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這就是讓人敬畏又貪婪的鴉片花嗎
入了伏,知了爬在樹上滿庄叫,「喔音——知。一種歡快火熱的氣氛。」
鄉學開業的日子就定在頭伏第一天,這個日子是劉福祿自己定的,他再沒有找什麼陰陽先生,請那個王半仙也是為了顧及庄人的臉面。
他跟山來到游風約也不是為鄉學開業的日子去的,是為找教書先生去的,沒有先生教書,那來的學生。
他定的這個日子也不是像陰陽先生那樣,切算著有個考究,他從來就不相信那一套,主要是入了伏麥子收了,秋糧地里的農活也少了,鄉人農閑了,只等老天爺能風調雨順多下幾場透雨,給秋田要個好收成。
在離近開學的日子前十日,劉福祿就差幾個甲保分戶宣揚莊戶子弟上學之事,轉來轉去卻沒能得到響應。
山來找幾個要好的鄉民問詢情況,才知道是王半仙在莊上傳謠,說是劉家四合院是凶宅,做學堂對娃兒不利。還說王大戶跟那幾家有私塾的大戶也懇讓鄉民的娃兒念書,不收分文。
這王大戶王老別是上上一任的里保,在他手裡許多庄民還有不少欠下他的賬未了,響應了新上任的里保劉福祿又怕惹了王大戶,新上任的里保雖然也是本庄人,卻從小就在外闖蕩,不常在莊上,現在鄉民對他還有點認生。
山來將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劉福祿,他也好生納悶,就問山來:「你說這些大戶既然選我當這個裡保怎又是排擠又是造謠的,要不當初就不選我,也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山來道:「是你做的太出格了,沒有達到他們的目的,要是東家不辦這個鄉學就是合了他們的意了。」
「辦鄉學挨他們什麼事了,錢是我花的,他們又沒有給添一文。」
「這可不是花錢的事,他們也不在乎錢啊,是你做的跟他們不一樣了,還招來縣太爺,這往後他們的臉面卻是丟盡了。」
「辦鄉學辦鄉學,以後還要立鄉約。」劉福祿道。他就是想不通,給鄉民辦點事還有阻礙,還好上面是支持他的,要不是縣長出面,他也許會放棄。「他們要面子,我劉福祿更在乎面子。」
莊上的那些娃兒不肯來報名,其他庄的娃兒可是紛紛而來,不過也都是一些中上等莊戶家的娃兒,沒錢請先生還想讓娃兒學點東西。關鍵是鄉里給宣傳的也是娃兒念書不掏錢。
臨近開業前二天,鄉首們就紛紛來莊上照應,張羅著吉日開業的事情,目的都是想在縣令大人面前露露臉面。
幾個大戶看見劉福祿是一心眼兒的要依著他的性子做事,後悔當初真是不該故意選他當這一任里保來,要是不選他,他就是有能耐也一下子驚動不來縣大人。
這回縣令大人要真的來莊上,幾個大戶哪敢慢待,即是跟劉福祿不諧和,這辦鄉學也是一件大好事,表面上還得積極應付。
光緒八年六月頭伏到來的那天,河口庄通往縣城方向的那條路口,幾個莊裡大戶輪流當過保長的王老別等早早就支應在大路口,就連劉福祿都不知道。
劉福祿也是一大早就起來了,他沒有功夫做其他事情,他得親自到河岸上四合院照應游風約師先生和他的師父們,他們在前一天就來了,師先生帶著兩個先生,一個姓曹一個姓姜,大家都稱呼他們曹先生薑先生,都是咸豐時期的舉人。
一大早報名上學的娃兒也紛紛報到了,都有家裡的大人隨著,這窮孩子上學還是件破天荒的事情,一般的鄉民想都沒有想過。莊裡那些娃兒的父親見劉福祿真的是辦起學堂來了,有的也不再看前任幾個大戶們的眼色了,他們畢竟不是這一任的保長了,於是就領著娃兒偷偷到山來那裡報了名,一大早也都過來了。
山來忽然來到河岸上四合院在劉福祿耳朵根悄悄喃喃了幾句,他說的就是王老別幾個大戶堆集在庄口的事情。
劉福祿這回可是猜透這些大戶們的心思了,他們知道縣令大人要來,自然會到庄口去迎接的。他已經差兩個甲保到鄉里迎接縣令大人了,縣令大人是要通過鄉里來莊上的,鄉里的鄉首們會為他照應好縣令大人的,他心中有數。現在他已經不在乎這幾個大戶對他的擠兌了,從鄉人的行動中他看出來自己做的事情還是大有鄉民響應的。
早飯後,莊上的鄉民都陸陸續續地來到劉福祿的河岸上一個較寬敞的地方,這是秋天打場的場地,場邊堆著才收了麥子的麥秸,一個帶著木框的石磙上面還粘著打麥的麥殼,還有牲口拉下被碾到上面的糞渣。
就連一些不出門的婆婆都跺著小腳顫顫癲癲來到場上,坐在麥秸堆上等待今天這個熱鬧。她們是稀罕人們說的縣令大人坐著四抬大轎要來莊上河岸上的,這四抬大轎究竟是什麼樣她們也不知道,這縣令大人長的啥模樣她們也不知道。
最忙的要算是劉福祿了,他對這個教育儘管是個外行,因為籌辦這件事跑內跑外的又幾次上游風約見那些文人,特別是通過師先生的不斷教化,也使他對這個教育挨著點邊邊了。
縣令大人要來給他的鄉學掛牌,不能是只看到一個乾乾淨淨空空蕩蕩的四合院,主要是能讓人家看到真真切切的學生還有先生。
先生們昨日就來了,學生一大早也先後報到了,看著那些規規矩矩的坐在他新做的桌凳上東看看西望望的娃娃們,給了他一陣陣舒心和揚眉吐氣的高昂。
這天天氣尤其好,晴空萬里,就像劉福祿的心情那樣,格外的透亮。聽山來派人過來告訴劉福祿說,縣令大人一大早就來到庄外了,被那些大戶們堵著繞道觀賞他們種植的罌粟花。
六月正是罌粟花大放異彩的時候,不幾日就要凋謝開始結果了,莊上的幾個大戶種植的罌粟原來也是縣令大人鼓勵種植的,他們要在這個時候搶在劉福祿的前頭,讓縣令大人看看他們種植的罌粟那個豐收在望的景象。
早晨的罌粟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分外耀眼,那淡紅的花瓣泛出迷人的光輝,絢麗中透著無限的誘惑,這真是罕見之美麗,記事的老農沒有一個見過這樣盛開的耀眼的花。
幾個大戶之所以要縣令大人先觀賞觀賞他們種植的罌粟,本意就是讓劉福祿看看他們種植的罌粟是縣令大人應允的,不像他的那幾十畝上好地,當初他們也勸他種植,他卻斷然拒絕,還破口大罵那些種植罌粟的農戶,那分明就是在指桑罵槐地罵他們。
現在他當上里保了,聽他的話音還想禁止他們在下年種植罌粟,這對他們推選他當任這次里保來說簡直是跟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縣令大人細細地端看著這一大片美麗的花朵,那紅色、紫色、白色的花瓣在早晨陽光的折射下,就像雨後天邊的一道道彩虹,還瀰漫著濃鬱郁的香氣。
這就是讓人敬畏又貪婪的鴉片花嗎,這就是人們說的她溢出來的香氣把空氣都變的醇香醇香的那個鴉片花嗎,這個氣味把路過的人們都沉醉了,使人們一旦聞到便不能作罷的氣味就是鴉片花嗎。
「這就是給大家帶來巨大收益的罌粟,罌粟就是鴉片,鴉片就是罌粟。」縣令大人語重心長地說。
在鄉首們陪同下的縣大人在觀賞罌粟田的行進中幾乎忘記了為劉福祿鄉學掛牌的事情了,跟著看熱鬧的人們看見那些縣官鄉官和大戶們都沉迷著觀賞罌粟田的風景。
當山來隨著劉福祿急急匆匆來到縣令大人轎前迎接的時候,他們才自覺擺起了隊列朝莊裡而來。
劉福祿一路上一直在想,難道是我沒有像那幾個大戶那樣提早站在庄口迎接而慢待了縣令大人,還是那一片帶著罪惡的罌粟田吸引了縣令大人的目光?劉福祿對這個罌粟田就是一種敵視的心裡,他敬佩游風約那裡的鄉官和鄉民,那裡才是他值得效仿的地方。
頃刻間劉福祿對這些圍著罌粟田轉悠而沉迷的官老爺產生了一種疏遠的態度。他就是想不通這些種植罌粟的大戶還有給這些大戶撐腰做主的官爺們,怎麼不看看那些躺在煙館里的煙民那個既可憐又可恨的狼狽相。
不過在接下來劉福祿還是對縣令大人心存感激的。
河岸上四合院的正堂內齊齊整整地排著幾排桌凳,桌凳上齊齊整整地坐著聽課的學生,師先生正在堂上給學生們講解:「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聽到縣令大人駕到,急忙帶著學生出來四合院來迎接已經落在麥場上的轎子,學生們一大早就被師先生訓練如何接待縣令大人的禮節,等待縣令大人下來轎子,只見娃娃們都齊齊整整地跪在地上給正在下轎子的縣令大人行跪拜禮。
這一拜樂得縣令大人比看了那些罌粟花還動心。
緊接著衙役們從轎子里抬出來一塊由紅色的綢緞裹著的三尺長一尺寬的長方形板塊,大家知道那一定是縣太爺給鄉學提的字牌。
四合院大門前擱著整整齊齊的幾張桌凳,鄉里的鄉首們和縣裡隨縣太爺來的隨從自覺地坐在那幾張桌凳旁,正中央閃開了二尺寬的空位,很明顯,那是留給縣太爺的座位。
縣太爺下的轎來,跟師先生等游風約師傅們見過禮,然後到四合院內學堂轉轉。學生們在一位先生的引領下,自覺坐好位子,師先生上台給學生們講學,首先講的就是當時流行的《聖諭廣訓》:
敦孝弟以重人倫、篤宗族以昭雍睦、和鄉黨以息爭訟、重農桑以足衣食、尚節儉以惜財用、隆學校以端士習、黜異端以崇正學、講法律以儆愚頑、明禮讓以厚風俗、務本業以定民志、訓子弟以禁非為、息誣告以全善良、誡匿逃以免株連、完錢糧以省催科、聯保甲以弭盜賊、解讎忿以重身命。
縣太爺跟眾鄉官聽的都很認真,臨近午時,在一連串的鞭炮聲中,縣太爺被請到了正位。
「各位鄉黨:
今有紳士劉福祿為鄉民興辦義學,是一代大舉矣,劉君好善樂施,深得百姓之愛戴也,興教育能端正士人習氣,能驅逐異端邪說而提高正宗學術也,上可培國家富強之元氣,下可興百姓之修業,則是大大的忠臣和義士,可敬可賀矣……」
縣令大人講話完畢,即有隨從將那牌匾抬到四合院大門口,並將其懸挂於正上方,然後由縣令大人揭掉紅綢,露出來「興民義學」四個隸書體大字,字寫的似行雲流水,剛勁有力。下面落款:盧新陸光緒八年季夏
大家一陣鼓掌,鞭炮齊鳴。
接下來,又有衙役將縣令大人的一點心意呈上,捐贈於「興民義學銅錢五千文」。
隨著縣令大人這個舉動,本鄉鄉首們及游風約鄉首和眾師父也紛紛進行捐贈。他們來時就有捐贈的準備。
幾個大戶沒想到縣令大人突然帶了這麼一個頭,弄了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