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女子會(下)
「我只是…」
面臨幾個姐姐的注視,今出川有些局促,她頓了頓,斟酌了一下言辭,才有些謹慎又遲疑地繼續說道。
「只是,我和麥麥你的想法並不是很一致…雖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但是我更想單純地去努力,去達成目標。嗯…我覺得世界不是一個隨時存在著危機的競賽場,危機感並沒有那麼的重要。
雖說底層結構機制本來就是害他性的,人與人之間的競爭無法避免…但是,我還是希望大家都能單純地做喜歡的事情,能夠得償所願,而不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如果一定說我們在競賽中,在危機中,那我更願意認為這是我們自己與自己的競賽。」
她很少這樣長篇大論。
更何況是面對幾個比自己大的姐姐。
其實是有些冒犯了。
所以話一說完,她就有些忐忑地下意識摩挲了一下玻璃杯的邊緣,心情七上八下的,坐如針氈地等待著她們的回應。
生田繪梨花小心地看了大家一眼,然後在桌子底下悄悄地緊緊握住今出川的手。
「我覺得小渡說的對。」
她說的堅定。
「單純地去努力就行了!」
話說出口的同時,生田繪梨花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深川麻衣有些愣神,顯然是沒想到小渡會這麼認真。
還沒等她說話,沙友理摸了摸下巴,依舊笑著,輕聲嘆道:「小渡好像是徹底的理想主義者呢。」
今出川下意識為自己辯解了一句:「這並不是天真的理想吧?我只是覺得危機感並沒有那麼重要。所謂的盡人事聽天命,其實是人事不足之後的怨天尤人。如果我們用盡全力往前奔跑,往所希望的方向前進的話,即使最終沒有達成現實層面的目標,但也跑贏了過去的自己,那也夠了。」
沙友理慢吞吞地喝了口橙汁,微不可聞地搖了搖頭,卻沒再說什麼。
對於小渡的話,她還是不認同的——之前,為了升學,她已經用盡全部的力氣。
但卻還是差一點點。
這一點,讓人絕望。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得償所願。
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未實現目標之後還能有其他的康庄大道。
而且,即使大家嘴上說著過程比結果更重要的話,但其實大部分人的人生都「膚淺」地局限在了結果上。
說白了,在冷酷的現實世界里,沒人會注意到你的過程。
人生本就是處於世界和他人對你的觀測之中,我們不可能悖離群體,不可能不在意來自外部的視線。
自然也不可能不在意,所謂的結果。
而這種結果,很大程度上指的是和他人的競爭的結果。
我們永遠無法逃離這種困境。
更何況,偶像的世界,本來就是用盡千般手段去爭奪別人的注視和喜愛,我們是隊友,也是對手,而且,我們還有其他許多許多團外的對手。
察覺到氣氛漸漸低沉,今出川率先開口:「抱歉,我冷場了。」
她本不是會輕易說這些話的人,只是這些日子裡,總是雜七雜八的想得很多。
因為,其實成員們並不知道,今出川之前被運營叫過去提醒了一次。
是因為她在marisus的無性別校服的請願書上署了名。
「傑尼斯的偶像推動男女平權,說著所謂的自由,當然沒有問題,而且說不定還會因此更容易獲得女孩子的喜愛,但是,秋元桑的偶像,不能輕易涉及這些問題。今出川,你明白嗎?
即使我們的一些歌是有著叛逆的因素的,但是偶像所呈現出來的叛逆,本質而言是和粉絲之間的情趣,是為了得到喜愛。你可以叛逆,但是你不能真正叛逆。你可以說些關於自由的話題,但是不能真的以為自己是自由的。既然在偶像團隊里,那些所謂的artist、liberty,都只是噱頭。」
經紀人的話時常在她的心底盤旋,讓她這段時間都有些困惑,有些低落,也有些,逆反心理。
比起很多正統偶像,乃木坂並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並沒有那麼的王道。
但在這種方面,卻依舊紅線分明。
「有些女生就是不想穿裙子啊,為什麼不能讓她們穿褲子呢?或者有些男生也想穿裙子呢…為什麼我們要在條條框框里,按照其他人的預期和課本印象活著呢?其實大部分人都不喜歡,他們卻為了從眾保持沉默,如果我們也沉默,那永遠沒有改變呀,今出川。」
這是當時marisus笑著對她說的話,她並沒有立刻說什麼,但在請願書上署名的行為,其實代表了,她也是這樣想的。
看上去是規規矩矩一本正經的三好學生,並不代表今出川很古板很傳統。
即使她並不是像marisus那樣在國外長大,受到自由的教育。
但是,家人確實給了她選擇插花還是劍道的自由,給了她選擇把她自己作為競爭對手的自由,而不是把她扔進蠱群里扔進角斗場里去在意別人的步調。
爺爺和父親的嚴格,是希望她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的嚴格,但是他們其實並沒有定義「優秀」,並沒有說只有成為醫生,成為學者,成為銀行家,功成名就,才是優秀,他們給予今出川的嚴格教育,只是希望她成為一個自律、正直、善良又負責的人。
被父輩教育成為一個正直的人,卻又面臨著運營的「你不能這樣做」的告誡。只把自己當作對手,卻必須去面對所謂的爭奪寵愛的競爭,那一刻,偶像這個職業帶來的消耗感達到了頂峰。
所以,今出川必須承認的一點是,現在,她有了想要畢業的念頭。
桌上的攝像頭的紅點還在閃爍,她們已經偏題太久,也偏題太遠了。
若月佑美意識到了這一點,溫柔地摸了摸今出川的頭,小聲安慰:「道什麼歉嘛,大家隨便聊聊,觀點不一樣,也就不一樣吧。」
她隱晦地給了櫻井玲香一個眼神,櫻井玲香平時反應慢吞吞的,關鍵時刻老是掉鏈子,這次,倒是迅速又準確地領悟到了若月的意思。
但是,該怎麼轉移話題呢,櫻井有些糾結地撓了撓頭——對了!
是時候表現得像隊長一點了。
她抿了抿嘴,語氣低沉:「總感覺,別的團的live很強呢……」
雖說話題轉移得很是生硬,但總算是開始了新的討論。
若月佑美鬆了口氣,隱晦地看了正專註地喝飲料的小渡一眼——小渡緊張的時候總喜歡喝水。
對於小渡的狀態,她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安,然後,視線不經意間注意到了沙友理——沙友理雖然正一副側耳聽著玲香的話的樣子,但顯然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地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看向小渡,也不知道正在想什麼。
若月佑美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使小渡很好說話,很少出錯,確實是如日村桑所說的小天使一般的人,但是這種人,其實想得很多,很固執,很容易鑽牛角尖。
在她凝神思考之間,原本還只是想轉移一下話題的玲香已經說得上頭,越說越喪,「看其他團體的live,歌舞真的好贊,覺得人家太強大,就很著急……」
你這不是把話題又繞回來了嗎?
若月有些心累。