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烏雞變鳳凰
「你這個老太婆怎麼開始說胡話?上次趙市長來,我不也連著殺他兩盤嗎?難不成他也是我的秘書?哼。越老越不會說話。」
茹菡父親顯然有些不高興。
「你要肯批給我們文聯十個億,不用,一個億也行,我讓老莊天天陪你下,天天輸給你,怎麼樣?」
「免得你逢人就說被知識分子壓迫了一輩子,給你個翻身機會,揮揮你的衣袖,反正連一片雲彩也帶不走。這樣,也算你為革命老區和文化古都的文化事業發展做了一點相應貢獻。嗯?」
「看看,看看,你媽有多厲害,連吵架都不忘記她的偶像。還說我沒被知識分子壓迫呢?感情那兩盤贏棋是我用十個億從老趙手裡買來的呀?就沖你這張嘴,有錢也不給你。我可跟你說,別打趙市長那十個億的主意啊,那錢是用於建設物質文明的,你們的精神文明先等一等嘛。」
「爸,我媽故意氣你的,我爸下棋水平高,在機關工會是眾人皆知的嘛。不過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嘛。」茹菡為父母相互打著圓場。
「所以呀,咱姑爺不要你的物質,免費為你奉獻精神,輸給你三盤棋了,他的事你不能不掛在心上。」
茹菡媽媽終於突出了這篇文章的主題。
「呵呵,在這等著我那,簡直無孔不入,防不勝防嘛。」
無論如何在姑爺面前,這政治覺悟還是要保持的,不好再把話題繼續下去,便帶著萱萱回書房去了。
茹菡爸爸十幾歲就參加了隊伍,經歷過數次戰爭洗禮,也經歷過黨內鬥爭,飽經風雨,算是老革命了。
不說他雙肩跑馬,肚腹行船,僅就那胸懷的寬廣和性格的剛毅,都不是常人可比。
不過,人總歸有那麼一兩塊短板,魯迅也有袖口沾滿污漬的長褂衣,領袖也要忍受子珍的壞脾氣。
茹菡父親的短板,則在於對茹菡媽媽的感情上。
茹菡媽媽比他小十幾歲,是特殊時期成就的特殊婚姻。
那時他還在部隊,他們是在軍隊高級幹部培訓班上認識的。
茹菡媽媽是燕大的大學生,被請來給他們這些功臣當文化教員。
眾所周知,這些人的老師不好當,班也不好帶,課也不好上。年輕老師被他們罵哭、氣哭,甚至弄跑了的不在少數。
元帥為教員撐腰罵李雲龍,只在電影《亮劍》里存在,而現實中真理都是站在功臣這邊的,受氣挨批的還是教員。
唯獨茹菡媽媽是為數不多的,不但不哭不跑,硬生生把茹菡爸爸這個刺頭的尖兒掐了,刺兒拔了,收編改造成自己的丈夫了。
從此後,這個戰場上的常勝將軍,當了全軍為數不多的老婆的俘虜,幸福地成了老戰友的笑柄,這一當就是一輩子。
茹菡長大后,更不得了,家裡的管教由一個變成了兩個。長期以來,茹菡爸爸對茹菡媽媽偶爾的逼宮策略,採取的應對措施是不能全聽,又不能不聽。
不過半年後,小韓的副市長夢,還是如願以償了。不但接替了副市長職務,還進入了市常委。
周末,韓副市長安排秘書把茹菡和萱萱接到為父母在雁塔區新置辦的樓房。
茹菡給公婆問好,拿出買來的衣服幫公婆試穿。萱萱跟著媽媽,跑東跑西抓來抓去。
「這小丫頭片子,亂打攪混。」
萱萱聽出了奶奶的好賴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小韓聞聲從客廳走進來,不問原由責怪茹菡沒有輕重。這是自小韓當上副市長后,第二次向茹菡發脾氣了。
一直以來只懂得順從,沒有壞脾氣的小韓,突如其來的逆襲變化,茹菡還無法儘快適應。只好抱起萱萱,佯裝邊哄孩子,邊參觀新房子,為自己舒緩鬱悶心情,平復情緒。
房子明顯比茹菡家房子寬敞許多,足足有兩百多平。這讓自結婚以來,擺布兩家家庭事物習慣了的茹菡心理不太舒服。
「你妹妹在外面上學,家裡就爸媽兩個人,弄這麼大個房子多曠啊?」
「他們要給大的,難不成我一定堅持要個小的?」
話一出口,意識到有些不對,立即改口說道:「朋友開發的,打了折。」
「當了副市長果然和以前當秘書不一樣呀。不過也要當心,爸爸當了那麼多年省領導也沒見誰給他送過大房子。」
「時代不同嘛。」
小韓的臉抽搐了一下,略帶窘態地掩飾道。與此同時,並沒忘記機警地朝外面望了望。
「有話回去再說,把孩子給我,你弄飯去。」
說著,從茹菡手裡接過萱萱。
當晚回到家裡,茹菡安頓好萱萱,來到客廳,把正在看電視的丈夫韓副市長叫到書房,準備和他好好談一談。
「你當上副市長兩年多來,明顯發生了一些特殊變化,別人奉承你可以理解,必定現實生活中鄒忌不多,即使有,你也不是齊王,未必肯接受別人納諫。」
「作為夫妻,有的事,我不能不管。有關今天的事情,我認為有必要和你交換交換意見。」
如此看來類似方式的談話,在他們之間不止一次,否則,即使在一般家庭,沒有以往模式為基礎,如此方式的談話,也是很少見的。更何況這是副市長的家呢。
「且不說你早出晚歸,喝酒應酬,和開發商唱歌跳舞打麻將。就說今天我們看的房子,再怎麼遮掩我也看得出這裡面有文章,你說現在時代不同了,但我認為再怎麼不同,違反遊戲規則要被處理的道理不會變,你萬一弄出點什麼事情,我爸爸的臉往哪放?」
這是茹菡向韓副市長交代的問題的核心。
「好了,夠了。總是你爸,你爸,你什麼時候站在我的角度,設身處地為我想過?」
「如果你爸不站錯隊,這次換屆,市長的位置就是我的。」
「跟我講原則,你心裡的原則就是只能有你爸媽,而我卻不能有我爸和我媽。」
「簡直是無理,工作總要自己干吧?能靠我爸一輩子嗎?再說了,沒有我爸,能有你姓韓的今天嗎?」
看來矛盾普遍性的論述還是有一定道理的,無論什麼家庭地位和人員構成,矛盾無一例外地存在一切事物之中,貫穿事物發展過程的始終。
茹菡和韓副市長的小家庭,以及小家庭和兩個大家庭之間不但也有了矛盾,還相當尖銳。
儘管茹菡大腦皮層接近憤怒區域,智商趨近於零時,說出最不該說的傷害小韓自尊心的那句話,不是矛盾產生的根源,但它起到了催化劑和激化矛盾的作用了。
何況小韓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小韓,更不是曾經陪她爸爸下象棋都冒汗的乖女婿小韓了。
小韓已經是這個家庭乃至這座城市的歷史,過去是小韓,現在是韓副市長了。
這個世界唯一不變的,就是無時無刻不在改變。因為他不但地位變了,人也變了。
那麼,作為方法論之一的,對小韓和韓副市長的談話方式以及態度,也應該相應發生有針對性的改變才行。
這一點,高茹菡沒有韓副市長的秘書們認識的好,適應的快和運用的熟練。儘管她是名校哲學專業畢業的高材生也不行。看來理論哲學和實用主義哲學在現實社會中的不同運用,其效果還是明顯存在差異的。
兩個人的談話也只能到此為止,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