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她更加害怕了,心跳出了胸膛。
她連忙本能地將手伸到衣服上,緊緊地將胸護住。
然而,馬上她又覺得,這還不如,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向床下滾去。
但是,她感覺她並沒有多大的力氣,她還是顧著他的。
頃刻,她感覺到自己已經滾下了床,因為她實在是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她真的是沒多大力氣的,是因為床太窄,還是因為他太瘦,還是因為他怕傷到了她?
她聽到了「碰」地一聲響,她想,那一定是他的頭,重重地撞到了床頭柜上。
她這是要逆天,簡直比他上海外貿學院的前女友還過份一百倍。
她想他一定很疼,她是愛他的,她本不想這樣傷害他,讓他這樣疼痛的。
她還聽到「啪」地一聲響,那是兩人一同落地時的聲響。
地上是玫瑰紅的地毯,讓她想起了那鮮艷奪目的紅玫瑰,那浪漫的一天一支玫瑰。
這麼難滅的火焰,這麼絕情的女孩,這麼苦痛的真情,這麼無情的傷害……冼銳終於鬆開了湘瀟。
這麼無奈的決定,這麼難懂的男孩,這麼矛盾的心靈,這麼遙遠的心程……
湘瀟離開了冼銳的懷抱,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趴在床邊上,雙手緊抓住床罩,微喘著氣。
她想掩面大哭,卻擠不出一滴柔弱的淚,只是覺得自己很累很累,很需要歇歇氣。
假如,假如她不給他開門,他會沖她大吼嗎?他會說:「你這是幹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嗎?」
什麼是愛?他給她的愛太恐怖,太痛苦了,不是兩情相悅,而是倆虎相鬥,兩敗俱傷。
湘瀟就這樣瞎想著,就這樣光著腳丫子趴在床沿上,聽著冼銳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重重地坐到了沙發上。
「郗湘瀟,你起來吧,我想跟你說幾句話。」過了好久,冼銳望著長跪不起的湘瀟,長嘆了一口氣道。
湘瀟依舊光著腳,一動不動地趴在床邊上,她只顧遐想,根本就沒有聽見冼銳叫她的聲音。
玫瑰紅的地毯深深地陷了下去,留下了十個小巧的腳趾印。
冼銳揉了揉鼻子,平靜地對著湘瀟的背影,酸酸地道:「只要你不願意,我就不會強暴你,你起來吧。」
他沒有沖她發火。
直到現在,他才發覺,自己愛上的,是一個純潔得毫無纖塵的女孩,沖她發火根本就沒有用。
她的外表永遠那麼文靜,她的心靈卻永遠那麼倔強。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她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讓他拋棄了世俗去追她?
昨天晚上,又迫不及待地帶走了她,恨不得,在這個四季如春的美麗城市裡,與她廝守一輩子。
他為什麼要帶走她,一個讓他愛也不是,恨也不是的女孩子。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埋頭理著半乾的頭髮,心中不止一次地叩問自己。
他只是想說一句,他愛上她,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之所以選擇她,也並不是無緣無故。
他第一次見到她,不但長相還行,白裡透紅的肌膚,在黑夜裡發著光。
而且,說話也比較妥貼,那麼純真,那麼有靈氣。
在這個山窩窩的小城裡,居然還有這樣的女孩子,真的是讓人又驚又喜。
在以後的相處中,他們雖然數次爭吵,但他也明白,是因為自己太快,而她太純。
所以他不但不計較,反而心生歡喜。
並且,她雖然倔強,但是卻是那麼地喜歡他,卻總是轉彎很快。
知道借送小船,借要還他的錢,借開心果,來傳情表意。
而且,她還專門為他寫了小詩小詞。
又不是要刻在石頭上,想不朽。
如果純屬娛樂,文筆還是——可以的。
她還是有點聰明伶俐的。
「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他覺得,她簡直就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
他真的是太幸運了,從小到大,一直都這麼幸運。
但是,為什麼,一到火車上,他就覺得她不行了呢?
她簡直就是,一隻令人燙手的山芋。
難道,是因為那段逼仄的樓梯,那小招待所的小床小房間,壓縮了他的身體,限制了他的視野,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這個,他想,可能是。
即便如此,他還是願意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到底,慢慢地等待她的成長。
可是沒有想到,卻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真不是個壞男孩,正因為他不是,正因為他深深地戀著她,他才會從心底愛憐她,他才會在她並無力量的掙扎之中,鬆開了她。
但是,強暴,既刺耳又恐怖。
這個詞是誰發明的?
為何用在,半個小時以前過生日的時候,尚還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湘瀟身上?
湘瀟啊湘瀟!膚凈如瓷,心清如水。
她能想到,人類毀滅和自己瀕臨死亡的那一天。
卻怎麼也想不到,跟自己心愛的人,一同遠走昆明的第一天。
湘瀟從地上站了起來,借著若明若暗的壁燈,一聲不吭地找到了拖鞋。
一隻踢到了寫字檯邊,另一隻可憐兮兮地懸在床角上,鞋底朝天。
她先穿了寫字檯下的那一隻,然後再穿了床上的那一隻。
不知怎麼的,眼睛總情不自禁地,要往對面的沙發上看。
此時,冼銳正低著頭,弄著手指,並沒有注意到她。
她又失望又悲哀,垂著眼在床邊上落座,目不轉睛地看著兩個,翹得老高的大腳趾。
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坐,她還是只有坐在床邊上。
那是兩個非常漂亮的大腳趾,光潔而圓潤,飽滿而修長。
小柳說她,要走遠路的。
她知道她把他翻下床,犯了貴公子的大忌。
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男孩子,可以隨意地去對他。
但是,今天晚上,她初來乍到,她還是希望他,大度地說一聲:「沒關係。」
就像冼銳覺得,是那逼仄的樓梯影響了他的判斷力一樣,湘瀟也覺得,是這陌生的環境,影響了她的表現力。
又是一聲重重地嘆息,又是同樣低沉的話語,冼銳再次說話了:「郗湘瀟,你明天走吧,明天我讓小王送你。一見著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而你又不同意。有你在,我也不好去找別的女孩子,我無法安心上班。這對咱們倆,都不好。我不想再見到你,明天我讓小王送你去火車站。」冼銳苦楚地說著。
到昆明整整三年了,他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一種感覺,苦澀煎熬的心,如著了火的孤島,無人看見,更無人救援。
女孩子一般都只能傷害到愛他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那份真情,她又怎麼能夠傷害到,如此強大的他?
她絕對不會傷他那麼深,讓他的內心是如此地矛盾,既想對她專一,然而又實在是——無能為力。
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還是讓她走吧,還是讓她繼續保持那份滴水的清純吧。還是不讓她看見,除了她之外,他的身邊還會有別的女孩子出現吧。」冼銳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