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第三章? 行路難（二) 不歸山驚魂1
打點好包袱，我倆便出了沉夜城，往那山郊趕去。
雖說這小城已是邊境地帶，可是距離南海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需得再翻過一座險山，才能抵達海岸。
據《無來夢曇》所注，這座山陡峻險峭，風景秀麗，且珍木異草良多，都是治病療傷的上等藥材。可是一路走來，卻並不曾見到貨郎或者採擷藥草者，不禁有些奇怪。
待好不容易逮著個山夫，我便急忙前去向他打聽。
這山夫戴著斗笠，赤著腳，背上背著個大背簍，聽聞我們問話，便抬起佝僂的背，道：
「二位公子可是要去那不歸山中？」
我點點頭，山夫又接著道：
「去不得呀！雖說這山中寶貝頗多，卻沒人敢去採摘；那山中地勢險峻、猛獸也多，總之前往之人個個有去無回，所以大家都稱此山為『不歸山』。」
「傳說進到山中，九成九的人都會迷路，那林子驟然暗下來，只聞得無數黑鳥在頭頂上『不歸不歸』地叫喊，聲似孤魂啼血。」
山夫低下聲音：「大家都說進去了是要觸怒山神的！山神要凡人進去陪葬！為了謀生，我向來都只敢在山腳下挖些野菜，二位公子莫要前去送死呀！」
我和南澄面面相覷，打發走了山夫之後，我倆還是決定一試，大不了覺得情況不妙立刻撤離便是。
一路走來，除去山路有些彎繞不規整之外，其餘都還算順暢。
特別是等我倆翻過一座小山包，眼前景色豁然開朗。
只見這半山腰開闊敞亮，周身都是一大片不知名的鮮花。因著陽光雨露充足，可見不遠處幾座山峰雲蒸霧蔚。
水汽飄渺間，層巒疊嶂如仙人聳立，幾方清透的溪泉從石澗中流出，匯成一股細流蜿蜒至足邊，讓人頗有置身瓊閣仙台之感，全然沒有山夫所說的那般駭人。
我俯下身來掬起一捧清涼的泉水，不禁喜從中來：
「南澄！這小山好漂亮啊！」
「對啊！不像方才那老頭兒說的那般可怖嘛！這山頭如此寬敞，怕是衙門老爺的八抬大轎都過得去，你看，我還能這麼著呢…」
說罷他假意學那醉酒霸道之人，大搖大擺地走起來，逗得我咯咯直笑。
見我笑了，他便學得更為賣力起來。
還未等他耍完這一套，只聽「嗖」地一聲，南澄像是被什麼拖著往下墜！瞬間只能見他半個人身！
我嚇了一跳，壓根沒看清楚方才發生了什麼，慌亂中來不及思考，只是出於本能地一把撲上去拉住他的手，而他身下，乃是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赫赫深淵！
我艱難地拉著他，幸而另一隻手抱住身旁一棵枯樹墩子，兩人才勉力沒再往下墜落。
可我的手根本無法承受住南澄的重量，兩人逐漸有寸寸滑落的趨勢。
「南澄！把你的包袱扔了！」
情急之下為了減輕重量，我朝他叫道。
「可是！我們的物品乾糧全在裡面呀！」
「沒時間了，大不了我們折返！快！」我催促他。
南澄見勢，解開胸前布結，那包袱就呲溜一下從他肩頭滑落，許久都聽不見墜落的迴響。
我憑著最後一口氣力將他拉扯上來，早已累癱在一旁，靠著枯樹墩子呼呼喘氣。
南澄驚魂未定地趴在深淵邊，嚇出一身冷汗，顫抖著道：
「這滿坪綠草掩映之下，誰知有這麼個大窟窿！方才真是好險！」
「這包袱掉下去都沒聲兒，誰知道下邊有幾千丈！」我喘過氣來，揩了一把頭上的汗，後背也早已涼涼地濡濕一大片。
「呀！」南澄又一聲鬼叫。
我被嚇得一抖，真怕他又掉一次。
定下神來，見他沒事，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你幹嘛啊？魂兒都被你吼掉了！」
「你的葯！你的葯還在包袱里啊！」
南澄口中的葯，就是師傅臨終前給我用無來製成的暖香丸，因不知此去路途有多遙遠，餘下來的所有藥丸都被我們帶在了身上。
我嘆了口氣，道：
「那也沒辦法，情況緊急，我要拉你上來只有扔掉包袱，不然，你這條小命就沒了。」
南澄著了急：
「可是沒有暖香丸，你的命要怎麼辦？眼看這就要十五月圓了…」
「沒事，我們儘快找到倉央宮便好。」我只有這麼寬慰南澄，實際上我連自己都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找到這傳說中的倉央。
突遭變故，原定行程被打亂，我們只有從頭計議。
南澄和我打算先折返回沉夜城，補夠糧食，再重新攀登不歸山。可是，我們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幾十圈，就是回不到原來的起點。
「我們，在一直繞圈圈啊！」南澄一拍腦門，驚悚地喊道。
「我們該是迷路了！」我嘆了口氣。
這山中傳說，看來是真的，頂小的一座山，卻讓人怎麼繞都繞不出去。
這時天色漸晩，餘暉一寸寸落下山頭，在天邊扯出一片破碎的金。待那最後一絲光輝隕落，山中頓時被濃郁的漆黑籠罩，四面林風簌簌，頃刻便透出一股荒涼恐怖的氣息。頭上撲稜稜飛過什麼東西，「不歸、不歸…」一聲慘似一聲地凄厲而鳴……
南澄抱緊我，抖抖縮縮：「嗚……阿眠，我怕啊…」
我拍了拍他的頭，「別嗚嗚，我更怕！」
一語未完，漆黑的天空劃過一道閃亮的銀蛇，突然一聲轟隆巨響，炸得我倆一個激靈，還未反應過來，毫無徵兆的瓢潑大雨夾著狂風傾瀉而來，風雨中還伴隨著若有若無的鬼哭狼嚎。
屋漏偏逢連夜雨，迷路還遇擋路狼。
原來這話真是這麼邪門，該來的不該來的全都讓我們撞到了。心下疾呼了一聲不妙！趕緊拖著南澄一路狂跑，想要逃離這片駭人黑林。
大雨未有停歇之勢，細密的雨點打在身上發出噼啪之聲，樹木被突來的颶風連根拔起，隨著地上的沙礫抽在我們身上！
狂風如虎嘯，在耳畔撕扯著怒吼，南澄說出來的話還未入得我耳，下一秒就被厲厲風聲吞咽。
我只感覺天地間一片渾沌，但我知道要捱下去，不能止步。這時候只有冷靜下來，盡量避開飛沙走石，辨別方向，用鞋尖試探著往前走，不然只需踏空一步、下一秒遇見的，就不知會是豺狼虎豹，還是餓鬼魔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