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命運
12、命運
晨曦微露，海棠林內霧氣升騰，宛如田玉生煙。
一俊俏公子負手而立，身著墨色的緞子衣袍，上好的絲綢折射著初升豔陽的燦爛。繡著白色竹葉花紋的滾邊自腳邊往上蔓延著，這極富生命力的事物竭力攀附而上，最終停止生長在男子寬大的肩上。
女娃目光隨著雅竹的生長姿態細細地往上探究，直至見到那熟悉的臉龐，略圓的臉蛋上咧開了傻傻的笑。
“都是命運啊……”
男子嘴唇顫抖，哆嗦著最後一個音符，愁眉緊鎖，目光凝重地望向前方。
“啊——”
“什麽時候來的？”
少女捂著為了抓住男子衣袂滾邊而極力往上跳，最後卻摔倒弄疼的鼻子，櫻紅小嘴一撅，眼淚幾欲掉出來。這時卻被一雙大手抱起：
“叫你調皮，弄疼鼻子了吧？”男子說罷便低下頭用未刮幹淨的胡茬去蹭懷中少女的鼻子。
“咯咯——”少女被蹭得癢癢的，先前的疼痛感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邊笑邊挽起了男子的脖子：
“爹爹，什麽是命運啊？”
少女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男子不知如何是好，剛才眸子裏隱褪的憂愁又重返回來了。他抱著少女，走到一棵海棠樹下，折了一株海棠，在少女麵前晃了晃：“來，吹吹看。”
接到命令後，少女立刻換上了無比嚴肅的神情，盯著眼前的海棠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一吹：“呼——”
海棠的花瓣隨即緩緩地往天空飄揚，漸漸地，它們圍成了一個圈的模樣，那樣子仿佛是一群歡騰的孩子，一個緊跟一個，跳躍著爬著天梯。
少女看到這裏也興奮起來了，在男子懷裏不安分地動了起來，小手掌不停地拍著，整個身子幾乎都要跳出男子雙臂環繞成的港灣。
刹那間，飄揚的海棠花瓣逐漸多了起來，整個海棠林的海棠花花瓣仿佛聽到了召喚一樣，紛紛脫離了樹枝的羈絆。眾多花瓣跳躍著圍繞成了漩渦的形狀。少女拍掌拍得越是歡快，它們就聚集得越是賣力，漩渦越轉越大，風也隨之越來越大，海棠林內頓時塵土飛揚。
“爹爹你快看，快看！”
不過是一個五歲的娃，在自己身邊呆了那麽久自己竟然沒有發現，內功深厚在孩提時已是這般明顯，往後的日子，要想讓你遠離江湖，怕是不容易啊。
看著少女最終忍不住掙脫自己的懷抱，奔到地麵上，甚至和花瓣一同旋轉起身子來，臉上還洋溢著份欣喜，男子嘴角揚起一抹悵然若失的微笑,苦笑道：
“這就是你的命運啊……”
倏地，海棠從床上彈了起來。
這就是你的命運啊，這就是你的命運啊……
男子的話餘音嫋嫋，一直在海棠腦子裏回蕩。
是那裏！海棠林，夢裏的海棠林，就是丞相府的海棠林！夢中的少女應該就是自己，而那名自己稱為“爹爹”的男子，莫非是……
沒待多想，海棠隨手抓起外袍就衝出了房門，身體因為激動而戰栗著。在真相被揭開的邊緣，情感已經完全操縱了理智，胸口處的疼痛也已經不算是什麽了，畢竟，這個困擾了她多年的謎，今天可算是有點眉目了，她不願意也不允許，讓思緒就此斷掉！
腳步有些許踉蹌，還險些摔倒，海棠也沒敢多想，腦子裏隻剩下揭開真相的渴望……
“你在做什麽？”
海棠發誓那是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是陸兄啊，你起得也挺早得嘛……”雖然海棠心裏大叫不好，但還是假裝淡定的隨便找了句話掩飾自己的心虛。
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或許真的是陸兄也不一定呢……如果丞相就是她夢中的男子，即是自己的父親，那陸雨澤，不就是她的大哥了？
他們……都是我的家人？
“丞相府對待客人雖然寬鬆，但起碼的條例規定還是要有的。”
嚴厲的話語，配合著掃視自己時陸雨澤臉上寫滿的嫌棄，海棠默默垂下眼眸，仿佛從中間讀出了點什麽。
“啊，那是什麽？”
“什麽？”陸雨澤順著海棠食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待發現那什麽都沒有後，海棠已經撒腿跑回房間並把房門鎖得緊緊的了。
不大的院子，在晨風的撩動下更顯淒清。
合上房門後，海棠沉默著在早已乘好水的麵盆上洗漱完畢，冠上平日裏戴著的帽子，再看看銅鏡中的自己，冷笑道：“我就當你是男扮女裝疲倦了才犯的疏忽，往後親情這種東西，想都不要想。”
是的，就在陸雨澤用“客人”來稱呼自己，以丞相府客人要遵守的條例來約束自己時，海棠才恍然醒悟：
相府千金失蹤該是多麽大的一件事，但這些年來既然都沒有尋人懸賞的消息，就代表著要麽，相府根本就沒有丟失千金，要麽，就是這千金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窩暖了個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豈不是可笑至極？
如果她的家人實在不得已才拋棄她，那依據她無論走到哪裏都是被人追殺的命，她就更沒有理由去認他們了……
驀地，海棠頹圮地低下了頭，剛剛眼神裏的堅定瞬時即逝——還是不甘心啊！
夢中與父親打鬧的場景忽然出現在腦海中，重新抬臉朝著鏡子咬咬牙：再給我點時間，確認清楚我就離開。
就讓我，再任性多這麽一回吧……
房門外，陸雨澤眼見竟然有人用這麽下三濫的手段欺騙自己，而自己竟然還這麽輕易地被欺騙了，不禁有點好笑。
另外，也開始為這女子擔憂。
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雖然頭發束起來挽了個發髻，但明明是女兒身，著了個單衣就直接往外衝，難道還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女兒身不成？還好今日突然收到丞相回府的消息，下人們都趕著去正堂為丞相接塵，不然讓其他人看到她這副模樣不被懷疑才怪。
“大少爺，可算找到你了……”沈姨的聲音把陸雨澤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現在馬上去正堂。沈姨你去把沁香園的賓客都叫醒吧，距離老爺回來應該還有點時間……雖然不是老爺邀來的客人，不過主人家回來了，去見見還是要的。”
沈姨還沒反應過來，陸雨澤就轉身離開了。
沈姨不禁有點恍神：剛才還一副在深入思考的樣子，怎麽突然就雷厲風行起來了？而且少爺，我過來是想要告訴你，由於新換的車夫腳程勁兒快了的關係，老爺現在已經在正堂坐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