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腦,是通過五感來獲知周圍的訊息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
有的人,堅持認為第六感存在:在五感之外,大腦還能以某種磁場或者不為人所知的方式,獲取周圍的訊息。但是一直並沒有確切的證據來證明這一點。
而大腦處理訊息的方式,往往又受到主觀經驗的制約。明明五感已經獲得了訊息,卻仍可能會對之「視而不見」。
來福垂手站在書房門口,等候常書貴發話。書房的面積很大,但仍被被塞得滿滿當當:正對房門的寬大書桌的後方和側方,兩面牆都被高大的書架填滿,書架上塞滿了各種典籍。甚至書架的頂部,也堆滿了經卷,以至於要取得書架高處的資料,必須依賴兩部黃花梨木製成的小扶梯。
書房的另一半,被各種畫架、畫作、雕像、掛毯填滿,角落中還有一架鋼琴。鋼琴邊是一面巨大的飄窗,但是此刻被厚厚的窗帘遮擋著,以至於雖是白天,整個書房中竟昏昏沉沉,只有常書貴書桌上的一盞檯燈發出微弱的光,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直直地照在他臉上。
來福總覺得似乎有那麼一點不自然,但並未多想。他站在書房門口,已有兩分鐘之久,但常書貴並未發一言。以往老爺要做某些重大的決定時,也會先將他召至書房,斟酌許久才會說話。但來福沒有意識到的是,他感到的這一絲不自然,是來自於書房另一側的帕祖祖雕像后,正站著一個人影。
是的,來福的眼角餘光,其實已經接收到了這個人影的「信息」,但是大腦,卻沒有作出反應。一來是老爺從不在書房會客,二來是這裡是別墅的三樓,整棟別墅被數十架探頭照得毫無死角,由負責安保的團隊24小時監控,就算一隻飛鳥掠過,也能被及時看到,根本就不可能有外人入侵。
正是在這種先入為主的「成見」之下,垂手站在書房門口兩分鐘之久的來福,完完全全沒有意識到,書房的角落中多了一個人。
「來福,你來我家,有多久了?」書桌后的常書貴終於發聲。
「老爺將我從襁褓中帶回時,是51年,到如今.……已有60多年了。」
常書貴在書桌后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來福,你來我家,也辛苦了大半輩子了。你也老了,我更是老了……我已累了。今時的世界,已經不是我這種老骨頭,能折騰的了.……我打算要退休了。」
這突如其來的決定,讓來福大驚,心中又泛起酸楚。第一代的企業創始人要退休,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唯獨秋池集團,在少爺年紀輕輕過世后,並無合適的主心骨可以接手。難道老爺要將企業交給唯一的孫女嗎?
小姐剛從國外留學回來,要如何掌控一家營收1000多億的集團?按照正常的思路,一把手應該輔佐下一代在企業中歷練幾年,然後再慢慢放手。雖然對於上了年紀的老爺來說有些勉為其難,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老爺忽然說出要退休的話,究竟是為了什麼?
常書貴像是看穿了來福的心思,嘆了口氣,說道,「來福,你不用擔心玲玲,我沒打算將公司傳給她。有一家集團.……今日將會向我們發出收購意向.……他們的價格十分之好。收購完成之後,我會將相應的股份,折算成信託基金,她的生活,不必擔心。玲玲今後要做什麼,她可以自己決定。你去召集董事會的人,剩餘的部分,我會向他們告知。」
常書貴的這番話,讓來福更加吃驚,不由地脫口而出:「.……老爺!這件事太大了!這麼突然,究竟是為什麼?」
「不要多問!你只需聽我的,去安排便是.……!」這生硬的口氣,竟一點不似當家的平日里的神色。
常書貴不再說話。來福本還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頷首退出書房,輕輕帶上房門。心中默嘆:一朝變天,來得也太突然了!直至此刻,他仍然沒有意識到房內有另一個人存在。他腦中有如一團亂麻,只是在心中不停念叨:就這樣將家業拱手讓人?
來福退出之後,書房角落中的人影,悄無聲息地移到書桌前。
常書貴又拿手絹擦了擦額頭,終於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椅子上。半晌,抬頭望向那男人道:「如此這般,你可滿意了?」
那男人點點頭,嘴角微笑著,檯燈的光淺淺地打在他的下半張臉上,隱約可以看出一個相貌俊朗的輪廓。身形不是很高,戴著一頂黑色的棒球帽,穿一件老式的坦克兵夾克、牛仔褲,腳上是一雙贊貝拉真皮徒步靴。微弱的燈光下,看不清他大概的年紀。20歲?40歲?都有可能。
「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的事。」常書貴喘著氣,急切地說道,「我已將全部身家交了出來,只是.……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那男人開口了。
「你不用解釋那麼多,這樣的交易,我已做過很多次。你公司的交易,我會給你兩個月時間,我想這時間足夠充分了?另外,我也沒讓你交出全部身家,已經給你留了5個億去成立信託基金了。你也不必從這房子里搬出去,只要你和家人不大手大腳,善終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常書貴眼中閃過一絲憤怒,縱橫商界幾十年的家當,就這樣交了出去,只剩下維持生計的一個基金,心中自是不甘。他還想做最後的掙扎:「這樣的交易,雖然價格合適,但也太突然了,很多人都會來過問是怎麼回事。你可知道我背後,都有些誰?」
戴棒球帽的男人輕蔑地笑笑,從夾克中掏出一張照片,擲到常書貴面前,「你最大的靠山,已經有多久聯繫不上了?讓我算算……得有兩個月了吧?」
「是你?!你……你是怎麼辦到的?!.……沒有人可以扳倒他!」
「常人自然不行。可我不是常人。」那男人聳聳肩,忽然換了一種口氣,「此時此刻,你不用再跟我討價還價。」接著,這男人雙手支在書桌邊緣,將身子探過來,直直地望著常書貴。那雙眼睛中,閃爍著檯燈微弱的光,充滿了殺氣。
常書貴第一次看清這個男人。
這男人大約30多歲,也可能將近40。俊朗削瘦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皮膚光滑緊繃,雙眼中透著充滿殺氣的精光。這男人顯然不是那種羸弱的瘦,而是常年保持刻苦鍛鍊形成的良好狀態,讓人難以猜出他的確切年齡。他的眼神中,既有殺氣,也有一絲不屑,更有三分毒辣的怨恨在其中。種種複雜的情緒,都從他的眼神中、渾身的氣場中,像一座山一樣向常書貴壓了過來。
「你已經為他服務了那麼多年,該享的福也享了,不該享的壽也享了。現在,我給你一個善終的機會,將來你到了下面,自會感謝我的!」
這男人重又站起身,隱到那一片黑暗中,語氣平淡地說道,「那個人不是被扳倒了,他是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活過來的那種。」
常書貴手中的手帕跌落到地下,瞪大了眼,渾身像篩糠一樣抖起來,口中結結巴巴問道:「他……他死了?不可能!你.……你究竟是……是什麼人?!」
「我不是人。」那男人又輕聲笑了起來,此刻的語氣,竟像和風細雨般溫柔,末了,稍作停頓,又報出一個人名,「這個人,就是在我給的期限內,做了些小動作,沒能保住晚節。可惜,可惜!你自己記得給我的承諾。如果差了一分兩分,我自會回來取的。」
常書貴滿臉驚恐地抬起頭,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書桌前已是空空蕩蕩。那男人的笑聲還留在耳邊,但人已像空氣一般消失了。常書貴心中驚懼萬分:老先生死了?那家公司的被收購,也是這個男人一手主導的?他一度懷疑剛才的一切是否是自己的幻覺,直到目光重新落到桌上的「老先生」的照片,才似乎恍然大悟:他所熟悉的這個江湖,就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