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冤家路窄
朱雀坊。
說起太極鎮,幾乎沒人不知黃家莊。說起黃家莊,無人不知黃有才。
黃有才今年五十歲,是太極鎮大財主,據說其財富比安樂堂李諾只多不少。黃有才曾是武當外院的雜役弟子,打理武當派在山下的產業,當年朝廷賞賜武當良田千頃,他靠販賣糧食賺了第一桶金,四十多年省吃儉用,積攢了一筆不菲的財富。
家有嬌妻,坐擁金山銀山,可謂是人生的贏家,唯一讓他不省心的,就是那個惹事精兒子。
今年太極門招生,他靠這些年來在武當積累的關係,為他捐了一個名額,可這傢伙偏偏不愛習武,又懶又饞,天天在外面闖禍,賺錢的本領沒有,花錢的本事卻是一流,黃有才一怒之下將他財路斷了,誰料這小子更狠,直接去官府把姓改成隨母姓牛,連家都不回了,氣得黃有才火冒三丈。
生氣歸生氣,兒子該管還得管。
今日是他五十歲壽宴,他正坐在書房,擦拭著一柄寶劍。劍名瑪瑙,是西域大鑄劍師阿波次德的鑄造的三大名劍之一,黃有才花了一千兩銀子從一個胡商那邊購得,劍身之上裝滿了翡翠寶石,流光溢彩,看起來賞心悅目。
這是他給兒子準備的一份禮物。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武功可以學不好,但裝備一定要好。
他雖然日子節儉,但該省得錢,一分也不能省。
擦拭半晌,手帕之上,染成了一片殷紅。
花重金買來的寶劍,上面珍珠瑪瑙竟然掉色!
「奸商!」
他臉色鐵青,重重將寶劍放在桌上。
今夜太極壽宴,廣宴賓客,來的客人中不但有江湖中的朋友,還有江浙一帶的糧商,甚至武當乾坤道長念其打理私田功勞也派了首席弟子青木前來祝賀,唯獨沒有自己兒子。只是那混小子離家出走已半月,人影都不見一個。
管家黃書郎進來回事,「老爺,外面來了個年輕人,姓章,說是少爺的朋友,有要事見老爺。」
不知哪裡結交的狐朋狗友,黃有才道,「不見。」
黃管家道:「他說有要事稟報。」
這小子又是要搞哪一出?黃有才尋思片刻,「讓他去客廳等我。」
……
章飍頭一次來到這種豪門大宅,在他印象中,黃老爺家財萬貫,家中應是富麗堂皇才對,可一路走來,三進的院子雖大,看上去卻十分陳舊,根本看不出有什麼豪奢之處,看來鐵公雞的稱號,名不虛傳。
來到客廳,章飍看到一人坐在那裡,立即撲倒在地,滿臉悲慟道:「黃老爺,救命啊。」
「什麼事,說來聽聽。」
章飍道:「我是牛攔山的朋友,昨晚我們兩個銀鉤賭坊打牌,誰料手氣差得很,輸光了銀子,還欠了賭坊一百兩,如今他們把牛攔山扣下,說要天黑之前要把銀子送來,否則就要撕票!這是他的親筆信。」
說罷,章飍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寫著:「爹,我賭錢輸了被人綁架,請將一百兩銀子給我兄弟,來解救我於水火之中。」
黃有才看了看,是兒子的筆跡,連問:「他們說怎麼撕票?」
章飍一愣,道:「應該是用繩子把牛大樹勒死吧。」
黃有才大驚失色,「那還了得?你等著!」轉身向內屋走去。
章飍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順利,正在琢磨怎麼分贓,可左等右等,不見黃有才出來,心說這黃財主心可真大,兒子都這麼危險了,取個錢都磨磨唧唧。過了好半晌,黃有才出來,手中拿了一根繩子,遞給少年,問:「這根夠不夠長?」
「夠了,夠了!」章飍道,轉念一想,不對啊,我是來要銀子的啊,你給我拿繩子幹嘛?「黃老爺,這是什麼意思?」
黃有才冷笑一聲,「什麼意思?回去告訴那小子,想要錢,去官府把名字改回來,光明正大來跟我要,別整天搞些歪門邪道。還『請將一百兩銀子給我兄弟』,那臭小子跟我說話,什麼時候用過『請』字?」
糟糕,露餡了。
真是細節決定成敗啊。
一計不成,章飍又生一計,道:「還是黃老爺英明。我就說這法子不好使,牛攔山非不聽。不過,黃老爺,我倒是有個法子,能讓他回心轉意,跟著你姓。」
「什麼法子?」
章飍道:「既然他不肯改回姓黃,不如你也改成姓牛。」
黃有才:「把他轟出去!」
章飍聞言,急道,「等等,我還沒說完呢,老爺您改成了姓牛,依他的性子,自然跟您對著干,按大明戶籍制度,他只能改回姓黃了,到時候,您神不知鬼不覺,再把姓改回來,不就完美了嗎?」
「來人!」
三名身材魁梧的護院走了進來,章飍一看他們要動粗,喊道:「慢著,我自己走!」
這時,一中年夫人火急火燎的走了過來,還沒進屋,就喊了起來,「我兒被人綁架了?」
章飍見夫人渾身珠光寶氣,猜到應是黃夫人,於是點點頭,看來還是當娘的心疼兒子,聽到兒子被綁架,臉都綠了。
黃夫人道:「老爺,你好狠的心啊,兒子被人綁架,你還有功夫在這裡喝茶?」她一把奪過黃有才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章飍:「他現在在哪裡?」
「賭坊。」
「要多少錢?」
「一百兩!」
黃夫人對黃有才道:「拿一百兩銀子給我。」
黃有才雖然摳門,但夫人有命,他不敢不聽,於是去了賬房,不片刻拿了一百兩銀子過來,交給黃夫人。章飍正要伸手去接,黃夫人轉身就要往外走,黃有才連問,「你這是去哪兒?」
黃夫人道:「今天在跟趙姨娘家打牌,輸光了,她們還在等著我呢,給我一百兩,我回去翻本兒!」
……
豆腐攤。
眾人聽了章飍在黃家莊的遭遇,朱五斤望著牛攔山,一臉同情狀,道:「天下哪裡有這樣的爹娘,你小子不會是撿來的吧?」
牛攔山也很不爽,「我哪知道。」
越想越氣,牛攔山道,「明的不行,我們就來暗的。今天是他五十大壽,我們五個兵分五路,混入黃家莊,趁機製造混亂,到時候見機行事。不過,我這模樣太顯眼,容易暴露,得想辦法喬裝改扮一下。」
一輛百花樓馬車從他們眼前路過。
為首那夫人道,「你們幾個趕緊的,別磨磨唧唧,今兒黃老爺壽宴請咱們百花樓做戲,要是耽擱了時辰,小心回去吃掛落!」
眾人眼睛一亮。
下一刻,牛攔山換成女裝打扮,東方、諸葛二人扮作車夫,而百花樓那幾人,被他們五花大綁,扔在了角落之中。反正百花樓是安樂堂的產業,他們已經得罪了安樂堂,自然也不會介意多得罪一次。
五人兵分兩路。
諸葛、東方與牛攔山,扮作戲班子,從東院偏門進了黃家莊。
章飍與朱五斤則來到了正門。
黃有才身穿壽袍,與管事站在門口迎接前來祝壽的賓客,門口有兩位儐相搭台收禮金、禮物,並分流客人。
「江陰鎮李大善人,壽金二十兩,請往左廳鮑魚宴落座!」
「城南菜鋪劉二嬸,壽金五十文,請往右廳豆腐宴落座!」
左邊鮑魚宴,右邊豆腐宴,竟還搞什麼區別對待。
一名中年人來到門口,也不送禮金,也不進門,堵在了門口。
「您是?」
中年人一臉諂媚,笑道:「黃管事,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臨鎮皮草行的劉三,上次黃老爺在我們這裡定了一套皮草,這都半年了,也沒見給錢,按理說,今兒是大喜日子,我們不該來,可是小本買賣,這麼下去,小店快要撐不下去了。還請發發善心,把賬結一下吧。」
黃管事問,「多少錢來著?」
中年人遞上字條,「十兩銀子。」
黃管事點點頭,將字條手下,對中年人道,「今日來者是客,吃頓飯再走吧。」說罷命將中年人帶到了左廳鮑魚宴,又把字據給了儐相,「記下,皮草行劉三,禮金十兩!」
沒有禮金,看樣子也混不進去,章飍從懷中掏出那張欠條,遞了上去。
「恭喜黃莊主,賀喜黃莊主!」
黃管事看著章飍,「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
章飍此刻喬裝改扮,換了一套衣衫,笑道,「黃管事貴人多忘事,今日壽宴用的是我家豆腐,一共四百多文哩!」
黃管事瞧了一眼,「去右廳豆腐宴吧。」
章飍湊上前,低聲道,「我們見天兒吃豆腐,能不能讓我們去鮑魚宴見識一下?」
黃管事一瞪眼,「愛去不去!」
兩人心說先混進去再說,便進了黃家莊。
就在這時,聽到身後有人喊道:「安樂堂李堂主,前來為黃老爺賀壽!」
安樂堂?
兩人回頭,看到一名中年人在幾位保鏢護送下,來到了門口。黃有才見狀,連上前拱手,「今日小弟壽宴,李堂主能親來,真是幸會,幸會!」
李諾哈哈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上次家母做壽,黃兄帶去黃金萬兩的白條,令老哥很是感動,今日特意前來歸還,禮尚往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黃有才皮笑肉不笑,上前扶住他肩膀,「你我兄弟一場,能來已是很給面子,還帶什麼禮物!黃管事,帶李堂主入席!」
李諾走了進來。
忽然一名護衛上前在他耳旁說了幾句話,李諾眉頭一皺,向章飍、朱五斤二人看了過來。
兩人心中一凜。
真是冤家路窄。
正在猶豫要不要逃跑之時,那幾名護衛分散開,將二人圍了起來。
李諾向二人邁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