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見此粲者（下）

  生田繪梨花其實記得很清楚——和小渡的第一次見面。

  其實並不是小學教室里的自我介紹。

  是在開學前的夏天，瀰漫著熱浪的街角。

  擦肩而過，一面之緣。

  漂亮的小女孩在小心翼翼地舔舐著蘋果糖。

  粉嫩的舌尖，很可愛。

  蘋果糖的氣息，酸酸甜甜的。

  莫名其妙的，難以忘懷，記憶深刻。

  以至於在認識了十幾年後的現在，自己依舊記得很清楚。

  夏天的風，暖暖吹過，裹挾著酸澀的氣息。

  她們倆以前或許都是有些無趣的人，卻莫名其妙地想要待在一起，什麼事都不做也好，做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情也好。

  只要能在一起。

  沒有任何人能夠插足。

  小孩子老是覺得能夠永遠在一起。

  大人們卻從不相信那些承諾和期待。

  她第一次意識到離別，是小學畢業的時候。

  卒業式的時候，今出川阿姨教了她一句詩。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她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很怕和小渡再也不見。

  所以到後來，拉著小渡報名乃木坂46的甄選，實在是滿滿的私心。

  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

  是不是過於自私了？

  她一直很怕今出川叔叔，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

  但是，即使今出川叔叔和姐姐都有在自己耳邊提過這一點——「小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自己一直以來還是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清楚地意識到。

  ——你好像是擅自把她拽入你自己的命運和人生里。

  小時候，喜歡是兩小無猜。

  長大后，愛其實是患得患失。

  擔心自己不夠好，也害怕有一天你後知後覺地後悔。

  連鹿野鳴都可以設身處地地站在小渡的角度思考——「她本來可以去更適合她的學校」、「她中一的時候說想考醫學院。」

  為什麼自己卻一直逃避去想這些事情？

  是不是我絆住了你的步伐？

  或許，我們是不是更適合做朋友？

  「如果沒有加入乃木坂46的話，麻衣樣，娜娜敏，麥麥，你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生田繪梨花鼓著臉，收回了發散的思維。

  橋本奈奈未對她的問題感到有些意外，並沒有立刻回答。

  白石麻衣倒是有些困惑地揚起頭思考，「哎，我不知道誒。」

  生田繪梨花把頭埋進了碗里，似乎並不期待姐姐們的回答。

  橋本奈奈未搖搖頭，「這種問題，雖然偶爾想想，但也沒什麼意義。」

  深川麻衣摸著下巴思考，溫柔地給出回答：「設計師？模特？演員？不過話說回來，我有好幾個朋友都結婚了。」

  生田繪梨花微微抬頭，大半張臉還是被碗擋著，只露出圓圓的眼睛，透出些好奇和試探：「如果小渡沒有參加乃木坂46的甄選，她現在會是怎樣的？」

  橋本奈奈未很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原來你真正好奇的是這個問題。」

  生田繪梨花又垂下了頭。

  「這種問題為什麼要問我們啊？你去問小渡不就得了。」

  白石麻衣狡黠地笑了笑：「哦，對了，忘記你們還在吵架。」

  「你們怎麼會這麼容易吵架啊。」

  深川麻衣是真的有幾分好奇——自己中學時代，也不會和朋友們這樣子啊，而且，這兩人現在都是大學生了，竟然還這麼幼稚。

  橋本奈奈未竟然是唯一一個正經回答生田繪梨花的問題的人：「我覺得，小渡這種規矩又無聊的好學生，如果沒有成為乃木坂46的成員的話，那現在應該在東大或者慶應醫學部？然後按部就班地出國留學、工作，說不定我去醫院看病的時候，她還會是我的主治醫師呢。」

  橋本奈奈未難得地開了個玩笑。

  生田繪梨花覺得她說得很真實——好像小渡原本確實就該這樣，理所當然。

  不愧是一直很了解小渡的娜娜敏。

  「娜娜敏，我覺得你有一點說錯了，小渡好像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規矩刻板，你知道她考了機車駕駛證還買了台機車嗎？」

  深川麻衣一語激起千層浪。

  「什麼？」

  白石麻衣和生田繪梨花反應很大，目瞪口呆的樣子，如出一轍，看上去還有幾分滑稽。

  橋本奈奈未愣了愣，一時之間有些語塞。

  連麥麥都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她倒不像白石麻衣和生田繪梨花那樣情緒外露，但其實心裡有幾分不高興。

  不高興之外，還有些生氣——小渡這傢伙這是要造反？

  生田繪梨花悶悶不樂地趴在桌子上，臉皺成了一團，「她什麼都不告訴我。」

  分享欲的降低，好像意味著感情的倦怠。

  這是生田繪梨花昨天在網上研究感情問題時看到的理論。

  深川麻衣見她這副難得一見的蔫巴樣，頓時感到了些許抱歉，連忙轉移話題：「生田醬為什麼會好奇這種問題啊？而且你想要得到正確答案的話，確實應該去問小渡。」

  生田繪梨花很低落地小聲說：「我不敢。」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第一次露出這種模樣，也第一次這樣坦誠畏懼和怯弱。

  橋本奈奈未和深川麻衣對視一眼，都覺得很納悶兒，原本的幸災樂禍的心態終於被擔憂的情緒所替代。

  「為什麼不敢？」

  橋本奈奈未問得直接。

  生田繪梨花躊躇著，沒有再說話。

  那一天，半是衝動，半是這段時間一直以來的糾結，複雜情緒混雜著，最終脫口而出一句——「我們是不是更適合做朋友。」

  小渡只說了一個「好」，然後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她再度無法把握到小渡的想法。

  只剩下患得患失，畏懼不前。

  「你會不會怪我，霸道地把你拴在我的身邊。」

  不想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所以不敢問了。

  白石麻衣掏出手機，「我幫你問。」

  她說得果斷。

  放在大衣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但是坐在茶几邊的兩個人毫無感知。

  西野七瀨摩挲著手心的戒指，大腦有些混亂。

  今出川還埋在她的頸間，呼吸溫熱，痒痒的，濕濕的。

  眼淚的濕潤和呼吸的潮氣轉變為一種實實在在的觸感時，西野七瀨僵住了。

  「小渡？」

  西野七瀨無法控制地動了動喉結。

  「不要生氣…」

  今出川鬆開她，軟軟地環住她的脖子，黏糊糊地小聲強調。

  西野七瀨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燒，她偏了偏頭，「你醉了？」

  話說出口，她才發覺，自己喉間有些乾澀。

  「十八歲的人了，稍微有點成年人的樣子吧。」

  西野七瀨把今出川的話還給了她。

  今出川突然直起身子，一隻手掛在西野七瀨的脖子上，一隻手開始數數。

  「我12歲了！」

  今出川一字一頓地強調。

  「12歲？」

  西野七瀨實在不懂她為什麼要強調12歲。

  臉上依舊火燒火燎的，紅暈沒有褪去。

  她正想轉移話題糊弄一下現在這個神智不清的小朋友的時候，卻聽到——

  「最喜歡你了。」

  今出川閉著眼，倒在了西野七瀨的肩上。

  西野七瀨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erik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