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教師生涯——靠山
灰濛濛的天空,在一場急雨過後,意猶未盡的樣子,依然飄灑著牛毛細雨。
馬路低洼的水泥路面上沉積著片片積水,不能像往常一樣正常行走的人們,有提著褲管用鞋跟踩著露出水面的空地,蹺起腳尖兒學著企鵝行走的;也有穿著雨鞋啪嚓啪嚓踩著水坑任意行走的;還有調皮的年輕人挑著漏出水面的地方,一步一步蹦著走,滑稽的樣子就像地雷戰中的鬼子跳地雷。
左校長望了一眼細雨朦朧的天空,把雨傘捆紮起來倒拿在手中,挽起褲腳兒沿著馬路右側路邊石向前行走,任由蒙蒙雨絲光顧在花白而稀少的頭髮和蒼老的面頰上。
拉鏈衫在微風吹拂下,不停地向後煽動著,發出「沙沙」的響聲,那消瘦的身軀在微風細雨中倍顯孤單。他拄著長把傘拐杖,邁著沉重的腳步向著學校走去。
左校長回到辦公室,坐在沙發上望著對面自己坐了快十年的辦公桌椅兩眼發獃。
他在想:「不同意郜銑冰到新立高中當副校長,會不會影響他未來發展呢?把他扣在這裡是不是我考慮的太狹隘?可是把他放走影響學校文科升學怎麼辦?轉念一想,一中必定肩負著全縣升學任務,面對全縣人民的期待,從全縣整體升學角度來說每個人都是個體,每個學校都是局部。個人要服從整體,部分要服從全局。」
想到這裡,心情略顯舒暢了一些。他站起身走到座位旁,用毛巾簡單處理一下身上的污漬。撥通內部電話,讓呂曉艷來他辦公室。
曉艷接電話推門進來問:「爸爸您有什麼事?」這時候,左校長感覺有些唐突,許久開不了口。曉艷感覺父親今天情緒有些反常,便走進他身邊追問:「爸爸您怎麼了?」
他才略帶尷尬地把事情的前後經過以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聽左校長說完,通情達理的兒媳婦反而寬慰父親說:「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就這事兒呀?我做個普通老師挺好的,騰出時間,還能好好照顧孩子,爸爸怎麼安排都行,不要為這事心煩了。」
一席話使左校長內心溫熱,壓著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做出讓兒媳婦先出去的手勢?剛關上門,一行老淚,縱橫著從那印滿了操勞皺紋的臉上滴落下來。
他端起水杯,喝了兩口水。待心情平靜下來后,撥通了三年級學年組電話,把郜銑冰叫了過來。
左校長把事情的前後過程,經過刪剪后和郜銑冰說了。為避免郜銑冰不接受他的建議,強調說:這是局裡和學校反覆考慮作出的決定。
郜銑冰原以為是因為自己檔案有污點導致的,也沒過多想。
為進一步確認一下,他問了左校長一句:「這到底因為什麼呢?」
老校長擔心郜銑冰把這件事和自己檔案的事聯繫在一起,產生悲觀情緒。便隨口說了一句:「有個好岳父很重要。」還舉出本校物理組的一名于姓教師做為例證說服郜銑冰。
該校物理組也確實有這樣一位年輕教師,來自農村,家境不怎麼好,勉強把大學讀完,被分配到縣一中教學。
小夥子論相貌和人品都十分不錯,業務能力強,教學成績也不缺少可圈可點的地方。沒成家,幫忙介紹對象的熱心人自然不少,那個年代剛恢復高考制度沒幾年,大學生相對比較稀缺,在社會上還是很有地位的。無論想在學校還是到機關單位找個對象不是大問題。
可令人費解的是,這位優秀的於老師眾多粉黛他不愛,偏偏獨飲一瓢,選擇和二幼兒園看門的三線教職員工處成了對象,這位女同事靠接母親班上的崗,文化水平低,教不了課,能力又不強,無法勝任其他行政工作,只好安排她看門,工資不少開,倒也落得個清閑自在。但她有一個曾經當過副縣長的好父親,現在在人大當副主任。
於老師這一別具一格的舉動,在學校引起波動不小,成了多事的老師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家議論紛紛。
按道理說人家找對象也不幹別人什麼事,但和郜銑冰坐對面桌的劉老師不這麼想,話從她嘴裡冒出來就特別的耐人尋味:「呦,咱們可不要小看了小於子,人家找這個對象可不是白找的,至少少奮鬥十年。別看她要長相沒長相,要個頭沒個頭連課都教不了,人家爹厲害呀,是人大副主任。於老師這回算是攀上高枝兒了,將來還能在教育待多久呀?早晚得出教育到機關當官去,沒準還會回來管著咱們哪?郜老師你也學著點吧。趁著沒對象,好好掂量掂量。」
郜銑冰微笑著沒說話。
方老師接過去說:「那是找對象啊?那不是找爹嗎?就那樣從前邊看多少錢不買,從後邊看多少錢也不要,蘿蔔不是蘿蔔白菜不是白菜的,站在大街上閉著眼睛隨便抓一個都比她強,跟她睡覺整宿都得做噩夢。」
「哎,話可不能說得過於絕對啊,晚上關了燈誰也看不見,跟誰睡都一樣,你把她想成誰就是誰,把她當成明星不就得了嗎?」托著圍棋盒子進屋找小方下棋的曲老師把話搶過去說道:「再說了,你也不看看那是誰介紹的?」這句話一出,大家都停住了手中的筆,聚精會神地聽他分解起來。
「那是咱們的周大主任撮合的,那個女孩子的父親是縣裡的老幹部,關係網很厚實,周主任的愛人現在在縣裡管農業,正處在人大考核副縣級領導幹部的關鍵時期,有用得著人家的地方,這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問題。」
「照你這麼說,那於老師不是成了人家進貢的禮品和晉陞的階梯啦?我看他和那個女的處對象就像是參加高考的一名學生分數打挺高,志願卻報低了,浪費了不少分數,讓人感覺有些可惜。」李威海老師有些憤憤不平了。
「你以為於老師傻呀?人家那是布谷鳥啄牛屁股各取所需。虧你們還是教政治的呢?整天只知道講馬列,就不知道講講實用主義哲學?好學生都讓你們給耽誤了,來來來,別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操心啦?我們還是下棋吧。」說著,把小方拉走了。
「後悔了不是?你老曲要是晚出生幾年,沒準會捷足先登呢,真沒看出來呀,一個看大門的還是個搶手貨呢?」劉老師看著已經走出政治組的曲老師說道,不過這說話的味道總是讓人感覺像在嚼著一粒七分熟的山葡萄,有些酸酸的。
果不其然,話被劉老師說中了,兩個人結婚沒多久,於老師如願以償地被調到縣委組織部幹部組管幹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