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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孤家寡人」

  儘管還未到賜封之時,但她卻已經迫不及待地穿上了皇后的正式禮服。

  上紺紅下皂黑的深衣,隱領和袖緣飾以赤黃色的絲絛,頭戴赤金步搖冠。

  金色的桂枝纏花點綴著潔白無暇的珍珠,隨著車轎顫顫巍巍。

  上面裝飾著熊、虎、赤羆、天鹿、辟邪、南山豐大特六獸,象徵著皇後母儀天下的威嚴。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伴隨著熱鬧非凡的禮樂,將整個京都的氣氛都掀起了高潮。

  此時路邊一座酒舍里,一名青衣男子擊節長嘆,「如此窮奢極欲,慷國家之慨,我大漢天下危矣!」

  這男子三四十歲年紀,儒雅清俊,眉眼間卻一股正氣。

  坐在他對面的白胖年輕人,正是黃門令單超,只見他微微一笑,「袁公果然是個忠義正直之士,在下佩服。」

  原來此人便是光祿勛袁盱,他與單超是老鄉,交情不錯,今日陛下大婚,他心情沉重,便借故開溜了。

  反正梁氏一族今日都忙得人仰馬翻的,誰也不會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

  路上正遇到單超,便邀他來喝酒,言語間有意無意地談了些奸賊佞臣的往事,言詞激烈,大有影射梁冀之意。

  袁盱一肚子火本就沒地方發,又喝多了酒,何況他早感覺到今日單超意有所指,所以借著酒勁,故意順著他的話,大發感慨。

  「忠義之士?哈哈哈……」

  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袁盱仰天大笑,只是這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和悲涼。

  單超不動聲色地替他斟滿杯中酒,「袁公可是想起了令侄?」

  提起袁著,更是戳到了他的痛處,這孩子雖然不是他的親侄子,但他卻傾注了許多心力來調教,兩人情同父子。

  就算他行事莽撞,但卻罪不至死,可梁冀不依不饒,非要至他於死地不說,甚至曝屍七日,簡直就是慘無人道。

  汝南袁氏也是世家大族,在他的淫威之下,敢怒而不敢言,連給袁著收屍都沒膽子,任憑他被棄於荒郊野外,魂魄無依。

  「唉,某空為九卿之一,卻連自己的弟子也保不住,慚愧呀……」

  袁盱的眼睛都紅了,他是真的心疼啊,可偏偏又無可奈何,只能借酒澆愁了。

  仰首又是一杯清酒,恨不得一醉方休。

  單超神秘的一笑,伸手按住了他手中的酒杯。

  「假若令侄並沒有死,還活在世上呢?」

  「什麼意思?」

  袁盱一愣,滿面狐疑地看著他,但見他的神色卻不像是作假,心下不由得「蹦蹦」直跳。

  「袁公請看看這封信。」

  單超說著從懷中掏出個信封,含笑遞過去,這是袁著離開洛陽前,寫給家人的,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第一眼,袁盱的手便忍不住顫抖起來,袁著的字跡他實在是太熟悉了,那可是在他的教導下一點點練出來的。

  迫不及待地一口氣看完,他又忍不住從頭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收好。

  抬頭看著單超,他眼中的狂喜完全掩飾不住,忽然起身整了整衣裳,彎腰下拜。

  「多謝單兄傳信,還請告知袁某,這位義薄雲天的劉君,到底是誰?某要好好地感謝他。」

  「袁公真想知道?」

  誰知單超卻並不著急,反而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最好先想清楚了再說。」

  袁盱面容一窒,對方出手搭救袁著,恐怕另有目的,他對袁著感情深厚,但不代表整個袁氏家族。

  略微想了想,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劉君救了阿郎,袁著感激不盡,若對方有所求,某定當竭盡全力以報答之。」

  這番話明確地表達了他的立場,他本人可以甘受驅使,但與袁氏其他人無關。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其實劉君出手救袁郎中,純粹就是義之所在,並沒有任何的目的。」

  單超哈哈大笑,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這位劉君尊諱一個志字。」

  「什麼?」

  袁盱勃然變色,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是說今日娶親的那一位?」

  「袁公心裡知道就好,不必說破。」這裡是酒舍,人多嘴雜,哪怕是雅間,也需提防隔牆有耳。

  單超縮回身子,笑眯眯地看著他,「現在你該相信他無所圖謀了吧。」

  「某真是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是他……救了阿郎。」

  到了現在,他都有點不敢相信,陛下居然會出手救袁著,在他的印象中,那是個懦弱無能的少年,對梁冀言聽計從,絲毫也不敢拂逆。

  而且,朝中重臣大多都清楚劉志的處境,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完全被梁冀給架空了。

  現在,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陛下能夠在梁冀手底下,無聲無息地救出袁著和郝絮,就一定有著不可小覷的勢力。

  而且,他的性格也絕不像表面上那麼膽小怕事,難道……他們全都走了眼,錯判了陛下的性子?

  「陛下也難啊,你要體諒他,當初袁郎中上書之事,他也是無能為力,只能暗地裡出手相助了。」

  單超舉起手中的杯子,向他做了個請的姿態,繼續敘說。

  「他的處境,不用我說,你也都明白,可他這心裡頭卻比誰都清楚,這大漢天下,已經岌岌可危矣。」

  這話袁盱是深有同感,他袁家幾代人都嫉惡如仇,若不是顧忌著背後的龐大家族,他寧願與梁冀來個硬碰硬。

  哪怕最後的結果是粉身碎骨,也全然不懼。

  「劉君年少氣盛,想力挽狂瀾,卻又苦於無人相幫,只能孤軍奮戰……」

  單超一邊說著,一邊借著喝酒,暗暗觀察著袁盱的臉色。

  見他雖然神色複雜,卻大有贊同之意,心知對方已經動了心思,於是趁熱打鐵,繼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大肆遊說。

  「我等奴婢看在眼裡,卻苦於無權無勢,只能替他干著急。想來朝中定然有不少有識之士,只可惜卻不知他的心事。」

  他在這裡且說且嘆,句句似乎都只是在自己感嘆,半點也沒有勸告袁盱的意思。

  可話里話外的,卻又明明白白地在拉攏於他。

  此時袁盱的酒意倒醒了一半,他本就對梁冀恨之入骨,如今聽聞劉志也有此意,自然是舉雙手贊成。

  即使沒有出現他搭救袁著的事情,他也一樣會選擇效忠陛下。

  「請轉告劉君,就說袁盱之心,昭昭可鑒日月,願為君馬前之卒,肝腦塗地。」

  兩人目光相接,單超看到了他眼中的堅毅,欣然應允,「好,我一定替你轉達。」

  「來,以後你我都為劉君效力,當同心協力才是,請。」

  二人同時飲盡杯中美酒,不由得相視一笑。

  此時樓下浩浩蕩蕩如長龍般的迎親隊伍,才剛剛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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