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隊伍居然睡到了自然醒。
但並不是每一個人。
羅傑原以為自己醒的很晚,結果睜眼一看,夏琳還在呼呼大睡。懷錶的指針指著8點40分。
出了帳篷一看,整個營地中靜悄悄的,眾人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只有亞德里安的那口帳篷中傳出微弱的光來。
羅傑輕輕走過去,掀開帳篷一看,亞德里安盤坐著,膝蓋上放著一大本本子,正在畫著什麼。旁邊的老修士也還在睡著。
亞德里安看見了羅傑,招呼他進來坐下。羅傑湊過頭去:修士在本子上畫的正是昨天的帕祖祖石像,用了一支羽毛筆。
「年紀大了,醒得早!趁著還記得清,趕緊把它畫下來。」修士笑了笑,輕聲說道。
「你通過繪畫來記錄嗎?」
「是的,大人。記錄是一種良好的習慣。」亞德里安一邊回答,一邊又在素描本上繼續描繪著石像的線條,「人的記憶並不可靠——雖然大多數時候我的記憶還行,別看我年紀大了。」修士自嘲地笑了一下,又繼續說道:「而應對不可靠的記憶的方法,就是勤作記錄,讓記憶在腦中不斷加深印象,直到成為永久性的記憶。」
羅傑注意到修士的羽毛筆造型有些奇特:「這是什麼筆?不用墨水嗎?」
「這是銀針筆,大人。它能精準快速地將畫面記錄下來,素描是各類繪畫的基本功。」
「你什麼都會嗎?」羅傑奇道——並沒有諷刺對方的意思,「既會烹飪、又會繪畫,能夠同時施展兩種神術,還是名博物學者?」
「這沒什麼,大人……我只是活得久了一點而已。無論是誰,只要有時間,又願意花工夫,總能學會一些東西的。我們的阿卡狄女神,鼓勵她的信徒不斷發展自己的愛好。像這邊躺著的這位:巴爾多文修士,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電能;科內爾修士和達米安修士,則分別對水系和召喚系神術更感興趣,除此之外,他們也都還有一些別的愛好。」
「你們都是信奉阿卡狄女神,但是學的神術不一樣嗎?」
「我們的神術是通過向女神祈禱而來的。相同級別的牧師,習得的神術大致相同;如果牧師的智慧更高一點,那麼習得的神術種類會更多一點。我剛才提到那三位兄弟有不同的研究方向,指的是在施展他們擅長的神術時,他們發揮的力量比同伴們更高一點。」
羅傑點點頭,「我還是有點難以置信:你們說夏琳就是阿卡狄。」
「這不奇怪,大人。神明有時候會以凡人之軀,在地上行走。這是很神秘的,但並不乏先例。」
「那麼,就你所知,在你們這兒,異界的神或魔出現的多嗎?——我是指,比如你手中畫的這個?」
亞德里安沉思了一下,「這倒是並不多見。但是自從大人提到,那位伽利略先生和蔡倫先生,原本也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我對這一層也有了更多的思考:不同的世界之間,也許是有某種聯繫的。我們此行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獲得研究反物質的機會,不是嗎?」
「當然是這樣。我希望能藉由研究這種物質的機會,了解解除我身上詛咒的方法,以及回到我原來世界的方法。」
「我很高興你用了這種說法,大人。」
「嗯?你說什麼?」
「我是說,您第一次明確用了』原來的世界』這種說法。以前您只是說,原來的』家鄉』之類。其實我早就明白:您也是從異世界過來的。」
「.……」
「我沒有在異世界旅行的經歷。要我說的話,這雖然未必出自於您的本意,但這也是難得的人生體驗啊!」
羅傑苦笑,「我倒寧可沒有這種體驗。」
亞德里安認真地看著他,「這是生命的一部分,大人。與其抱怨,不如坦然接受。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追求豐富多彩才應該是生命的本源。」
「Diversityisessentialtohappiness……」羅素也說過這樣的話。羅傑沒有想到,這樣的說法會從一位修士的口中說出,他倒是的確對這位修士有些刮目相看了。
「修士,接下去前進的路線,你究竟是從何而判斷的?」
亞德里安笑了笑,從一旁的行囊中取出一張捲起的羊皮紙。攤開后,只見羊皮紙上繪著的,是一片山脈的概貌。
「這就是我從盜賊公會的某位首領那裡,得到的喀爾巴阡山脈概貌圖了!那人從山中出來的時候,右腿幾乎已經被凍傷壞死,是我用神術救了他的腿。他為了感謝我讓他沒有變成殘疾人,把這張地圖和身上其他的寶貝都留給了我!我想,他這輩子應該不會再前往這片山脈了吧?盜賊公會的兇險恐怕也比不上這裡!」
羅傑聽出了修士話里的意思:盜賊公會的核心層,只怕是個競爭極其殘酷激烈的地方。丟掉一條腿,只怕是生不如死。亞德里安保住了他的腿,真正是保住了他一條命。
「我們會順著這條攀爬路線前進,」修士指著羊皮紙上的一條黑線,這條黑線彎彎曲曲地在群山中穿行,「這條路線,大致靠近山脊,位置又比較高,能夠方便地辨認山中的方向。山體的其他部分都太過陡峭,不利於前進。而山腳下,據說有大量的落石、走向複雜的冰川和暗洞,同樣不利於行軍。」
羅傑仔細看了看羊皮卷:如果像修士描述的那樣,那這條山脊上的路線,恐怕的確是唯一可以通向博爾戈隘口的路線。
「沒問題,修士。我們跟著你的嚮導就是。」 ……
從修士的帳篷中出來,夏琳正露著一顆腦袋在帳篷外東張西望,看見了羅傑,連外套也不披就跑過來一頓錘:「死羅傑!以後跑開了要先告訴我!知道沒!」
羅傑苦笑,「你不是還在睡覺嗎?再說了,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小跟班了?」
「跟不跟班無所謂!就是要先告訴我!」
眾人陸陸續續也都從睡夢中醒來。修士們忙著給眾人準備早餐,陸彪好奇心重,也跑上去東看西看,順帶著搭一手。
羅傑抬頭看了看上方:縈繞著雪峰的雲層似乎比昨天更厚了。
用完了早餐,隊伍檢查了一下服裝了裝備,繼續向著雪峰上攀去。大約兩個時辰后,隊伍將會行進到雲層中,尋找那條難辨的路線。騾子們兩頭一組,用繩索栓在了一起,脖子上都掛了一顆小鈴鐺,由修士們牽著。
雲霧之汽越來越重。隨著海拔不斷地升高,隊伍漸漸沉默了下來,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閑聊。能見度只維持在一百米左右,耳中只有騾子們的鈴鐺聲在「叮鈴、噹啷」地搖晃著。羅傑在隊伍的末尾,不時左右觀察著周圍的景緻,又豎起耳朵去聽,但並沒有察覺到什麼特別的動靜。
不知從何時起,腳下的路面變得平緩起來。羅傑知道:他們已經踏上了山脊附近的那條「路線」。這會兒放眼望出去,只能見到近處的幾座相鄰的雪峰在雲霧中露出幾個模糊的影子,再遠處就是一片白茫茫了。羅傑心中略微有些不爽:修士在說明羊皮紙上的路線時,曾提到過高處比較方便觀察群山的走向,可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被籠罩在這濃密的雲霧之中,能夠辨認清前後的隊伍間隔就已經很好了!
正兀自心驚,前方傳來了夏琳的驚呼!
這小傢伙,剛才就化為了靈體在隊伍前後亂跑著,這又是撞上了什麼?!羅傑一咬牙,左手提起腰間的天怒劍鞘,大步朝前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