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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訣別

  第十四章  訣別

  我本以為我會繼續昏睡個幾日幾夜再麵容枯槁的醒來,可是這次,我竟然強壯地令自己都感到意外,這又讓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本就沒有身孕,隻是那禦醫診斷失誤,隨後便打消自己越來越遠的思緒。我一向對所有關我事與不關我事的人或物都充滿了探索的好奇心,這也就導致我在宮中閑來無事便思索起一個問題——


  同在這薑國皇宮中,太後不可能不知道景煙將我藏匿於此,更何況藏身之處還是這風水尚好的“鸞鳳殿”,我除了有一顆善於提出問題的心,更加可貴的是我懂得心動不如行動這個亙古不變的道理。


  太後她老人家是個聰明人,景煙亦是個聰明人。一見到我,太後便執起我的手,眉眼一刻也不離開的細細打量我,“慕青,委屈你了。”太後語氣慈祥,聲音柔軟,幾個字說下來,便猶如搬開了我心內久積的大石,令我不覺就濕了眼眶。


  “孩子,你與煙兒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你為何、為何不肯生下孩子?”


  我搖頭不語。


  太後繼續道:“是煙兒的性子太過執拗,哀家怎會看錯人呢?你這樣委身薑國,哀家心中對你已是萬分慚愧了。”


  我聽聞太後這樣說,更加埋低了腦袋,細若蚊蠅的哼唧,“我不值得太後這樣待我……我、我父皇他……”話未完全脫口,聲音便連自己也聽不到了。


  太後反笑:“哀家的傻青兒,你為你父皇彌補的過錯,早就還清了,是煙兒他一直不能釋懷……其實,哀家早就知道你是南國的公主了。”


  我竊喏道:“這個世上,或許有注定就要在一起的人,但是那絕不是景煙同我。”


  太後依舊是笑,“慕青,你可否答應哀家一件事,這件事旁人若做,我是放心不下的。”


  我重重的點頭:“嗯。”


  太後如若不說,我是不會知道景煙身體抱病的,我本就刻意減少了與景煙見麵的機會,但因我未問出是什麽事就應承下來,這實屬是不明智的做法,可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便也不好再推脫什麽了。


  我端著熬好的湯藥去“宜陽殿”完成太後交給我的公事,此時是戌時,景煙吃過了飯,我掐算了一下時辰,正好到了飯後半小時服藥的時間,他正站在桌案前揮筆寫著什麽文案,我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站定,開門見山的說:“太後讓我端來一副藥,剛才方盛已經試過了。”


  他好似未聽見我的話,仍然是右手執筆,左手在旁邊順勢挽了衣袖,保持著這個姿勢全神貫注,半晌,他停筆,見我還未走,隻道:“放下吧。”


  我不依不饒:“太後囑咐我要看你親口喝下。”話說出來,才覺得與某個場景極其相似,想了半天,才發現原是與方盛監督我飲下千滾粉是如出一轍的。


  景煙似乎跟我想到了一處,良久,蹙眉問到:“你恨我麽?”


  我搖頭,“你快些喝了,我今日有場流星雨要看。”


  我的回答好像對景煙來說並沒有什麽說服力,可是,我心中真的不恨什麽,他不愛我,這是他的選擇,每個人都有愛與不愛的權利,而我,現在真的已經放開了過去,如若放不下,我又何必不生下同他的骨肉呢?


  他恨我恨得有根有據,這一點我是明白的。可是他似乎沒有搞明白一件事,愛跟恨看似是兩個極端,可是因愛生恨,這之間其實隻是一念之差,我既已不愛了,又緣何而來的恨呢?

  給太後當跑腿的小工做了七日,明日就是家宴了,宮中處處都洋溢著歡快的氛圍,雖無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的自由與暢快,但是宮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少有的笑容,令人看了,也自覺溫暖。


  我與“鸞鳳殿”中的翡翠等人話了幾句家常,正聊得興起時,突然有一截短刀以極快的速度“啪”的落在了房門上,驚得她們連連尖叫,我方才確實是疏忽大意了,那短刀隨聲落下我才驚覺有人潛入殿中,看來本就不淳熟的功夫日漸生疏了。安撫下她們,我徑自上前拿下短刀,刀頭穿插著白色的書信,我內心突然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匆匆打開被短刀戳穿的紙張,字體娟秀。


  “公主,那信中可曾說什麽?”她們紛紛問出心中疑難,因剛才的驚嚇,到現在她們還麵色蒼白。


  我收起書信,鎮定的答:“虛驚一場,隻是有人出了個謎語而已。”聞言,她們都直用手拍打著胸口,一副釋然的表情,我繼續道:“這說話的氛圍全給破壞了,今日我是沒什麽雅興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家宴我們好好說說話。”


  打發眾人歇息了,我隨便拿起一件狐裘披上身,越過眾多侍衛的眼線,匆匆趕到了“慈孝宮”,宮內與往日並無不同,大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我看侍衛們都井然有序,心中稍稍放鬆了些,正欲原路折回,卻見有人影竄入正殿,我本能的跟上前去。那團黑影左閃右藏的意欲甩掉我,我費了很大的勁隻追隨他到書房,見跟蹤失敗,我方才想起去見太後,看她老人家是否見到了莫名的人,我手握成拳敲打自己的腦袋,果然是分不清孰輕孰重地迷糊蟲。這個時候,太後才是最重要的啊!


  窗外突然刮起一陣強風,不多時便有零星的雨點滴落,我正回想薑國有何時沒有降過雨水了,卻被一聲響雷驚得渾身一顫,我自幼怕打雷,此時更是心內發慌,閃電劈下來的一瞬,我看到太後她老人家正正襟危坐在桌案旁,低著頭,好像並沒有發覺有人闖入。


  我猜測太後是看書,看的疲倦了在此小憩,雖不忍打擾太後休息,但是我畢竟是未經通報就來到了這裏,想來直接退出去有些不妥,便拿了火種摸索著點燃了蠟燭。


  “參見太後。”等房內漸漸亮起來,我向太後行禮,“方才我收到太後的書信,心感不安,特地來此一探究竟。”


  等了半晌,太後並未答話。此時又是一道閃電下來,我渾身一激靈,不安再次席卷周身,我強裝鎮定,“太後……冒犯了……”聲音伴隨著雨點的啪啪聲,以至於我自己都沒注意到聲調中的顫抖。


  這幾米的距離,我像是行走了很久很久,每邁出一步,心內便兀自的向下沉。我走到太後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太後……”還沒有叫出第二聲,卻被手上傳來的黏濕感徹底亂了方寸,借著昏暗的燭光,我看到自己的右手沾滿了鮮血,再本能地望向太後,這才發現她老人家的整個背部都被鮮血濡濕了,上好的絲綢浸滿了紅色的液體,與上麵大片大片的紅色牡丹相得益彰——


  幾乎是同一時刻,“慈孝宮”的書房便被巨大的光亮充斥著,我甚至都沒有機會去想,這事情怎麽就那麽湊巧呢?抬眼,看到景煙帶著一隊人浩浩蕩蕩地來到這,侍衛們的手中打著火把,卻出奇的沒有被這雨水澆滅,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景煙那雙滿含戾氣與仇恨的目光,他緊緊盯著我沾滿鮮血的雙手,眼睛裏似乎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似要把我焚燒殆盡……


  “不是我……不是我……”我搖著頭,我也說不清為什麽自己此刻這般的慌亂,好像心中篤定了今晚會發生什麽事情,而這些事情,終將改變我們每個人的命運。


  “方才屬下瞧見有人夜闖慈孝宮,沒想到……屬下該死!”


  “她殺死了太後,皇上!就是她,就是她!”


  “屬下自知保護太後不周,以死謝罪!”侍衛說話語氣堅定,好像親眼看見我殺了太後一般。下一步,還未等我反映過來他們竟然拔劍自刎了。


  鮮血噴射到景煙的龍袍上,再一滴滴滴落到地上,沒入雨點砸地的聲音中。瞬間便染紅了大片的地。


  “我剛才來的時候太後就已經是這樣了……景煙,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太後……不是我……”說到最後,本是清白的我,竟然沒了底氣。


  我還在低語囁嚅著,景煙卻以極快的速度拔出他隨身攜帶的佩劍,直直地向我刺過來——再抬眼,景煙已經站在了三步之內的地方,伴隨著一陣冰冷的寒意,那劍刺穿了我的胸膛,這劍的涼,簡直比任何一種毒藥都要烈,好像要將我整個人都冰封住。我踉蹌的往後跌退了一步,景煙執劍的姿勢卻絲毫未動。我張了張嘴唇,想說些什麽,最後卻艱難的問,“為什麽、不、相信我?”


  同時右手緊緊抓住利劍,鮮血順著手腕濺落,分不清這血跡是太後的還是我的……然而奇怪的是,此刻我卻並不覺得疼,隻感覺體內有源源不斷的熱流通過刺入我身體的劍流淌出來,濡濕了衣服,箍的我渾身不自在……


  窗外的冷風依然肆虐,這場雨下的可真大,像是要衝刷掉一些什麽,衝刷掉什麽呢?能夠衝刷盡的都不是深刻的,而那些烙進骨髓的記憶,除了死,除了我不再是我,便一生都無法使我忘懷。


  我想起我年幼時,你也曾為我擋過一箭,你瀟灑的將箭柄從左肩上拔下來,我想問你,當初,你是不是很疼?卻一直沒有問出口。


  良久,景煙凜冽道:“慕青,你死一萬次也不夠。”


  是的,他既已早就篤定我是凶手,就算我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呢?他心裏信你,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否定你,他也會站在你的身邊。可是他心中若沒有你,你被全世界嗬護著又能怎樣?景煙,我愛不起你……


  隻可惜,我意識到的太晚,如若我不是一心執念的認定你就是我的良人,我怎會辭家離國的尋你,怎會置之生死於度外的救你,這些,他都不懂。曾經他說,除了名分,再無別的能夠給我,可是最終,他竟連這虛名也吝嗇了。我一生渴望被所愛的人小心收藏,妥善安放,免我顧自堅強,但是,我一直知道的,那人終不會是景煙。


  我小時候的心願是嫁給你,最終沒有如願。現在,我隻渴望景煙能夠走過來,哪怕他隻向前挪動一步,我此刻都有向他奔跑過去的勇氣,可是自始至終,他隻是站在原地看著我,看著我慢慢倒在地上。我想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些什麽,卻終是徒勞。


  景煙在我十一歲的時候救下我,我的命就是他的,他殺了我又是一件多麽公平的事情,但凡愛過的人都曉得,想要忘記一個人是多麽的艱難。他一定不知道,我等了他有多久,所以,既然生不能相守,我寧可死別,絕不生離。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滅,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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