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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第六章 點人燈(十一)蓯蓉見故人

  白霧散盡,我已經抵達了蓯蓉山頭,可未及細看,我就被什麼力道推搡著,滑下了一個深淵。

  不必想,一定是窮無涯了。

  耳畔風呼呼吹過,四周的景色因為我的墜落速度而模糊不清。

  很快,我撞在一個堅硬的物什上,雖然是俯身向下,但卻因為速度過快而更本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麼。

  我調整好呼吸撐起身體,就看到我撲到的是什麼了。

  「小西貝!」

  這張熟悉的臉近在眼前,看到他平安無事,我幾乎要開心得出聲!

  可是,他為什麼緊閉雙眼,眉頭緊鎖。我摸了摸他的手,也是涼透了的。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這該如何是好。

  「他可能是在夢裡呆太久了!被夢魘住的人,要受一點兒刺激才會醒的!」一個細小尖銳的聲音傳來,如蚊子哼哼。

  我低頭望向腰間的錢袋:「小鹿?你是說,要我刺激刺激他?」

  「嗯嗯!」錢袋張開的縫隙里,那隻眼珠眨了眨。

  「好!」我認真思考了一下,抽出一隻手,對著小西貝的臉啪啪就是兩巴掌。

  「沒醒啊?咋辦?」我問錢袋。

  錢袋裡發出嗡嗡聲:「再打打看?重點兒?」

  我心道好,啪啪又是更重的兩巴掌。

  小西貝仍舊沒醒。

  「再重!」鹿水菱道。

  我趕緊道:「不行啊,不行啊,這別人沒救醒,又被我抽暈過去了。」

  鹿水菱嗡嗡道:「那就只有試另外一種辦法了!」

  我趕忙問:「什麼辦法?」

  鹿水菱指揮道:「你!親他!」

  我睜大雙眼:「什麼?」

  鹿水菱索性飛了出來,一隻銅鈴大的眼睛掛在小小的蛾子身上,十分不協調。

  她撲著翅膀道:「親他啊!原來在倉央,安歌哥哥不肯起床,清眸姐姐都是這樣刺激他的,一刺激,他能夠立馬蹦起來,雙眼放光,幹什麼都賊有勁兒,能夠持續一整天呢!」

  我低頭,看著小西貝近在咫尺的唇:「這.……」

  「哎呀,你挺暴脾氣一人,怎麼婆婆媽媽猶猶豫豫的,你.……哎哎哎,對!就是這樣!做得好!!」

  那隻蛾子在我頭上飛來飛去,嗡嗡作響,而我的臉已經滾燙,唇瓣相接的地方卻是氣息冰涼。

  一陣馥郁的梨香襲來,在我的四肢百骸肆意遊走,我頭頂的百匯穴被炸開,那種在附身琴弦后,被晏安歌彈奏時的感覺,又再次湧入體內。

  我並不懂得如何親吻,這樣的事情,在話本中看過許多遍,可輪到自己,卻是笨拙得如同小雞啄米。

  我輕淺地啄一下,又放開查看他有沒有醒來,又啄一下,再看一眼,再啄一次,再看一眼,再啄……

  突然,我的上唇被什麼東西噙住,爾後又移動到下唇,在我微微掙開的唇縫中間,滑入一個溫熱的東西,滿口都是清甜,我驀地睜大雙眼。

  *

  四目對上,我看到了一雙深深淺淺枝葉橫陳的眼睛,似有桃花在裡頭綻放,含著柔情,含著春水。

  我猛吸一口氣,趕緊撐起身子,鹿水菱變的蛾子不知什麼時候鑽回了錢袋,四周風聲驟停,寂靜得滴水可聞。

  「清眸。」眼前人低低喚我,眼裡似有水霧蒙上。

  留在雙唇上溫熱的觸感還未褪去,我全身僵硬,腦中一片空白。

  「是你!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他一把將我撈住,揉進懷裡,力道大的我不能喘息。

  「你終於回來了!我找了你這麼久這麼久,上天入地的找,我就知道你不曾消失,你一定就在我身邊!」

  他珠玉般的聲音落在耳邊,微微發顫,還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眼角劃過,濡濕了我的臉頰與脖頸。

  這個懷抱像是狂熱的火,恨不得將我牢牢焊住,身體相接的地方,兩顆心急速鼓點。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小西貝,他一直是風度頗佳,遊刃有餘,萬事嬉戲調笑,好像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風淡雲輕、也該風淡雲輕。

  但此時,我不能叫他小西貝。或許我心裡已經知曉答案,可是我,還是不願意承認,晏安歌和小西貝就是同一人。

  「晏……晏.……安歌哥哥。」

  我學著百里清眸的口吻喚了一句,欲之魔自是也幫我調整過聲音的,我嘴裡發出來的,是一個清冷靈動的女聲。

  他把我推開一點點,望著我柔聲道:「清眸,這麼多年了,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對你說,還沒有來得及說,你聽我一一說給你聽,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他的眼裡是渴望、是期待、甚至是乞求與偏執。他的手緊緊抓住我,勒得我雙臂生疼,唯恐我說出一個「不」字,就會轉瞬消失。

  可是我,又怎麼捨得對他說不。

  我不知道此刻自己懷著怎樣的心情,可他,是我見第一眼就鐫刻在心底的人。

  「好,我不走。」我點點頭,道:「但這裡是無窮涯,我們先上去。」

  「好。」他回答,遂一轉掌,就變成了他上我下,他將我打橫抱起,靴尖從容幾個點靠,找到涯壁的支撐點,兔起鶻落,落在了蓯蓉山山頭。

  算算時日,自從落入地府第一天起,小西貝就毅然決然地來到彼岸,幫我尋找魘中淚,之後我再去夢境中找他,夢回倉央,也似是天天看著他,同他在一起。

  但那不是我,那也不是現實。夢中再好,也不過一個夢幻泡影;晏安歌再體貼,那也是對著百里清眸。

  我喉頭髮緊,想要開口,他卻先說了話。

  他抓著我,手都有些微微發抖:「清眸,這麼些年你去了哪裡?我一直以為,只要你還有一絲靈元在,你就會回來找我。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擅作主張,萬事不同你商量,一個人去滅鬼火。」

  我搖搖頭:「我也有錯,我自己用肋骨化弦,也沒有同你商量。」

  他又道:「那為什麼這麼久,你一直不肯回來,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的聲音顫抖,甚至還有一絲祈求,祈求在我這裡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我從未見他,如此小心翼翼。

  可我亦不知,百里清眸為何不回來。我正在飛速地思考可能的答案,他見我不語,又道:「還有,你一定是在我出征之前看到了什麼對不對?那晚.……我,同我在一起的是.……是梵音。」

  「啊?」我一頓,隨即想到他說的是什麼,想到他嫌棄地推開梵音,以及梵音那張彆扭的臉和緊身的衣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眼見他耳尖逐漸染上緋紅,我拉住了他的手:「我們誰都沒有錯,只是那時候太為對方著想,太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一個人,太小太天真,不懂得如何去愛,以及怎樣的愛才是最大程度的兩全。」

  他突然抬起頭,桃花春水般的眼看著我,明滅閃爍。

  我想權宜之計還是先離開這裡,於是道:「走吧!我們.……,誰??!!!」

  他的背後突然閃過一抹紅色身影,我拉著他的手突然鬆開,本能地去推他,卻瞬間從掌中化出一道冰棱,射中了他!

  我驀地瞪大雙眼,卻來不及思考,轉了個方向,一把將凍僵的他抱住,擋住了那從他背後飛射而來的火光。

  我緊閉雙眼,心中默數兩下,等待火光一擊,背後卻沒有傳來任何灼燒或疼痛的感覺。

  我怯怯轉頭看背後,一團綠油油的火被包裹在一團冰棱中,定在了空中。是之前夢中所見的零星鬼火無疑了。

  鬼火之後,那抹人形紅翳了無蹤跡。

  再看看胸前護住的人,他可比鬼火的情況好不了多少,直接被凍成了易交殿中的人傀。

  「這可如何是好啊.……」,我圍著他著急地打轉,鹿水菱的聲音又從錢袋中響起:「吻他!吻他!」

  「啊?我我我……」

  怎麼又是這招啊?

  鹿水菱探出一隻眼睛:「信我,我親眼見證過他們解開冰卿封!」

  ??

  原來這控制不住的冰凍術法還有名字?

  哎哎,不管了,救人要緊。

  我趕緊捧住小西貝的臉,在被冰封住的唇上吻了一下,他凍結的唇瓣剎那嫣紅,如春回大地,迅速消融全身的冰陣。

  見他恢復如初,我連忙道歉:「抱歉抱歉,剛剛似乎有散落的鬼火,我不小心打中了你。」

  他莞爾:「無妨,你的靈力還在,我很高興。」

  我心道:「這是百里清眸在夢中的靈力么?可明明我在易交殿,也用這個方法凍住了人傀呀?」似乎一切,都從我在夢中附身百里清眸后,有所不同了。

  「哎呀,你的眼角,你的眼角!!」細細的聲音從耳廓後頭傳來,鹿水菱正停在那裡。

  「我的眼角怎麼了?」我心想,便覺得左眼下真的有點兒癢,想去撓撓,卻被一隻手拂過。

  小西貝的手停在我的眼下角:「這淚痣.……」

  我心道不好:「欲之魔說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恐怕時間不多了!」,遂連忙拿下他的手,有意閃躲道:「唔,新長的痣,好幾年了。我們先走吧!」

  小西貝問:「去哪裡?」

  我本意是想告訴他,這是一個夢裡,我在現實中還未有找到適合的靈軀,便先同他夢中相見,要他出夢,再好好尋我。

  可是還沒措好辭說出口,就聽鹿水菱又叫:「哎呀呀呀,你的頭髮!頭髮!」

  「什麼?」我一把順過發尾的頭髮,還是黑順柔長,未見任何異樣。

  鹿水菱急道:「頭頂頭頂!開始黃啦!」

  手上一空,掌心的手滑落,那隻溫涼的手抽走了,我轉過頭,小西貝已經雙手抱臂,嚴肅地看著我。

  「我我.……」我低頭,不敢看他。

  他幽幽道:「你不是百里清眸。」

  我嘆了口氣,感覺身體有東西在遊走,身上的白裙消失,臉也不再有被吊著的感覺,潑墨長發消失,化成盤在頭頂一個淺褐色的髮髻。

  我抬頭看他:「抱歉。」

  他的嘴張了又合,眉間驚訝稍松即逝:「你……」

  我定定看他:「是我,江霜眠。」

  他嘆了口氣,轉瞬又笑了,是我慣常見的,輕佻風流的笑。他道:「我早該想到了。」

  我咬了咬嘴唇:「我只是想救你出去,你被夢魘住了,一直這樣不肯出來,魂魄不能歸於軀體,你會變成活死人的。」

  他笑道:「其實我早就知道,這是一個夢。」

  我奇道:「你知道?那你還不出來?」

  他眼裡閃過片刻落寞:「不過貪圖那其中的幻境罷了。」

  我有點兒惱:「那你真是.……害苦我了!我和小鹿在外頭有多擔心你,你知不知道?」

  他斂了神色,挑眉笑道:「關心是真的關心,但是方才那幾個巴掌是怎麼回事?還有.……」

  我想著那幾個小雞啄米似的吻,臉突然紅得像熟透的爛番茄:「我我我,我是那個,為了……嗯.……小鹿說要……那樣……」

  「哎哎哎,先不說這個!」心慌意亂、亂七八糟地想要解釋,一想還不如迅速轉移話題,故一咬牙,問出了那個憋了很久的問題:

  「那你.……到底是不是晏安歌?」

  他定了定,道:「我是,也不是。」

  我不理解地眨眨眼。

  他不再打趣我,而是正經解釋道:「那次逐日之戰過後,我從雎鳩掉下窮無涯,靈力受損,再加上我遲遲不願意相信清眸以身化弦,融化在了那九隻金烏變成的鬼火里,便再也沒有辦法上來。後來,我終於被十二宮主撈起,遂也決定重新振作,去尋找清眸可能落下的靈元。」

  他望著我,接著道:「我闖去天界翻了司命的靈譜,沒有任何關於她的輪迴記載,天上沒有,地下沒有,人間也沒有。她的捲軸空空,只有一句命運批註,顯現片刻,便消失了。」

  我問:「什麼批註?」

  他道:「取次花叢懶回顧。」他嘆了口氣,接著道:「我去找了司命,他只說,我會在繁花最盛的地方找到她。可我再問司命『繁花最盛』作何解釋時,他說一句就是一句,作何解釋,全憑己心。於是我便上天入地的找,三百年又三百年,所有繁花盛開的地方,我都不放過。可終究,還是無果。」

  我驚訝道:「你找了她三百年又三百年?」

  「準確的說,是九百年零二十三年。」

  他靠著蓯蓉山頂枯了的那顆老樹,緩身坐下道:「前三百年,我找遍九重天上瑤池瓊台三十六處紅,后三百年,我在地府那片屍骨堆砌的曼陀羅花旁日日靜候,又三百年,我找遍了人間一萬零八處最荼蘼的花海,這是最後一百年了,一千年之久,靈的壽元再長,也該有個期限,如若我再也找不到,便該是靈元俱滅了。」

  聽著他講這些落寞的話,我心頭微疼:「可是,可是靈不都是壽元很長的么?姝凝一千歲尚且是初長成的年紀,你怎麼會.……」,頓了一頓,「靈元俱滅」四個字我說不出口。

  他搖頭:「鶴靈是出了名的長壽,人形靈可不一樣,況且,我已經入過一次輪迴了。」

  「入過一次輪迴?再投胎么?」我俯身蹲下,定定將他望著。

  他點頭道:「我花了大把的時間在找尋上,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照看倉央,而那次逐日之戰中,我的手也因為錯將清眸的靈骨當弦器使出,而再也不能撫琴為劍。作為一個鎮守家族的靈,失去了他原本的攻擊力,那麼就等同於廢物了。」

  我難過地握著他的手臂:「別這樣說自己。」

  他笑笑,勉強扯起的弧度里儘是孤清:「父靈歿后,他將一切事宜托顧給了叔父,而我的靈軀,在地府內戰中受損,再也撐不起我的靈元了,便只有投胎,再入輪迴。」

  我道:「所以你現在是投胎之後的樣子,你不是靈了?」

  他答:「不是靈了,是人身。」他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覆又轉動手掌,看著自己的手背:「這一具軀體,很像我,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而清眸,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她為什麼不能有同樣的運氣?我恨我自己,不死不滅,卻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我搖搖頭,抓住他的手臂更緊:「別這樣,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

  他勾起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其實在這世上活了這麼久,是人是靈,都沒那麼重要了。如果這最後一百年,再也找不到,那我就放手,讓一切重新來過。我和她,都解脫。」

  他望向我,目光里暗壓了些什麼東西:「剛剛看著你,真的有那麼一瞬,我幾乎以為你就是她。你和她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像,這也是為什麼那年在百花弄門前,我會將你錯當成她。」

  「我……」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心想:「我不會真是百里清眸的轉世吧?可是她不是已經魂飛魄散了么。」

  他道:「可是我去查了捲軸,你的前幾世,也都是人,所以並不是清眸的轉世。」

  「哦。」我訕訕地應了一聲,我當然不希望自己是別人,但可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些暗暗的期許,聽他這麼一說,暗暗期許變成了些許失望。

  「但我還會繼續查下去的,只要這一世還沒有結束,我的靈元還沒有消亡,我就會一直找下去。」

  言罷,像是什麼積壓在心底很久的東西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他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起身,向我攤開手:「走吧。」

  我還有些愣神,一時忘記自己所來為何,故未經大腦道:「去哪兒?」

  他將我拉起:「出夢。」

  眼前突然黑風四卷,鼻尖傳來咸腥的風,我知道,我又是在快速通過蛤蟆的腹中了。

  但這次,手被他握住,內心沒有惶恐,因為不再是我孤身一人。

  未幾,落定。已經是在魘之魔的殿堂內。

  小人兒正翹著腳,悠悠閑閑地抽煙。

  「喲,小黃毛兒呀,出來啦?還有你的朋友花兒。」她眯起眼看我們。

  我撓撓頭:「哈哈,又見面了。」

  她吐了一個煙圈,享受地眯起眼笑:「好了好了,這下事情解決了,魘中淚也找到了,你的朋友花兒也出來了。大吉大利。」

  我正要同她道謝,腰間錢袋突然扭捏。我下意識去扶,卻聽「嘭——」地一聲,一陣白煙過後,鹿水菱顯了形。

  「呸呸呸!媽耶!這是什麼味道!臭死了臭死了!嘔——」鹿水菱坐在地上狂摳喉嚨。

  「你是誰?」魘之魔瞳孔霎時怒睜,盯著地上的人道。

  我趕緊圓場:「抱歉抱歉,她是我袋裡的蒼蠅,呸,飛蛾。」復又蹲身小聲對鹿水菱道:「小鹿,不是說好不顯行么,你怎麼出來啦?」

  她自以為很小聲地道:「太臭啦!我要被臭暈啦!」

  我以手支額,這可真是,我和她來魔域的約法兩章,一不出許聲,二不能現身,她一樣也沒做到。

  魘之魔小巧玲瓏的腳掌立在我們身前,俯身眯起眼看她:「你剛剛說什麼?」

  我連忙擺手打馬虎眼:「沒什麼,沒什麼。」

  鹿水菱一把扒開我,臭得翻了兩個白眼,道:「我說你這,也太臭了吧,你不給你的寵物清理糞便的么?嘔!這蛤蟆這是有多少年沒洗過澡了?嘔!」她連連乾嘔,我知道她絕非故意,而是實在被熏得慌。

  魘之魔得殿堂確實味道奇特,但那不是蛤蟆糞便的味道,而是她殿中的燈,可畢竟是人家的燈,這樣當眾說出來,人家女魔頭不要面子的啊。

  果不其然,魘之魔臉色烏青。

  而鹿水菱這個愣頭青什麼也不知道,沒心沒肺的,環顧了一下四周,慫了兩下鼻頭,追問道:「哎,魔頭,我能問問你,你這些燈,是什麼油點的么?」

  魘之魔冷聲道:「蛤蟆油,怎麼了?」

  鹿水菱一臉恍然大悟:「難怪了難怪了,難怪有點兒臭。」

  魘之魔臉色由青轉黑。

  」不對。」鹿水菱又補道:「不是有點兒臭,是好臭啊,太臭了!」

  魘之魔的臉徹底垮了。

  「你!!!」她用煙槍點著鹿水菱,氣憤至極。

  鹿水菱道:「哎!你別發火呀!我說得是真的!選什麼材質的熏香很重要的,直接影響你的心情,你可以找點兒清新芬芳的東西做燈油,可以神清目明,或許,你以後就不不那麼暴躁了!」

  她熱心熱肺、頗為誠懇地建議,突然又想起什麼,恍然大悟道:「你……你不是好這口吧?」她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哦哦哦,我知道了!我靠!魔頭原來你……!!!」

  我趕緊捂住鹿水菱的嘴。

  魘之魔腦門上青筋跳了跳,一揮煙槍,無數蛤蟆的黏液風馳電掣超鹿水菱糊去。

  千鈞一髮之際,鹿水菱腦袋一縮,彭—地一聲,我手下一空,一縷白煙下飛出一隻大頭蠅子。

  而我保持著捂她嘴的姿勢僵硬在原地。

  「嘔——————————————————」

  一聲仰天長嘯,我臭得差點兒當場厥了過去。七竅里全是屎味兒的蛤蟆油,這感覺怎麼形容呢?這感覺她娘的我沒辦法形容!!!

  我只覺得大腦有長達十秒的空白,仿若身在千年糞坑。

  魘之魔遷怒於我道:走不走?!走不走!!再不走我真的把你給吃了!!!」

  「走走走!這就走!」我回過神來,連忙將空中嗡嗡嗡的那隻蠅子一把握住,連拖帶拽給揪了出來。

  走出殿堂,這才注意到,小西貝原想拉我,可奈何遲了一秒,衣袖上、肩頭上、左臉上,也濺滿了奇臭的液體。

  看看我和小西貝,都被蛤蟆濃黑的粘液沾了滿身滿臉,狼狽極了。

  鹿水菱「彭—」地一聲變回原形,衣裳潔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就給她提點兒建議,她怎麼還生氣了呢?」

  我欲哭無淚,氣急反笑,咬緊牙關道:「天神啊,祖宗哎,你可以提意見,但不要說的那麼直白,行么??!」

  小西貝一語點醒夢中人:「那蛤蟆,是她的夫君。」

  「啊?!」鹿水菱同我瞠目結舌,然後恍然大悟,最後三緘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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