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是很失望
對面站著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戴著紫藤色貝雷帽，穿著紫藤色羊絨大衣。白凈的瓜子臉上，長著一雙丹鳳眼，眼神似笑非笑，直望著劉子真。
「你就是雨瀟瀟吧？」女孩子問道。聲音很輕柔，又很落落大方。
劉子真點點頭，「是我。您是哪位？」
「我就是『我很朦朧』呀。」女孩子極為爽快。
劉子真傻了。
怎麼是位清純美貌的年輕女郎？
前生的親人怎麼可能是這個年齡？
或許是他們的孩子，代表他們來見面？
又或者是他們的轉世？我轉世，他們也轉世，轉世這麼不值錢嗎？
我轉世了，前生的事情不記得了，難道他們還能記得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想請問，您是『我很朦朧』本人嗎？」劉子真問道。
「如假包換。」女孩子點點頭。隨即，她摘掉帽子，拿在手裡，眼睛望向劉子真。
劉子真急忙接過帽子，走到房間一角，掛在衣帽架上。轉過身來，又見女孩子手提大衣望著他，似乎在等他接過去。
女孩子嘴角上翹，眼中露出頑皮的笑意。
劉子真點點頭，「很高興為您效勞。」隨即將大衣掛上衣架。
必須要很高興為人家效勞，誰讓咱有求於人呢。
在接衣帽的時候，他兩次湊近女孩子，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
在方方正正的茶桌前，兩人對坐，喝起咖啡。
似乎誰也不想最早開口說話，因此氣氛有些尷尬。
女孩身穿天藍色連體毛衣裙，長發散在肩頭，神態非常安靜。染著寶石藍指甲的手指，輕輕捏著銀色小勺，在青瓷馬克杯中緩緩攪動，雙目低垂，注視著咖啡漩渦。
望著她，劉子真自慚形穢起來。
看她的衣著和氣質，明擺著是個大家閨秀，非常高雅時尚，令人仰望。而自己則是一個貧窮的孤兒，連番遭人暗算，顧不得參加高考，工作也朝不保夕。
算了，別想歪的了。還是撈乾的，談點正事吧。大家見面可不是來約炮的。
至此，劉子真就連女孩子的真名實姓都不敢問，直接切入見面的主題。
「從有記憶開始，我就記得那些名字，但不知道來歷。爸媽也不知道，他們懷疑是我從小記住的一首兒歌。但如果說是兒歌，裡面怎麼會有妻子呢？我先前經歷了一些常人無法想象的難事，我懷疑是前生惹的禍。」
「你怎麼知道有前生呢？」女孩子抬起頭問道。
「我的手指甲、腳趾甲都是金色的。」劉子真伸出雙手，「尾椎哪兒還有個金色的胎記。而且，我還在夢裡練氣功。這功夫可是天生的，沒有人教過我，無師自通的那種。如果沒有前世，解釋不通。」
女孩子皺起了眉頭，「練氣功？那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走火入魔呀。」
「我媽媽也是這麼說。不過，應該很安全。我從小就自己練，這麼多年了，一直沒發生過什麼事情。」
「身體沒事，精神上呢？」女孩子直視著他。
劉子真愣住。怎麼，你懷疑我精神不正常？
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孩子又露出頑皮的笑意，「別生氣，逗你的。你很正常。」
劉子真點點頭，「我知道。」
「你遇到了什麼難事？」女孩子問道。
「很難……很難處理的事情。」劉子真不肯說出是被追殺，唯恐嚇到她。
「我的父母都死了，現在我一個人生活，工作也丟了。你說和我前世有緣，我想你也許是我前世的一位親人。這次和你見面，本來是想請你指點迷津，幫我渡過難關。沒想到你這麼年輕，不知道咱們前世有什麼交集？」
女孩子認真地端詳著他奇異的手指甲，「不論多難，你都要堅持住。我一定會幫你的。」
您這是所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他呀。咱們沒在一個頻道上啊？
劉子真心中暗自震驚。
她不肯回答，也許是有難言之隱。但既然說「我可能與你前世有緣。期待見面」，現在已經見了面，不說出實情，咱們幹嘛來的呢？
「你是受父母之託，或者是受誰的託付，來和我會面的吧？」
女孩子咯咯笑出聲來，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
劉子真感到自己心神搖動。
這次，她終於聽明白了我的問題。在這迷人的笑聲之後，一定會解開謎底。
「我和你見面，只是出於好奇。雨瀟瀟先生的故事很動人，我很想見見它的作者，看看他是怎樣睿智的一個人。」女孩子笑道。
這回答與期盼相去萬里。
劉子真有些崩潰，就彷彿被人一巴掌從天上打到了地下。
幾天來，我一直抱著熱火罐子，現在卻兜頭潑下來一盆冷水，澆了我一個透心涼。
我滿懷著希望，就像是落水的人，突然抓住一塊木板，以為可以藉此脫出困境。
而你呢？你自稱與我前世有緣，約我出來見面，卻原來只是一個誘餌。為地是把我引出來，想當面看一看，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傻小子。
原來你和微信上其他人一樣，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那些人問長問短，只是讓人絮煩而已。而你這位「我很朦朧」女士的行為，卻帶有一絲捉弄人的意味，實在是有些可恨。
劉子真此時的心情一落千丈，降到了最低點。就彷彿剛才還沸騰著的水，突然結成了冰。
既然她和此事無關，既然她只是出於好奇，那她就不是「童謠」中的任何人，也就不知道我前世的任何事。
那還有必要繼續談下去嗎？
劉子真點點頭，「好吧。故事已經講完，你也看清了作者的面目。那我們專心喝幾口咖啡，回回神吧。」說完，端起杯子，輕輕呷了一口。
女孩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劉子真，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挺成熟的，不像是剛剛十八九歲的人。」
劉子真輕哼一聲，「我就是個編故事的人。」
女孩子也笑了，「編故事的人，不見得就是壞人壞心啊，往往還都是好人好心呢。比如你，也比如我。」
劉子真嘲弄地說：「是啊，我遇到了一個好人，而且是個大美女好人。」
女孩子露出責怪的表情，「不許胡說！我哪有那麼好看！」
劉子真已經覺得無話可說，低頭看著杯子。
你的顏值確實很高，心地可不怎麼樣。
女孩子尷尬地端詳著他的臉，「你生氣了？」
劉子真也抬頭望著她：「只是很失望。」
女孩子臉上紅了起來，「對不起。」
劉子真端起杯子，若無其事地喝起了咖啡。
冷場半分鐘，女孩子抬起頭，望著劉子真，「我叫韓娜，家就在本城。和你一樣，也是十九歲。我知道你現在處境很難，但你一定要堅持住。我現在正上大一，這次是專程回來和你見面的。再過半個月就放寒假了，那時候，我可以專心地來幫你。」
劉子真繼續愣住。
咱們既然沒什麼關係，你套什麼近乎？為什麼要幫我？
就因為你今天拿我找樂子，想要補償我的精神損失？
韓娜又從手包里拿出一疊錢，足足的一萬塊，「這些錢你先用著，渡過難關再說。不如，你先去買幾身衣服吧。」
劉子真沒有動。
韓娜皺眉，「你先拿著，好不好？」
「這錢我不能拿。」劉子真搖搖頭，「也許前生我是騙子，或者是要飯的。但現在，我不是。」
韓娜拿錢的手伸出半天，見他絲毫沒有接過去的意思，只好尷尬地縮回來，重新將錢塞進手包，「如果需要錢，你就在微信上跟我說，我給你打過來。」
「好。謝謝。」劉子真站了起來，「韓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告辭了。」
韓娜也站起來，滿臉無奈的神情，「我知道你一定會大失所望。真地很抱歉。」
「沒關係。」劉子真淡淡地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想替別人向你求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