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走投無路
第四十七章 走投無路
端午張張嘴,艱難地說出“我要死了”的時候,我嚇得幾乎哭出來,我說,“你撐著,我去叫人來幫忙。”
慕容非拉住我,定定的看我一眼。我一定是亂極了,連身邊有個大男人都忘記了。慕容非背上端午,我則緊跟在後麵。
“慕容公子,孟府裏有相熟的人,救人要緊,我們先到——”
端午死死的抓住我的衣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別,我不去孟府……求你……送我回家吧。”聲音虛弱,輕的仿佛下一秒鍾我就抓不住她了。
這是端午第一次在我麵前表現的這樣柔弱,在孟初寒的曾經裏,她是一個矛盾的人,生活的那樣小心翼翼,一時卑微的讓人忽略了她的存在,一時又勝過世間的百媚千紅,散發出閃耀的光芒。隻是,不管她是怎樣的端午,都讓孟初寒愛的發狂。
慕容非用詢問的眼神問我,去哪?我看看堅定的端午,隻得抱出一個地址。
我們將端午架回到她房間的床上,動作利落的為她掖好棉被,我不知道她是睡著了還是昏迷,慕容非為她診起脈來,此時此刻,我隻有一個念頭,端午,我不能讓你死。
你不能死在我的麵前!
“你懂醫術?”
慕容非輕聲道:“她的脈象很混亂,你的這位朋友中過毒?”我慌張地搖頭,想了想,又點點頭,帶著哭腔說:“我不知道……她嚴重嗎?應該,應該不打緊吧?”
慕容非又替端午把了一會兒脈,便起身向外走邊對我囑咐:“不打緊,你好好照顧你朋友,我來想辦法控製她體內的毒。”
端午極力隱忍著自己的痛苦,緊抿著唇,半晌道:“別哭,我沒事。閻王爺現在、還不想收留、我。”
“你中毒了?誰給你下的毒?”
端午輕笑,“沒事,死過好多次了……熬過剛才那一會兒就沒事了。”
“你現在有什麽感覺?何時開始發病的?都吃過什麽草藥沒有?”
“你跟我說說初寒吧……陪我說會話,再過一會兒,就沒事了……”我看的出來,端午忍得很辛苦,她緊緊抓著身下的棉褥,每說一個字,都帶著顫音。
見我皺眉不語,她又說:“真好,每次毒發都是一個人,這次能有人陪著。其實,我好怕好怕自己突然死掉,所以每次毒發的時候,我都努力睜大了眼睛,我怕我熬不過去,再也看不到麵前的一切……”她頓了頓,似乎痛苦減少了良多,使了使勁從床上坐起來,我拿了枕頭給她墊在身後,坐在床邊沉默,繼續聽她說,“我知道,這是我咎由自取,可是真正到麵對死亡的時候了,偏偏又怕的不得了了。”她輕笑一聲,“真不知道自己當時吞下毒藥時的決絕是從哪裏來的……”
端午給我講述這些話的期間,表現的很安靜。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年紀尚小、為了家裏默默付出的小女孩,她說,“有時候會覺得恍惚,深夜裏醒來,摸著溫暖的棉被,都好像是在做夢,我告訴自己,繼續睡覺,不要醒來……上天是多麽的公平啊!我現在得到了一切,又即將失去一切,如果當時能早些看明白,該有多好……”
我安靜的聽著,端午從來沒有說過這麽多話,對孟初寒也沒有這樣徹頭徹尾的一起分享過自己的人生感悟,我偏了頭看她,她嘴唇上還有方才毒發時因咬破而凝結的血跡。
原來,孟初寒代端午入獄後,端午便寫了加急的信件給孟令呂,她想的並不複雜,或許同孟初寒說的一樣,他入了獄,孟令呂不會置之不理,端午一直在等,等著孟令呂救出孟初寒,實際上,孟令呂確實也費了好大的力氣保他的兒子,不然,依照薑國律法,殺人者當誅。孟初寒隻消在獄中呆了半年便被放出來,雖然一條胳膊是廢了,但是比起被誅殺,自然是好了太多。
連端午自己都篤定的認為,她會等來孟初寒,等來屬於自己的新生。她甚至想好了再去找家餛飩鋪子做工,一心一意地盼著孟初寒出獄。她雖然自知身份卑賤,配不上孟初寒,但是她也知道,承諾過的事情是不能隨便不作數的。
孟令呂神通廣大,花了許多錢才弄清楚自己兒子的入獄原是被他們以為的一個已死之人給害的,遂派了眾多人手追捕端午。原本被抓到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端午想,自己本來也應該是在牢獄中的,可是當她被追捕的人捆綁著駕到孟令呂麵前,滿懷愧疚的說對不起的時候,孟令呂的一番話,讓端午的整個人生都毀滅了。
她跪在孟令呂的腳下,抬頭看了他一眼,她以為,像孟初寒這樣心地善良、溫潤如玉的男子,他的父親也該是慈祥和睦的,他看著端午,冷言道:“嗬,我以為是誰,原來就是你,你毀了我兒子你知道麽?”
端午雖然流著眼淚,聲音卻極其平穩:“孟老爺,我自知對不起初寒,我會去衙門跟官大人說清楚的,我當時是不清醒了才會愚蠢到讓初寒替我頂罪,我知道我害了他,對不起……”
孟令呂情緒激動,一揚手便將端午打倒在地上,咬著牙道:“你以為我國律法容你如此胡來?!縱使你入獄,初寒的前途也回不來了,我絕不準許你這樣的女人跟我兒子在一起,他為了你推掉了雲家的婚事,為了你連聯考的事都不顧了跑來替你受刑,我要讓你們永生永世不得在一起!”
永生永世,好遙遠啊!
端午被押進孟令呂的房內時,她才頓悟,原來,孟令呂所說的永生永世,便是要納她為妾。她坐在床邊大笑,笑的流出了眼淚尚不自知。原來,有錢人想要踐踏一個人的尊嚴,是如此簡單的事情,動一動手指頭,說一句話,便可決定了一些人的一生。
“初寒出獄後,問我究竟有沒有愛過他,”端午眼睛朦朧,抬手擦了眼淚,“嗬,愛不愛又能怎樣呢?有時候,好不甘心,我不比別人差,為什麽自己的父母像是永遠看不到我一樣,我知道家裏沒錢,寒冬臘月我的鞋子破了我也不開口索要,我知道我們沒錢啊……好不甘心啊,隻是沒有身份地位,連愛一個人的權利都沒有了,隻是沒有身份地位,連帶著別人喜歡自己都成了我的錯……”
端午那一日拚盡了全力逃出來,她說,能跑出去就活著,等著見一麵初寒,如果跑不出去,自己便了結了餘生。或許是上天垂簾,端午受了重傷,可終歸是逃出來了。她走投無路,想要再見到孟初寒,就隻有活下去,讓她作為孟令呂的小妾活著,當然也能見到孟初寒,但是她做不到,所以,能保她活命的就隻有慕容雪了。那個時候,端午已經隱約知道東城族的強大勢力了,她拚著最後一口氣,在慕容雪規定的時間內,來到了她們約定的地點。
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
完成考驗的不隻有端午,還有另外兩個人,端午不知道也從未過問她們那一晚是如何度過的,有沒有脫險,她隻聽說,有好幾個人都是受辱後自殺了,當然,這也是後來的事情了。
慕容雪拿出三顆毒藥,要她們自己選擇是吃還是不吃,端午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東城族的人為了以表忠心,都會接受這樣的安排,慕容雪每個月都會給她們暫時的解藥,吃的不及時了就會毒發,端午吃那顆毒藥的時候沒有片點猶豫,另外兩個人,隻有一個人接受了這顆毒藥。
聽了許久,我開口問她:“你其實沒有必要這樣,重新選擇一個地方,自己過過日子也挺好的!”
她說:“是啊,無非就是再過同以前一樣的生活罷了,可是我累了,這二十年的時間,讓我覺得好長好長,說我貪慕虛榮也好,我也算是把自己想要的都得到了。”
“你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你愛孟初寒,在愛情裏,彼此便是全部,縱使你得到了榮華富貴又能怎樣,你失去了那個人。”
端午雙手捂住眼睛,眼淚順著指縫流下來,半晌,聲音沉沉地:“初寒跟我說,讓我回到他的身邊,他說他有錢了……這句話就像一根針一樣紮在我的心口,伴隨著每次呼吸,都痛得難以忍受,但是也好,讓他認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在我走了以後,我才會安心。”
我歎息,端午這樣一個活的理智的女子,在感情中也如此冷靜麵對,倒不是件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