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愉快的大連之旅結束後，周曉雪投入了緊張忙碌的生活中，選課題，寫畢業論文，穿梭於各式各樣的招聘會。她考慮過，考個在長春的研究生，那麽就能和於梓良多相處兩年。但準備考研得花去許多時間，不如將這些時間花在梓良身上；能否考上又是一個未知數，即使考上了吧，兩年以後他們的感情依舊不得不麵臨終結。
無論生命，抑或愛情，重要的是其質量，而並非曆程。
北方的室內很暖和，室外的溫度卻能低到零下二三十度。你在外邊走動必須全副武裝，戴上帽子、圍巾、手套，隻露出半張臉。
天寒地凍的日子裏，每天早上，女生宿舍B棟樓下都會站著個男生。胖妞對周曉雪羨慕不已：“丫頭，你家於梓良真不錯，每天都給你打兩壺熱水，哪像我，得自個兒頂著狂風去水房，苦命哇。”曉雪說：“大姐，瞧您這身板，十級台風也耐你不得喲！”“死丫頭，不帶這麽欺負你大姐的，”胖妞推了下曉雪說，“快下樓去吧，別讓他等急了。”
於梓良立在寒風中，雙手提著水壺，彎著單薄的身體，鼻子凍得通紅，像一個紅蘿卜。
“紅蘿卜大叔，您辛苦了！”周曉雪開玩笑道。
“我可不是紅蘿卜，我是東北野山參，在這冰天雪地裏茁壯成長。”梓良邊說邊將水壺遞給她。
周曉雪說：“告訴你個好消息。”
於梓良說：“啥？”
周曉雪開心地說：“我簽了，簽在沈陽一家外資企業。”
“真的啊，那恭喜恭喜，我早就說過，咱家周曉雪同誌就是厲害！”
這個消息就像冬日裏的一把火，驅散了梓良身上的寒意，他接著說，“曉雪，你最近好像瘦了，我看著心疼呐。”
周曉雪說：“最近東三省來回跑，確實累壞了，還好現在已塵埃落定。我瘦了嗎？那咱晚上吃大餐去！”
生活的細流波瀾不驚，離周曉雪畢業的日子一天天挨近。他們的相遇純粹是一個偶然，分離卻是必然的。當結局已成定局時，等待又變得何其殘忍。該來的，終究會到來。
六月，又到了離別的時刻，一股陰鬱的氣息籠罩在學校上空，校園的顯眼處懸掛著“歡送畢業生”的條幅。畢業晚會上，周曉雪聲情並茂地演唱了一首梁靜茹的《勇氣》：“終於作了這個決定/別人怎麽說我不理/隻要你也一樣的肯定/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
歌詞這麽優美，現實那麽殘酷。台下的於梓良早已熱淚盈眶，還有什麽比離別更讓人悲傷的呢？
周曉雪和室友們穿著學士服，在校園的廣場上盡情地留念。於梓良自願當起了攝影師，他想把他的曉雪拍得漂亮些，再漂亮些。曉雪擺出不同的造型，她的臉上帶著迷人的笑靨，內心卻愁腸百結。她在這塊土地上生活了整整四年，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憶。她和同學們即將告別象牙塔，投入另一種全新的生活。她對長春戀戀不舍，因為梓良還留在這裏。
散夥飯上，周曉雪在男生們的起哄下破天荒地喝了三瓶啤酒，她在平時可是滴酒不沾的。這頓飯吃得很不是滋味，就連許多大男生也開始了抽泣。周曉雪被胖妞帶回宿舍時，嘴裏不停地喊著梓良的名字。於梓良聞訊趕到曉雪宿舍時，她已吐了一地。他給她擦了把熱水臉，喂了杯開水，又給她蓋好被子，然後將宿舍拖得幹幹淨淨。
胖妞也喝了酒，但她不至於像曉雪那樣爛醉如泥。此刻她正坐在床上，用她那一貫的大嗓門說：“於梓良，你在我們宿舍可是出了名的模範好男人。不瞞你說，剛認識你那會，我不覺得你有多好，後來曉雪常向我們講起你倆的事情，我才覺得你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看來好男人就像一杯茶，得慢慢品味。曉雪這丫頭，外表看似堅強，可內心脆弱得很，她為你付出了很多很多。就像今天，她拚了命喝酒，那是因為她舍不得你啊……”
“胖姐，你別說了，我都知道。”
胖妞歎了口氣，“於梓良，我和曉雪明天晚上就要走了，學生生涯將劃上句號了。”
“對了，胖姐，你工作找哪了？”
“沈陽，和曉雪公司挺近的。”
梓良欲言又止：“是嗎？那……”
她拍拍胸脯，“我知道，你是想說讓我好好照顧她吧，這個還用你說，我和她是死黨！”
“那我就放心了，謝謝胖姐。”
長春火車站，人潮湧動。多少人從這裏上車，奔赴另一個目的地，又有多少人從遠方來，停靠在這個站台。南來北往，火車承載了多少人的喜怒哀樂呀。
於梓良說：“照顧好自己。”
周曉雪說：“你也是。”
於梓良說：“我會想你的。”
周曉雪說：“我也是。”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他們能從一個簡單的眼神裏讀懂對方的內心，他們眼神的交流，足以勝過任何語言。此刻，千言萬語已成了累贅，就讓一切盡在不言中罷。
他們之間，亦從未說過諸如“分手”之類的詞眼，他們對事情的發展心知肚明。當周曉雪第一次牽住於梓良的手時，他們就預料到了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結局雖然並不完美，但他們享受了這個美好的過程，這就足夠了。
生命中，每一次得到與失去都彌足珍貴。
人流有秩序地向前移動，周曉雪背著小挎包，拉著紅色的大皮箱，和胖妞一起進了站台，逐漸消失在了梓良的視線中。於梓良出了火車站，想著該去找個地方大醉一場了，除了酒，此刻還有什麽東西能撫慰他失落的內心呢？
火車緩緩啟動，開出了長春站，周曉雪掏出手機，手指飛動，編輯了一條短信：
於梓良，認識你是我來這座城市最大的收獲。
然後，她按了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