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淮海路上的星巴克
這是擁擠的雙向四車道。
天陰沉沉的，下著綿密的小雨。馬路對面，是熟悉的G-Shock和鬼塚鞋專賣店。一個穿著整齊的禮服、戴著領結的老外沒有打傘，從馬路對面急急地跨過斑馬線過來，似乎正要趕去某一個約會。車道上的汽車紛紛停在斑馬線前避讓。
馬路這一側是星巴克的手動感應門。一對情侶模樣的年輕人說笑著走過來，打開了門跨了進去。在進去的一瞬間，他們都朝著羅傑快速地擠擠眼，示意讓他也進去。
羅傑有些恍惚：我不是剛才還在喀爾巴阡山脈中的地下實驗室嗎？
在人行道上站了片刻，羅傑跨入了星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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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星巴克並不陌生，羅傑以前來過這裡。牆上的黑板上，掛出了聖誕季的特飲說明，收銀台前的紙杯都換成了喜氣的紅色圖案。
奇怪.……聖誕季應該還有些日子才對？
羅傑點了一杯太妃榛果拿鐵，忽然想起身上應該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支付的工具。收銀台後的小妹妹朝他笑了笑：「沒關係，羅先生！有人替你買單了！」
羅傑麻木地站在飲料等候區，和那對年輕人一起等待咖啡。店裡的咖啡機發出「嗤嗤」的輕響，店員在吧台後忙碌著。
這他娘的又是穿越了？什麼鬼？
取了咖啡，機械地上樓。
走上樓梯，正面是一個半開放的沙發區，左手邊是一個寬敞的長方形空間。零零散散的靠牆座位圍繞著大廳中央的長實木咖啡桌。高台小桌邊的窗外，可以看到街道上的梧桐樹。
有幾桌客人，都坐在靠牆的座位上，靜靜地看著筆記本或書。中央的長桌上只有一個人，背對著羅傑坐著。
這人穿著一身淺灰色的NIKE運動衣，戴著黑色的棒球帽。他似乎知道羅傑已上了二樓，回過頭來朝著羅傑笑了笑。
馬賽克。
羅傑虎著臉走過去，拉開一把椅子坐下。
馬賽克笑著：「怎麼樣？喀爾巴阡山裡玩得開心嗎？」
「你就是那個程序員吧？」
「嗯……哼哼，我知道你和陸彪在討論些什麼。我就是那個程序員沒錯了。」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星城那邊的任務不用做了嗎？我可以回去了嗎？」
「回去？回哪裡？」馬賽克一幅故作吃驚的表情。
「回我原來的世界！」
「這裡不就是你原來的世界嗎？」馬賽克笑著指指窗外，「淮海路難道你還不認識？你是假上海人吧？」
「冊那娘額.……！」羅傑火氣有點上來，「曼谷呢？娜娜他們呢？我不是從曼谷進入異世界的嗎？」
「曼谷？曼谷有什麼重要？至於娜娜他們，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讓他們出現在這咖啡館，你覺得怎麼樣？」
「你……你在說什麼？」羅傑瞪大了眼睛，隱隱覺得大事不妙。
「對你來講，你進了星城的異世界玩了十天。對我來講，上海、曼谷、星城，沒什麼區別，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馬賽克得意地笑起來。
「你……你是說，你不光可以控制星城那裡，你也可以……這怎麼可能？乾星人可以做到這一點嗎？」
「乾星人可做不到這一點，只有我可以做到。」馬賽克拿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嗯……科學文明的香氣，真好！」
「你到底是誰？馬賽克？」
馬賽克並沒有接羅傑的話：「你在星城的時候，亞德里安曾和你談過笛卡爾教授的事。你還記得笛卡爾建立他的哲學時，最初的起點嗎？」
「又是這些破玩意兒！我們能不能說話乾脆一點？！」
「哦……你生氣了，呵呵。不過我不在乎。那我就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吧：笛卡爾想要在哲學的廢墟上建立起新的大廈，因此他懷疑一切，從懷疑他的感官開始——他沒法相信這張桌子底下一定有著桌子存在的』物質』。」馬賽克用手敲了敲實木桌。
「.……沒錯。」
「他最終下定論道：他只能相信他那個』正在質疑著一切的』靈魂，正是這質疑讓他』存在』。是吧？」
「沒錯。正是他的理論讓我確信我仍在星城世界中思考，我還是存在的，星城也是真實存在的一個異世界。這有什麼問題嗎？」
「這問題可就大了！吼吼！」馬賽克又一次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發出一聲巨響。羅傑眼角掃了掃周圍幾個客人——沒有一個人作出任何反應。
「笛卡爾質疑一切物質基礎，最後他不得不相信他自己的意識是存在的，否則的話，二元論也就不存在了，他也就不存在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這個判斷——很可惜，誰說意識就一定是存在的？」
「意識不存在，人還存在嗎？難道你連這也要否認？」羅傑冷哼道。
「當然。意識同樣是可以操弄的一種東西。」
「放屁！」羅傑已是忍無可忍，一拳向馬賽克臉上砸去！
馬賽克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架住羅傑這一拳。
羅傑心中大駭：恐怕連J都不能只用兩個手指架住他一拳吧？！
「你打架很厲害，可是你不可能贏我，知道為什麼嗎？」
「.……」
「因為你根本不存在。」
「放……你在說什麼？」
「羅傑，你根本不存在。你只是一本小說中的一個人物而已。」
馬賽克伸出手，在自己臉上捏了幾下。細碎的像素紛紛落下，一張戴著眼鏡的男人的臉浮現在羅傑面前。
「你好！我叫貓叔。我是你這本小說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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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羅傑心中大怒，但是強忍著，沒有再給出一拳。
「這.……這很難理解嗎？」貓叔將棒球帽取下，搔了搔亂糟糟的頭髮，「我是個作者，你是我作品中的一個人物，僅此而已。我和你相伴五個月了，寫小說寫得我頭髮都快掉光了。」
「.……」
「你剛才打了我一拳，你以為是你自己想打的？那隻不過是我敲了一行文字而已。」貓叔皺著眉頭笑起來，「就連你感受到的情緒，也都是我安排的。你不信？」
羅傑黑著臉。他這會兒既不能說信，也不能說不相信——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貓叔嘆口氣，「你猶猶豫豫地不相信，也是我安排的。不這麼寫的話，就不像是你了！難道我要寫：』羅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歡快地扭著秧歌：我信啦！你就是我的作者大神！』.……嗯.……你想試試嗎？」
羅傑額頭上滲出汗來。
貓叔伸出手，將羅傑額頭的汗抹去，「你出汗了。這也是我寫的。還要我怎麼說呢？事實就是這樣的了。對了.……這樣下去就沒完沒了了！你問我吧！」
「為什麼你要寫這本小說？」
「哈！這就對了嘛！還是採訪一下我~我可是作者大神~你算什麼！」
貓叔得意地拿起自己的咖啡喝起來。羅傑坐在原處，一動也不能動。
「為什麼要寫這本小說？嗯……因為很無聊啊。我是個失業的男人，有著大把的時間，寫本小說消遣一下，就是這樣的了。羅傑，你就是個無聊的消遣。」
「你說謊。」
「哎呀……這個.……等一下再說吧！下一個問題！」
「娜娜他們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在曼谷找你呢。不過你別擔心，我還沒來得及寫到他們，所以不管那個故事的後續在我腦子裡是怎麼盤算的，這會兒他們都是安全的。」
「陸彪呢？修士他們呢？」
「他們不是在圖書館的下層嗎？原本應該讓一堆魔物來進攻你們的，可是這會兒來不及了，所以他們也就卡在那個環節了——換言之，他們現在也是安全的。」
「來不及？到底是什麼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