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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攻城!攻城!

  “不……”她勒緊了馬韁,她不該呆在這裏,她要進城,和蕭勤一同戰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時候,沒有心愛的人陪伴在身側。


  她與他之間,看不見未來,卻知曉過去。


  有那般壯烈的相遇,生和死的差異,又能有幾何?

  阿離將長發咬在唇間,小心盤在腦後,用帽簷蓋住。棄馬而行,悄然接近黑甲兵。這諾大的十萬軍隊,總有一兩個愛開小差的人。她用隨身攜帶的利匕殺了其中一個人,換了他的衣衫混入軍隊。


  隻聽其中一個千人長匆忙指使她道:“去前麵,攻城!攻城!”


  這幾年,她並非沒有見過戰爭的場景,可是隻是和王將軍一同呆在營帳內,麵對地圖做著指揮的那個人。什麽時候,她竟也會親自奔赴戰場了?

  所謂的“攻城”,便是做肉盾,爬上雲梯,做身先士卒的犧牲者。幸運的大概能殺死幾個敵人,奪得勇士的稱號。大部分人,皆是在衝刺之時便被城牆上不計其數的箭簇射中,跌入護城河內,此生便這樣完結。


  身旁的人都是怯色在麵龐上一閃而過,阿離點了點頭,抽出腰間的大刀,第一個衝上前去。她將臉上抹了幾把灰,並沒有人認出她是女兒身。


  雲梯早已搭上城牆,被達野軍陸陸續續推了下去。上方是滾滾而來的巨石陣,下方是竄上高空遇人即燃的火箭。阿離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冒著這樣大的危險,去見那個願意和他一起牽手共亡的男子。


  夢中的情景似乎又一次重現在眼前。


  離開他的時候,路途是那般順暢。


  回來的時候,卻是無比艱難。


  夢中的那個人,變成了自己,夢中思念的人,卻變成了蕭勤。


  她還記得獨自一個人穿越幹涸沙漠的燥熱,此刻耳畔便穿梭著燒著的箭簇,從下向上,射入潘嶽。稍不留神,亦會傷到正在雲梯上攀爬的同僚。


  阿離幾乎是手腳並用,死死拉住雲梯,抬頭望時,又有巨石轟隆而下。仿佛翻越山嶺時遇見的泥石流,可以借力的地方在瞬間坍塌,那種困在其中無力的感覺,此刻在現實中也能領略得到。


  她用手中的刀蕩去幾塊石塊,還得分神避過上方射下的暗箭。早有染血的長矛自上而下直刺過來,她的腳底還有其他的黑甲兵跟在她身後。上不了,下不去,困在當場,幾乎動彈不得。


  便要這樣死去嗎?她不甘地高聲喚起了他的名字:“蕭勤!”


  紛亂的戰場,她的聲音仿佛最後一杆救命的稻草,無力而脆弱地在城牆上幽幽蕩開。


  握緊長矛的手似乎有一絲猶豫,遲遲未敢落下。


  卻見一個疾馳而來的身形,一把拉開長矛手,不顧一切撲下去,幾乎是全身倒掛在城牆上,將整個後背曝露在黑甲兵的火箭之下,用力拽住阿離的雙臂,將她拖了上來。


  “你!”


  那個人自然是氣急敗壞的蕭勤。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兩軍對壘,她明明騎馬而去,卻又混入黑甲兵中企圖攀上城來!

  若是能在此時有一根長鞭,他想自己一定會狠狠將她按在地上,將她雪白的翹臀狠狠打上一百下,以示懲戒。


  心中卻仍舊為她去又複返而感動。嘴上雖然說得嚴厲,眼中的溫柔仍在。


  “蕭勤!”她來不及與他解釋,隻是握著他的手再也不肯放開。


  一支火箭“嗖”地一下貼著阿離的麵頰而去。將她髒兮兮的麵龐燙出一條可怕的傷口。她伸手要撫臉,卻被他一把握住。


  “隨我來!”心疼在所難免,蕭勤拉著阿離,匆匆下了城牆。


  “石七,你方才是做什麽……”阿裏看得分明,隻當他不辨黑白地拉了一個敵方的人上來,定睛一看,卻是阿離。


  此刻她狼狽至極,穿著黑甲兵的衣服,一張如花似玉的麵孔紅紅白白,還被燙傷了一道。


  千金萬金女人臉。


  阿裏的話沒說完,自然知道自己應該閉嘴。


  這個女人分明和詠絮一道離去,卻又肯為石七冒著生命的危險回來,有妻若此,夫複何求?

  “帶她去包紮。”誰知蕭勤隻是將阿離塞給阿裏,再沒回頭看一眼,又攀上城牆去繼續作戰。


  事關存亡生死,兒女情長必然在此時被拋下。


  阿離怔怔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不知該說什麽。一句離別的話也無,隻給了她一個倉促的背影。仿佛這就是千言萬語了。


  “嫂子,這邊來!”阿裏哪裏敢牽她的手,指了指營帳的方向,示意她隨他去。


  阿離擰眉道:“給我一壺酒。”


  阿裏不知她要酒作甚,仍舊是飛快的尋了一壺酒,遞了過去。


  阿離撕下腿上的衣物,又將酒倒在衣物上,胡亂拭了拭傷口。見阿裏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這才輕道一句:“不妨事。”


  “你……果然愛他。”阿裏徒有羨慕的神色,隨即又奪過阿離手中的酒,仰脖飲盡,亦跟著蕭勤上了城樓。


  “殺!你們這些閻羅小鬼,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們!”阿裏的眼中燃起一簇火,不知是因為見到阿離的歸來受了刺激,還是詠絮的不告而別引起的哀默。他不顧一切地咆哮著,廝殺著,身體中有一簇火滅了,卻又燃氣了另一簇火,升騰的,沸沸揚揚的,如一頭凶猛的雄獅,在城牆上,將所有黑甲兵搭建的雲梯都悉數毀了去。


  “石塊!石塊!”


  有人在大聲呼喊著供給。


  阿離總算覺得自己有事可以做了。


  她低下頭在城牆下收集著那些散落在城裏的石塊,裝在竹製的簸箕裏,再一筐筐遞給負責運送的士兵。


  她的帽子在混亂中不知掉到什麽地方去了,一頭烏黑的長發散落在麵龐一側,側影有一種亂世紅顏的決絕之美。


  那名與她交接的士兵怔了一下,並不清楚這個美麗的女子從何而來。卻又覺得隻是這樣看了她一眼,便精神倍增。


  廝殺之聲不絕於耳。


  直到日頭漸漸沉下去,半麵如弦的月亮漸漸升起來。雲層仍舊將月光藏在身後,仿佛籠了一層厚厚的紗幔一般。夜半無星,卻能聽見狼的嘯聲。


  黑甲兵的攻勢漸緩,潘嶽城仍舊未破。


  城外,散落的不僅僅是屍體,兵器與石塊。


  還有一首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蒼涼歌聲,漸漸沁入心懷。


  “蕭勤,有沒有人看見蕭勤?”她雙手血跡斑斑,從麵有疲色的士兵前麵走過。此刻大寧國業已休兵,達野王的軍隊乘著夜色有了些微的喘息機會,一個個都疲憊不堪,靠在城牆上或者彼此依靠著打盹。


  菜湯的香氣從後營微微傳了過來,除卻呻吟聲,還有饑腸轆轆的叫喚聲隱隱傳來。


  所有人不是在伸長脖子探視著晚飯什麽時候可以吃,便是在哀默的血色裏悼念著死去的戰友。


  沒有人回答她。


  更沒有人知道她口中的蕭勤是誰。


  阿離好不容易找到阿裏,這才焦急拉住他:“阿裏,蕭勤在哪裏?”


  阿裏歎了一口氣道:“方才在城牆上,被射中一箭,幸好不在要緊的位置,現在他在軍醫處療傷。”


  阿離心下一沉,向前奔走了幾步。四顧之餘,又忍不住退了回去。她壓低聲音,輕聲問道:“你老實回答我,你方傷亡如何?對方又如何?若是明日他們再來攻城……”


  阿裏擺擺手,“姑奶奶,求你別問了。軍醫就在西南角,我這會還得去清點戰備。不然連覺都沒睡啦!”


  她蹙眉看他。他畢竟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此刻比誰都更急。


  隻聽阿裏一麵口中喃喃有詞,一麵掰著手指算著眼前還能一戰的活人,神情投入,令她不再好意思打斷他。


  阿離轉身奔去西南營地,遠遠的,便見著無數打著繃帶渾身血跡的傷員躺在營帳之前。軍醫正在為蕭勤拔箭。那枚箭雖不致命,仍深深刺入肩部,此刻被人握住箭柄,早有人替蕭勤按住傷口,準備好了止血的良藥,隻等箭簇出體便敷在傷口上。


  “憋一口氣,我要拔了!”那名軍醫本不是遊牧人,在內陸學得一手好醫術,偏偏愛去邊境與這些遊牧人打交道。他采草製藥,頗有心得。尤其是棒瘡傷痛一類,更是妙手回春。


  蕭勤見阿離遠遠立在帳外,衝她一笑。


  箭身當即被軍醫拔出一半,偏偏他的笑也笑至一半,冷哼一聲,將那抹笑僵在麵上,幾乎痛到連呼吸都凝滯住了。


  自他傷口處噴出一灘黑血,繼而又是鮮紅如常。


  “幸好沒傷著骨頭,隻是皮肉傷。”


  那名軍醫這才將特製的棒瘡藥替他敷上,又用布條紮緊,這才拿著藥箱去看其他的病人。


  “我沒事。”見她一路憂心忡忡地奔上前來,蕭勤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阿離低頭為他擦拭身上的血跡,喃喃道:“明日,你還要上戰場?”


  他用那隻未受傷的左手撫摸她的長發,留心到她一雙原本蔥白如玉的手,此刻變得和自己一樣血跡斑斑,心內竟有氣血翻湧而上,十分悲涼。“你不該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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