景和侄子的情況，這個侄子在家排行老三，從小習得一些書文，十七歲時跟著表哥入伍如今是排長，對外為人忠厚正直又上進勤奮，對內孝順知禮兄弟親睦，總之是一位很得戰友和家人朋友讚賞喜歡的有為青年，如今虛歲二十一，之前也並未有過提親議親。三天前聽媒人一說謝家大小姐，高姥爺和太太覺得這樣的百里挑一的女子萬萬不能錯過了，立刻請媒人從中牽線，怕晚幾步就沒了機會，所以趁著春節前先來和謝家老爺太太見個面。
高家，雖不算大戶，但家底殷實，從爺爺輩開始經營貿易生意，走南闖北也見識頗多，到他父輩這一代，三兄弟共同沿襲祖輩的生意也經營的穩妥，大哥生有六個孩子，五個兒子一個女兒，如今大哥委託二叔代表他們來為三兒子志廉來提親。只是今天來得有些唐突，原本是要帶著侄兒一起來，表達他們的誠意和正式，但營部突然有事叫了回去，只好先由媒人和二叔來，一是向謝家老爺賠罪，二是想約在春節后再正式來媒妁提親，徵詢謝家老爺和太太的意見，這樣也更合乎禮儀些。
謝家老爺和太太住的這間廂房是三間套房，外面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左右兩間是書房和卧房。老爺和客人的對話，謝太太在裡間都聽得到，因為不是正式的提親，老爺自然沒邀太太出去見面。
老爺留客人吃午飯，客人被請到了另一間單獨的飯廳。坐到桌前，高二叔看盛飯菜的器具，比平常人家的要講究許多，老爺小姐們的盤碗碟子都是描花烤釉的細白瓷，盛糖醋蒜鹽等調料的器具則是一套琥珀色彩瓷，做工精細、造型優美、釉面光滑潤澤，器身的花草栩栩如生，怕蓋子摔碎，就用一根編花絲線繩拴著。盤子也分幾種形狀，菜盤、魚盤、湯盆各自不同。
飯間聊天甚是融洽，臨行約好了春節后帶高家少爺正式來提親，高家二叔把一張侄子的照片遞給謝家老爺，請他轉給太太和小姐過目，拱手告辭。
送走客人，謝家老爺進來把照片遞給夫人，穿著軍裝的一個小夥子，端正嚴肅，就相貌而論也是上乘，只是看不出身高也不知脾性如何。不過樣貌問題首先要淑蘭過眼才行。說著遞給一邊秀女紅的女兒。淑蘭不看。
「我不看，我才不離開你們呢！」
「多大的姑娘了還撒嬌耍小孩子脾氣呀！你總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爹媽可以養你一年兩年可不能養你一輩子呀，你也不一定真的願意啊」母親寵溺的看著女兒，又轉頭看謝家老爺「瞧瞧，你寵出來的丫頭，這都出嫁的年齡了還沒長大的樣子！」
「本來就是個孩子嘛，蘭兒不願意就算了，這不過了年才十八嘛」謝老爺一如既往地打著馬虎眼，護著女兒。
淑蘭得意地看一眼母親「就是，我還沒到十八歲呢，還沒長大，你們別想著把我推出去，明年再提。」
反正他們也不急著把女兒嫁出去，女兒又這樣說，那就隨她的意，明年再論。
大小姐今年17歲，近兩年有陸續來提親的，淑蘭早早的給父母表明意見，不到十八歲她就不出嫁，所以來提親的都被謝老爺婉言拒絕，眼看過年就十八歲了，提親議親也要提上日程了，想一想心裡還真有點不舍的惆悵。
前段時間在鄰縣的叔伯大哥帶著大舅哥來辦事，順道過來走動走動，別生分了感情。大舅哥看見淑蘭，問了已到婚配年齡且待字閨中，心下想這麼一個百家搶的姑娘是要好好挑一挑才好啊，不過，自己倒是有一個條件不錯的人家，雖然不及謝家，但也家境殷實，門風正派，也是遠近知名的富庶大戶。是他的遠房表親，過幾天正好要去賀喜，順便去看看那幾個兒子如今境況，有沒有年紀相仿又配得上淑蘭的。
淑蘭真要想議親，哪裡用得著主動去看人家，送過來挑的都要調不過來。
謝家老爺當時只那麼一聽，出於禮貌也沒說什麼，卻全沒放在心上，誰知過了不到半十天這個大舅哥就來了，說親戚聽了他說是謝家大小姐，立刻央他務必給穿針引線做個媒人，於是就有了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