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冷卻
今出川是個反應很快的人,聽到生田的問題之後,電光火石之間,殘存的理智提出了兩種解決方案。
第一,直接裝睡——我睡著了,什麼都沒聽到,也什麼都不知道。
第二,插科打諢糊弄過去——我不是一直暗戀娜娜敏嗎?
面對這種無法回答的問題,逃避和裝傻,向來行之有效。
只是——雖然她總是喜歡糊弄生田,但那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
在重要的事情上,她向來不會對生田繪梨花含糊其辭。
特別是在生田繪梨花認真的時候。
所以,今出川沉默了,她並不想對生田繪梨花說假話。
她開始思考最正確的面對方式——如何好好解釋。
見小渡抿著嘴沉默地思索,生田繪梨花給了她一拳,很用力,讓今出川覺得很痛。
想必她的手也很痛。
捂著肩膀的時候,今出川這樣想著。
生田繪梨花低低地說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呢?
知道你對她的特殊對應。
知道你的糾結、躊躇和憂鬱。
生田繪梨花太了解今出川渡了,她當然知道她的輾轉反側,知道她的視線所及,知道她的眼神意味著什麼。
她本來不想再問的,這是與她無關的事情,小渡一直不喜歡別人的過多干涉——即使她們是最親密無間的朋友。
然而理智的弦在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悄然綳斷,質問的話說出口之後,即使是她,也無法剋制地有些懊惱。
但是生田繪梨花和今出川渡不一樣,她的第一反應從來不是逃避。
所以她又打破了沉默:「我現在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友達以上,就是喜歡。」
她們曾經冷靜地談論過和生駒的關係,那個時候,對於小渡的總結,生田繪梨花只覺得有些不解,有些難言的鬱悶,以及微妙的酸澀,並沒有把小渡的話往深處去想,也並沒有真正地理解到她的意思。
但是,二周年live的時候,人聲鼎沸中,輕飄飄的一個吻。
早春的夜,開始莫名地變得炙熱。
大腦一片空白之後,是一種慢慢的了悟,如鈍刀子割肉一般,慢慢的,瞭然了。
「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嗎——只是一種友達以上的曖昧,因為大家的起鬨,因為氛圍正好,因為環境特殊。而且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我和生駒現在是很好的朋友。」
今出川側過頭,看著車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表情很嚴肅,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已經皺起了眉頭。
她想了想,又強迫自己的表情舒展開來,恢復原本平和的狀態。
生田繪梨花悶哼了一聲,很利落地和她拉開了距離。
身上的重量變輕,在這個粘稠的夏日,這樣本該更舒服才對,但是今出川突然覺得心裡缺了一角,有些空落落的。悵然若失的感覺,讓人很是心悸。
「你說了這麼多外部因素,可是你就是不承認,明明最重要的原因是你真的心動了。」
生田繪梨花往車窗上哈了一口氣,然後指尖在玻璃上隨意地劃了划,又重重地頓住。
今出川不吭聲了。
明明是很早以前就已經說過的事情,為什麼又要開始翻舊賬?
為什麼這麼想要確定這一點?
「所以,你也是會喜歡女孩子的嗎?小渡。」
久久沒聽到她的回答,生田繪梨花轉身扣住她的手腕,目光炯炯,視線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
今出川抿了抿嘴,給出了回答:「我可能喜歡女孩子,也可能喜歡男孩子,但是我不會喜歡好朋友,我不喜歡友情變質,不相信日久生情。從朋友變成戀人,我會覺得很奇怪,難以理解。」
她是在說自己和生駒。
但更多的是在說給生田聽。
她們太過於熟悉彼此,所以對很多事情早已經隱約有所感覺,在話還沒說透的時候,就已經洞悉了對方的想法。
她現在已經差不多知道生田想說什麼了。
生田繪梨花明明有滿腹的話,在今出川沒什麼起伏的語調下,瞬間沒了聲。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原本想說的話題,被小渡越扯越遠,在她的冷淡的沉默和堅定的拒絕中,終於失去了勇氣。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小渡是——一旦決定走遠,就永遠不會回頭的人。
「我——」
她的喉結動了動,很艱難地試圖把原本想說的話說出口,今出川卻側過頭,靜靜地看了她一眼。
小渡眼神里的冷淡,是絕佳的鎮靜劑,讓她整個人都瞬間冷卻了下來。
「你到站了。」
今出川縮了縮身子,給坐在靠窗位置的她讓出一道出口。
「下車吧,生田。」
今出川掙開了生田繪梨花的手。
生田在無意識間用上了力道,所以此刻,今出川的手腕已經紅了一圈,但她倆人都沒顧及到這一點。
「我——」
生田繪梨花皺著眉沒動,今出川伸出食指按住了她微張開的唇,打斷了她的話,定定地看著她。
眼神相觸間,生田繪梨花頓時失了聲。
第三次嘗試,也失敗了。
「專心準備升學,晚安。」
今出川又說了一句。
生田繪梨花終於不再看她,她也沒點頭,只是咬了咬下唇,直接離開了座位下了車。
公交車再次啟動,今出川垂下頭,動作很輕地擦了擦眼淚。
沒有心軟。
很好。
她在心裡重重地強調了一遍——這樣就很好。
有些話沒有說出口,就還有迴轉的餘地。 ——
「繪梨花,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小渡家嗎?」
原本想到廚房喝水的生田媽媽,見到埋著頭往前走的生田繪梨花時,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之後,覺得好笑又好氣。
但是女兒卻並沒有像從前那樣興緻勃勃,而是悶頭走著,這讓她直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繪梨花?」
她按下了客廳的燈的開關,走近了女兒。
「怎麼哭了啊?」
發現女兒一臉的淚水,生田媽媽心裡一驚,連忙半摟住她,輕撫她的背安撫著。
「小渡、小渡都不讓我把話說完……」
生田繪梨花哽咽著說道。
她越說越委屈,眼淚越流越多,沒有力氣似的,重重地撲進了媽媽的懷裡。
肩上的衣服已經被淚水打濕,生田媽媽頓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想對她說什麼呀?」
「我、我——」
生田繪梨花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把未說完的話說出了口——
「我喜歡她。」
生田媽媽的手僵在了她的背上,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
還是到了這一步。
但是成年人總是擅長不動聲色,所以很快她就又恢復了安撫女兒的動作。
她早就察覺到了——過度親密和依賴,已經超越了友情的界限。
但是小渡是個有分寸的人,她深知這一點,所以就對繪梨花放任自流了——根本不需要她插手,以小渡的性格,必然會處理好這種關係的。
只是,聽著繪梨花的抽泣聲,心疼的同時,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殘忍。
無論是對繪梨花,還是對小渡。
但是——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還不如現在當機立斷。
她狠下心來,柔聲說道:「你們先冷靜一下吧——繪梨花,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完成公演,然後全身心地準備升學,所以,不要太為別的事情傷神,很多事情,順其自然就好。」
慢慢地冷卻。
長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再往回看,或許便能輕飄飄地下結論——這只是青春期的騷動,成長的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