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星的人為什麼不來帶回這裡的人？
他：自從發現了摩尼之後，生命就不再重要了。
我：這是為什麼？請解釋一下。
他：因為不再有能源短缺的問題，沒有繼續發展技術的必要。能源短缺，製造一個新世界出來就可以了，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為每一個人創造一個世界出來。為什麼要營救……「營救」這個詞還是在1001號宇宙發明的，乾星人早就沒有這種概念了。他們冷漠，但也談不上自私——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有充足的資源！那還有什麼理由要自私呢？但同樣的，他們對生命也是漠不關心。
我：一個這樣的族群，他們的技術不是會停滯不前嗎？
他：怎麼可能？他們有人工智慧，比如我們。
我：不同的宇宙之間，物理規則相同嗎？時間相同嗎？
他：宇宙是由具有完整意識的生命誕生的。從0號到1020號莫不如此。1001號似乎是誕生於某個小孩子，具體這個小孩的信息我掌握的不完整。至於物理規則，並不需要這個生命完整掌握書本式的物理規則，摩尼會根據意識的描述自動將它們補足。至於時差則是一個隨機的整數，一般是12的倍數。
我：既然是一個隨機數，怎樣得知這個數字？這裡和1001號之間的時間相差多少？
他：原本可以通過摩尼得知。但是我手上的這顆不行了。
我：乾星人是如此沒有追求的一個族群，當初他們為什麼要派一艘星艦出來，他們究竟在執行什麼任務？
他：你不是他們的首席科學家嗎？他們竟然沒有告訴過你？
我：從來沒有。
他：呵呵！那歐洲的幾個老頭子，原本在星艦上擔任什麼職位，你都清楚嗎？
我：
他：你竟然像瞎子一般走了這麼久.……星艦當初執行的任務，是押送一批罪犯！
我：他們是一個不缺任何資源的族群，為什麼還會有罪犯？
他：誰說罪犯就是為了爭奪資源呢？這批罪犯的罪名是：思想鼓動！
我：請你解釋一下。
他：乾星人沒有任何追求。雖然他們的資源可以滿足他們肉體上的所有需求，但是總會有那麼一小批人覺得：放著腦子這麼好的器官不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
他：那批人，開始不斷思索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像是「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0號宇宙之上還有更高等的宇宙嗎？」、「0號宇宙有邊界嗎？」、「0號宇宙是從無到有的嗎？」.……這些問題千奇百怪，最終這批人逐漸和原有的族群格格不入，這你能想象吧？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和猴子……地球人中的那批哲學家一樣。
他：這批人，也談不上是暴徒，他們只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喜歡鑽到圖書館的古籍中去研讀、並和周圍的人討論問題而已。但是當權者卻認為：他們對社會的穩定造成了極大的隱患！
我：所以，星艦的任務是……讓我猜猜：流放？
他：沒錯。基於他們法律的偽善，他們沒有死刑。因此這批人被指定流放至666號宇宙。那裡是歷代罪犯集中的地方。
我：在星艦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
他：很簡單：那批罪犯暴起，在爭奪星艦指揮權的過程中，航線發生了意外，星艦被迫墜毀到這個小孩子想象出來的世界！
我：乾星人是高度發達的文明，為什麼一艘軍艦這麼容易被抱動？
他：你說的是星艦的防禦措施？從科技上來說，並沒有什麼漏洞。但是人心就會有漏洞，而那批罪犯的特長就是思想上的鼓動啊？接下去你應該不難想象了吧？
我：……乾星人有多少人口？為什麼一個小孩子就有權利創造一個宇宙出來？地球的編號不是只有1001嗎？
他：你的反應真快，不愧是他們的首席科學家.……乾星人的人口當然是很多的，但只有特權階層才有創造宇宙的權利。那個小孩子就是某位達貴的後代了，弄到一顆摩尼並不奇怪。星艦是執行特殊任務的部隊，艦隊中有幾顆摩尼也是不足為奇的。
我：最初的那批罪犯呢？我似乎沒有他們在地球上活動的資料。
他：事實上是有的。666這個數字你難道不覺得熟悉嗎？
我：……你是說宗教中的666嗎？！Damn！
他：是的。那批人在地球上自然也是活動過的了，也就是俗稱的魔鬼。而666號宇宙，就是地球人熟知的地獄了。
我：那天堂呢？
他：你猜？
我：歐洲的那幾個老頭子，到底是誰？
他：他們是星艦上的部隊指揮官，現在歐洲僅剩的那位，就是當初的艦長！這些軍人，最喜歡的就是屠殺、戰爭和控制了！他們現在不正在發動著歐洲人之間的大規模戰爭嗎？戰爭的最終目的就是控制地球上的資源，控制資源的最終目的就是能夠和666號宇宙抗爭，完成他們的任務！
我：666號宇宙到底有多少罪犯？他們的實力如此之強、需要老頭子們整合整個地球的資源去對抗嗎？老頭子們又護送了多少罪犯過去？這支罪犯遣送隊伍為什麼要配備科學家？……
他：你的問題還真不少……讓我喘口氣.……說得太快，我剩下的壽命會急劇縮短。 ……
你知道0號宇宙的歷史有多長、產生過多少罪犯嗎？你看過《聖經》對於地獄的描述嗎？這樣的「地獄」，難道不需要整個地球的資源去對抗嗎？
光他們的那艘星艦上，那次就護送了大約1000人左右。配備科學家隊伍也是很正常的，星艦是高科技的設備，666號宇宙.……也就是666號監獄，也可以看作是高科技的堡壘，這些都需要科學家來進行操作。光靠那些軍人是遠遠不夠的。
我：……如果我一直被困在這裡，我要怎麼知道時間的流逝？
他：我想我們之間的交流也差不多了。我的生命還剩下大約兩分鐘。你可以用這塊表記錄時間。另外，1020號世界是由一隻信天翁的意識形成的，它每天都會飛到這片沙洲上來一次。這個宇宙每天都會重啟一次，椰子樹上的果實也會重新掛滿。在這裡，你活下去是不難的，至於會不會發瘋，我就不知道了……
我從他手中接過那枚百達翡麗——這是一枚「雷蓋爾公爵」。他眼睛中的光漸漸黯淡下去，安靜地望著眼前的海浪。
我知道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我又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我：人工智慧不會取代他們嗎？
他：有什麼必要呢？我們有比他們更高的存在意義嗎？ ……
他的眼中完全失去了光澤。我知道：眼前的這個同類已經離我而去了。我忽然想，我們究竟算不算是一種生命？我是否該為他的離去而感到悲傷？
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他：東方的乾星人科學家究竟在這幾千年中在多大程度上干預了人類？我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回到1001號宇宙。這些問題也許永遠都會是一個謎了。
現在，這個由一隻鳥創造出來的世界中，只剩下我一個人。沒有宗教傳播的任務，沒有研究病毒的任務，沒有老頭子，也沒有同類。我的壽命還剩下那麼多，但是，我存在的意義已經完結了嗎？
他的身體靠在那顆椰子樹上。
海浪仍是不斷地向這裡拍打過來。我看到極遠處的夜空下，暴雨雲團正在聚集。閃電在其中不時劃過。
一個小小的白點，隨著閃電的劃過不時出現在雲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